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帆一行告別三叔公和胡隊長之後,直奔柳家口小村魅影二。
走了七八分鐘,已經能看到一大羣人緊張而有序地忙碌着,汪隊長正帶着幾個人分山芋。兩個村民用扁擔擡着一大筐山芋,汪隊長的手裡抓着一根長長的秤桿,大拇指移動着秤砣上的繩子,當秤桿上能掛住秤砣的時候,汪隊長喊道:“中!再撂幾個就中了。”蹲在山芋堆旁邊的兩個『婦』女往筐裡面扔了幾個大山芋,直到秤桿翹上了天,兩個擡筐人挪了幾步,將一筐山芋倒在一邊,章國林在一張紙條上寫上名字,再把紙條壓在一個山芋下面,又開始分下一家。
一個瘸腿男人在一個小本子上記着什麼。
李雲帆他們走到跟前的時候,汪隊長把秤交給了章國林。帶着李雲帆他們朝村口走去。
“汪隊長,這些山芋今天就要分完嗎?”
“是啊!這兩天——夜裡面有霜凍,今天晚上,各家都要挑回家。”
“那我們就不到您家裡去了,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就可以了。”
“中,村口——那兒有一個水磨坊,我們到那裡去。”汪隊長朝南邊指了指。所謂水磨坊,其標誌就是一個轉動着的,直徑爲一丈左右的大水車小村魅影二。
水磨坊距離村口有一百米的樣子,大水車發出沉悶而古老的低『吟』聲。
“汪隊長,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七號,章國森家發生火災的時候,楊柳村哪些人沒有上工?”最讓李雲發深感自責的就是這件事,當時爲什麼沒有想到這個方面呢,雖然自己沒有決定權,但提出一些想法和建議還是可以的,他所自責的就是連想都沒有往這方面想。
“這——時間太久了,一時想不起來了。”
“這個問題確實有點爲難您了,如果我們當時就進行這方面的調查就好了。”
“不要緊,雖然我想不起來了,但唐大膽應該能知道,”
“唐大膽?”
“對,他是我們生產隊的記工員,幹了十幾年了。”
“汪隊長,您是說,過去那些記工本還在嗎?”
“對,我們生產隊的記工本都在,唐大膽這個人做事心很細,有些人家會查歷史舊賬,這些東西放在那兒,就可免了很多麻煩。”
“太好了!”李雲帆雖然把成家人,尤其是成有仁作爲主要嫌疑人,但也不能排除其它可能,先要確定一個範圍,這是必須的。
“走,我帶你們去找唐大膽,他正在地裡分山芋。你們在前面先走,我和大膽隨後就到。我們一塊到他家去。”
“您就不要去了,天已經不早了,別耽誤了您分山芋。”
“不礙事的,頂多『摸』點黑,鄉下人『摸』黑是家常便飯。走!”
李雲帆他們先行一步,沒有多久,汪隊長就帶着唐大膽跟了上來,汪隊長走在前面,唐大膽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本來,李雲帆正準備找一個適當的機會見見唐大膽,沒有想到是通過這種方式見面的。
李雲帆他們跟在唐大膽的後面,沿着古榕樹東邊的那條林間小路進入小鬼溝。
小鬼溝掩映在茂密的松樹林的陰影之中,路的位置在山腰上,山腳下,有一大片竹林,走在林間的小路上,能隱隱約約地看到三叔公的茅草屋,竹林的後面有一個茅坑,茅坑是用竹子圍起來的,有大半人高。
山腰上有兩戶人家,每家有兩間正房,坐北朝南,在正房的西側有一間十分簡易的廚房。路過第一戶人家門口的時候,陳皓看到,這戶人家的房門緊閉,門上有一把鎖——是那種老式的銅鎖。
“汪隊長,這裡只有兩戶人家嗎?”
“是啊!前邊就是唐大膽家,這一家姓鍾,男人是一個木匠。”
“幾口人?”
