善寶四兩撥千斤,巧記應對喬姨娘。
而間歇性聰明發作的李青昭一句“來找我表妹看病的都是畜生”,更讓喬姨娘黑了臉,到底是大家閨秀出身,憤憤然還說了句“叨擾了”,接着悻悻然離去。
客人走後,李青昭拉着善寶問:“你都給文婉儀那個害人精看過病,爲何不給這個喬姨娘看?”
她想的是,善寶這麼做決計不是爲了遵從赫氏的醫術不能張揚之命。
她想對了,善寶心事重重道:“醫者講求望聞問切,望爲首位,人內裡之病皆有外在表象,此說內經早有論述,我看喬姨娘根本沒什麼病,看病只是個幌子,你又見哪個病人找大夫看病是一種凌駕於人的態度,並且祖家那樣富奢,差不多有專用的大夫,她沒理由捨近求遠。”
原來如此,李青昭復問:“她既不看病,找你作何?”
善寶搖頭:“我哪裡知道呢,說不定又是個打翻醋罈子的。”
李青昭煥然大悟的:“她是祖公略的小妾!”
善寶無奈的嘆口氣:“祖公略並未娶親,何來小妾。”
如此,只能推斷是祖百壽的妾侍,想來祖百壽要娶自己的事大概在祖家大院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善寶茫然的環顧廳堂的周遭,心裡慌慌的,至親的朱老六已然信不過,父親能否脫險還是個未知,文婉儀只怕不會就此罷休,祖公略幫自己一時不會幫自己一世,接下來自己該怎麼做呢?毫無頭緒,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四面楚歌。
李青昭咕嘟咕嘟的喝着茶,稍後一抹嘴,佩服道:“表妹你真厲害,看一眼就知道她沒病,這豈不是半仙,你看舅母不允許你行醫,咱們沒了賺錢的道道,不如你改擺攤算卦得了。”
善寶瞥了她一眼:“我可不會算卦。”
李青昭眼珠一轉,笑嘻嘻的湊過去道:“不如你給我算算看。”
善寶問:“算什麼?”
李青昭咬着手指羞澀道:“你猜我喜歡誰?”
善寶不假思索:“那個筆友,被你追出十八里,後來自己把自己賣到公子館的,據說在公子館混得如魚得水,其詩作直追小杜。”
李青昭擺擺手:“好漢不提當年勇,我說的是現在。”
善寶似乎明白了什麼,故意搖頭不知。
李青昭囁嚅半晌才道:“我說我喜歡祖公略,你會不會笑話我?”
善寶有節奏的當當敲着茶几,想着該怎樣讓她明白感情是兩情相悅之事,終於想出一個比方,道:“一個人要有自知之明,比如我小時候喜歡蘇東坡……”
沒等說完,李青昭搶過去道:“你喜歡他幹啥,他前前後後娶了好幾個女人,可見不專一,什麼王弗、王閏之、王朝雲,一窩子老王家的,你又不姓王,你說你嫁給他一定過得生不如死,然後你回孃家找我訴苦,我這火爆脾氣非得去找他打一架不可,然後我就落個潑婦的罪名,這輩子別想嫁出去了,你這不是禍害我麼……”
她喋喋不休的牢騷着,最後善寶竟然忘記自己剛剛說喜歡蘇東坡是爲了表達什麼。
李青昭還在那裡絮叨:“你就是嫁給祖公略他爹也比嫁給蘇東坡強,好歹祖老爺歲數大了,你黑髮人送白髮人,然後就繼承了他一大筆財產。”
居心叵測,她爲何不讓自己索性嫁給祖公略呢?善寶想,帶着幾分氣問:“你爲何不嫁給祖公略他祖宗?”
李青昭傻了半天,愣愣道:“你說的可是冥婚?”
善寶道:“你嫁給祖公略他祖宗,你不單單可以繼承祖老爺的財產,你連祖二老爺的財產都能繼承,因爲他們都是從他們祖宗那裡繼承來的,他們的財產都是他們祖宗的,也就是你的。”
這樣啊,李青昭撓着腦袋想這樣做划算不划算。
善寶喝了三杯茶,李青昭還在那裡掰着指頭算,善寶不搭理她,自己掉頭回去房裡,一路上都在合計喬姨娘找自己作何,若她是祖公略的什麼人,應該去吃醋文婉儀纔對,何故來找自己?若她是祖百壽的什麼人,祖百壽舊愛新寵何其多也,爲何她單單在乎我善寶?
至藤架下,心思紛亂,用手胡亂扯着已經枯乾的藤條,隔着藤條或疏或密的間隙,時隱時現的有兩個人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善寶好奇的把腦袋貼去藤條的空隙處,於此視線開闊,見那兩個人是朱老六和丫頭秀姑,朱老六負手站着,秀姑給他抻着衣裳,兩個人貼得非常近,已經越過男女授受不親的界限。
善寶覺得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婢女伺候老爺,理所應當。
才這樣想,就見秀姑已經把身子伏在朱老六懷中,隨後手臂蛇一般繞過朱老六的腰。
婢女可不是這樣伺候老爺的,善寶急忙抽回目光,不屑於看這些男娼女盜的勾當,感嘆朱家此後該熱鬧了,有那麼個崔氏,有這麼個秀姑。
這個念頭剛出,忽聽崔氏殺豬似的一聲喊:“你這個賤人!”
善寶實在好奇,又看了過去,見崔氏掄起手臂,巴掌一次次落在秀姑臉上,最後,以朱老六的巴掌落在崔氏臉上而結束這場鬧劇。
秀姑哭着跑了。
崔氏哭着跑了。
朱老六也跑了,善寶猜,他會去追哪一個?
突然間心裡舒坦多了,分明是一種復仇的快感,卻不知這復仇的快感是來自崔氏還是來自朱老六。
悶頭坐在藤架下的石凳上,對自己未卜的將來憂心忡忡,忽聽有人喊她的名字,是李青昭追了上來,見她皺着眉像是哪裡不舒服,問:“是不是傷口又疼了?文婉儀找人害你,難道你就這麼罷了?”
善寶反問:“不然呢?”
李青昭朝手心吐了口唾沫,一副隨時上陣的架勢,道:“報仇啊。”
善寶又問:“怎麼報?我也找人去殺她?”
李青昭蹭過去也坐石凳上,直接把善寶蹭到地上,道:“她一出門前呼後擁的,很難下手,報仇不一定非得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你不是大夫麼,你懂得什麼叫對症下藥。”
善寶搖頭,表示自己不懂。
李青昭咬牙道:“你嫁給祖公略,保證氣死她。”
善寶捏捏錦袋裡的木簪,初心不改,道:“你說,要是你嫁給祖公略,她會不會氣死?”
李青昭恨恨道:“她會樂死,玉樹臨風的祖公略娶個肥豬似的女人,整個雷公鎮都得笑翻天,天大的笑話。”
善寶乾笑兩聲:“氣死樂死,好歹都是死,大仇得報即可。”
李青昭突然推了她一下:“你又在拿我說笑。”
說完氣呼呼的走了,好個雄壯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