“兩口人——就夫妻倆。鍾木匠整天在外面跑。”
“老婆呢?”
“老婆正在柳家口分山芋。”
“沒有孩子嗎?”
“沒有——沒有生養。”
“鍾木匠那個不行。”唐大膽望了望王萍道,他說話的聲音比較低。
“怎麼不行?”陳皓道。
“他在學徒的時候,腳沒有站穩,從房樑上掉下來,褲襠正好落在一根木頭上,把那兩個東西壓壞了一個,壓傷了一個。”唐大膽指的是**。
唐大膽掏出鑰匙,打開門鎖——這是一把普通的方形鎖,推開門,把同志們讓進了屋子,屋子裡面光線很暗。兩間房子中間沒有隔牆。
“大膽,你把東西找出來,我們在外面坐。”汪隊長一邊說,一邊從屋子裡面端出兩條長板凳,放在門口。
同志們退出屋子,坐在凳子上靜靜地等待着。
屋子裡面傳來拖桌子的聲音。
汪隊長、李雲帆和陳皓走進屋子。
“大膽,你拖桌子做什麼?”
“東西在上面。”唐大膽指着木牀的上方,木牀的上方用鐵絲吊着幾塊木板,“我怕下面『潮』溼,老鼠也多。”
李雲帆和陳皓一人一邊把桌子擡到木牀跟前,唐大膽在桌子上面放了一條長板凳。
汪隊長扶着唐大膽上了大桌子,上了長板凳。
唐大膽在上面翻了一會兒,從上面拖下來一大捆東西,東西是用報紙包起來的——報紙已經發黃,上面落滿了灰,並且被老鼠啃了不少洞。從木板上掉下來幾顆老鼠屎,落在被子上。
“汪隊長,記工本會不會被老鼠咬爛了。”陳皓很擔心。
“不要緊,我用塑料薄膜包了好幾層,家裡面養了一隻貓,隔壁鐘木匠家也養了兩隻貓。”
“大膽,快打開看看!”汪隊長的心情比同志們還急切。
唐大膽解開繩子,扯掉報紙,裡面的塑料薄膜果然完好無損。
“走小村魅影二!到外面去看。”汪隊長把東西拎到了屋外。
唐大膽打開塑料薄膜,裡面是一沓又一沓學生上學用的練習本,已經嚴重發黃,練習本是用線訂起來的,十幾本訂成一大本,第一頁上註明了年代,唐大膽很快就找到了案發當年的記工本——記工本是按照月份由小到大裝訂的,他翻到倒數第二本,從最後一頁倒着向前翻,很快就翻倒了:“你們看,這一張就是十一月二十七號的上工記錄。”
“來,我們看看這一天哪些人沒有上工?大膽,你報名字,我聽,李同志,你們記。”
王萍從口袋裡面掏出了筆記本和鋼筆。
最後覈定的結果,在十一月二十七號下午,整個楊柳村一共有四個人沒有上工,這四個人分別是鍾木匠的老婆溫淑花、楊青松,陶篾匠的兒媳『婦』李桂蘭,還有一個人就是成有禮,更重要的是,在成有禮的後面有一個括號,括號裡面有下面三個字:“吃晚茶”。
“請問,這——‘吃晚茶’是什麼意思?”李雲帆眼前一亮,這裡面果然有成家人。
“成有禮是吃晚茶的時候來的。”
“他有沒有說是因爲什麼事情耽誤了上工呢?”十年之後問這個問題,確實很不合時宜。
“想不起來了,就是怕成有禮年終分紅的時候翻舊賬,所以纔在後面註上了‘吃晚茶’三個字。”
李雲帆他們在馬家集的時候,已經從魯老五的口中知道了吃晚茶的大概時間——在三四點鐘的時候。這個時間正好和章國森家縱火案發生的時間相吻合。
十年前的那一段歷史,在不經意間,被唐大膽保存了下來,這種保存的方式還是非常特別的。
“這也是我們一大疏漏。”李雲帆不無遺憾地說,“當時,我們竟然沒有往這方面想。他馬上就意識到即將面臨的新問題,“不知道這四個人還能不能想起當時幹什麼去了,所以,我們還不能高興得太早。”
不管怎麼樣,十一月二十七號下午梨花塢的縱火案和成家的關係越來越緊密了,成家,尤其是成有禮的疑點越來越明顯。無論從作案的動機,還是從作案的時間,種種跡象表明,發生在十年前的那場火災絕不是一把無名天火,而是一個蓄謀已久的縱火案。
“李隊長,下面——我們要不要去找……”
李雲帆明白王萍的意思:“我們先回去,等卞一鳴他們回來以後再說,汪隊長,方便的話,請你找幾個人回憶一下,成有禮當時和哪些人走得比較近乎,讓他們幫助回憶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線索。實在不行,我們再和成有禮正面接觸。”
臨離開唐大膽家的時候。唐大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隊長,我記得,成有禮兄弟倆和狼子村的範學兵和楊青松家走得比較近。每次幹活,他們都在一塊。兩家關係非常好。”唐大膽道。
“我想起來了,當時,成家正準備把成有蓮嫁給範學兵的二弟範學文。我現在就找範學兵和楊青松去。”汪隊長道。
李雲帆趕忙道:“汪隊長,您先去分山芋,找他們可以放在晚上,這件事不着急,要慢慢來,還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現在只是瞭解情況。”
“好,就這麼辦。我晚上到狼子溝去。”
李雲帆他們在古榕樹下和汪隊長、唐大膽分了手。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卞一鳴他們回來了。
卞一鳴他們沒有從成有蓮的口中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因爲時間太久,已經想不起來狗到底有沒有跟她到文登中學去,兩條狗確實經常跟她去上學,但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七號那天下午有沒有跟她到學校去,他沒有一點印象。
時間掩蓋了很多東西,歲月塵封了許多重要的線索。那麼,成有蓮對那場大火有沒有印象呢?答案是有,不但有,而且印象還很深刻。問她爲什麼?她說得很直接,因爲成家和章家有很深的矛盾,章國森家發生火災之後,成家人整天提心吊膽,就怕章家和鄉親懷疑到他們成家的頭上來,特別是公安同志到章國森家來勘察現場的時候,他們一家人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爲這件事,她娘還病了好些日子。
在卞一鳴看來,成有蓮是一個相當敏感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刑偵隊的同志跑到東風公社去找她,她馬上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公安同志又開始過問章家的案子了,並且還把他們成家當成了懷疑對象。所以她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們成家絕不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她娘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老老實實地過自己的日子,千萬不要惹是生非。”
卞一鳴他們雖然沒有從成有蓮的口中得到想要的東西,但她卻爲刑偵隊提供了另外一個思路:章國森在村子裡面和好幾個女人有關係,公安同志爲什麼不在她們身上尋找線索呢?她提到了唐大膽的老婆和陶篾匠家的兒媳『婦』。凡是村子裡面長得比較漂亮的女人,章國森都想過心思。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她說下地幹活的時候,幾個女人湊在一起,說的就是這件事情。那麼,村子裡面到底有多少女人和章國森有染呢?她說至少有三四個。那麼另外兩個人會是誰呢?她說是聽別人講的,到底是誰?不知道。最後的結論是,反正章國森在玩弄女人方面很有一套。在卞一鳴看來,成有蓮是一個美人胚子,她有沒有領教過章國森的採花妙招呢?成有蓮把這個問題給岔開了。那麼,章國森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吸引力呢?成有蓮的答案是;這隻有那些中了招的女人知道。
提到章國森的作風問題,成有蓮已經不是第一個人了,很多東西,多次重複,那就要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男女之事是最容易生出很多是非來的,所以,也不能說這次的走訪毫無意義,除了章成兩姓的家族仇恨以外,奪妻之恨也應該考慮在偵查的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