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內的空氣一時凝滯。
黃哥面上不動，心中其實是震驚的。
雖然原主作風囂張，又易躁易怒，卻從來不敢對這位經紀人發脾氣。
一個是，聽說他和上層領導關係很好，稱兄道弟；再者，都知道他心眼小，睚眥必報。手底下又管着不少人，總有法子整你。
他作威作福，整層樓裡都是沒幾個人敢管的。
這些沈葉還不知道。
她只是估摸着，自己現在該說點什麼。
把手撒開，她戰術性後退幾步，清嗓。
開口的瞬間，小職員也開口了，聲音交雜在一起：
“黃哥對不起！”
“合同在哪兒籤？”
兩個人對視一眼。
黃哥的臉上，倒是馬上浮現出諷刺的笑。
見到他，沈葉才知道“笑面虎”的具體釋義。
不過人要笑裡藏刀，也分人。
至於過氣女星和小職員，已經不在人的範疇了。
他繞回到辦公桌，從抽屜裡拿出兩份合同，重重拍在桌上。
“來。”
來就來。
我今天不就是來籤合同的嗎。
沈葉快步走去，小職員忙退幾步，給她讓路。
她把合同挪正，先讀條款。
黃哥催促：“別磨蹭！”
她回道：“哪有不讀合同就籤的。”
法制欄目都說了，要認真核對合同。
她一條條捋過——
結束勞務關係，收回分配的住房和保姆車，清算通告費用……
雖然無情又慘烈，倒是沒什麼差錯。
確認無誤後，她拿起筆，利落地簽下了大名——
沈葉。
籤畢，她擡起頭，一副“那我走啦”的架勢。
她已經開始想，自己晚上要吃什麼了。
黃哥莫名不爽，有種被忽視的錯覺。
他的思路是，簽了字，你就連明星都不是了，自然沒資格和自己相提並論。
沈葉的思路則是：太好了，勞務關係都沒了，和他還能有什麼關係？
一別兩寬，他當然管不了我。
但看沈葉毫無失落之色，他又冷嘲熱諷道：
“高興吧，趁着還沒餓死。”
“我不會餓死的。”
沈葉：已經打定主意，一出門就立馬找飯館吃飯。
他抱臂後仰，評價道：“呵，你以爲離開公司，你還能混得下去？別的公司？他們也不會收你這樣的藝人！”
別的公司？
哪有什麼別的公司。
沈葉坦然：“我要單幹。”
“單幹？”
他好像沒明白似的，重複了一遍。
“好好！單幹好啊！”
黃哥竟然笑着拍起手來，就好像剛從德雲社裡走出來。
沈葉又往後退了幾步。
又哭又笑，這是精神病前兆吧。
發起瘋來可別波及到我啊。
他卻還嫌不夠似的，彎着腰笑，身體也歪歪斜斜的。
目光無意間，觸及到角落瑟縮着的小職員。
他擡手一指。
語氣立馬冷起來。
“你，跟着她，一起滾蛋。”
“黃、黃哥……”
“你他媽聽不懂是嗎？走走，你不本來就跟着她的嗎？她剛纔不還護你了嗎？你們兩個人正好一起！單幹呢！”
黃哥作勢要推二人出門。沈葉連忙快走兩步，避開他。
小職員則相反，掙扎了幾下，最終還是被推出來。
他抱膝，滑坐在牆邊，厚重的黑框眼鏡擋住了大半張沮喪的臉。
沈葉也蹲下來。
她安慰道：“沒事的，他可能就這麼一說。再說，他也沒有正當理由辭退你啊。”
小職員搖搖頭，更沮喪了：
“黃哥說的，一般就是定了。”
也對，他們也不怎麼正當地雪藏了我來着。
“那，那……”
苦惱中，沈葉想着想着，眼前一亮。
自己現在正好缺人手啊。
提出邀約前，她先確認道：
“我可以問下，你的名字，還有職位是什麼嗎？”
小職員有些驚愕地擡起頭，沈葉心裡忽然多了些，成功幫助他調節情緒的自豪感。
可那驚訝馬上轉化爲欲哭無淚。
他帶着哭腔：“我叫方浩然，是您的助理啊……”
啊這……
沈葉狂摸鼻子。
“這、這樣啊。”
“我最近，健忘！”
火鍋店雅間，熱氣升騰。
七八盤肉被依次擺上，快要填滿整個桌子。
沈葉像過年請客的東家一樣，說着：“吃，吃啊！”
“別客氣，我請，不夠再點哈。”
方浩然艱難地挪動筷子。
這麼多，哪會不夠。四個人吃都夠了吧！
吃到半飽，沈葉如夢初醒，擡頭招呼：
“麻煩幫忙下一下蝦滑！”
正好，看到方浩然依舊愁眉苦臉的樣子。
她暫且放下筷子道。
“那個……小方？我平時是這麼叫你的嗎？”
“有時候吧。”
生氣時數落他，就不這麼叫了。
她認真問道：“你要不要來我的公司？”
方浩然沒說話。
“雖然剛剛起步，但是待遇很好的！”
“五險一金，不加班。正當理由就准假，太着急的話先斬後奏也行！”
“你現在的工資多少？我都可以給你加。”
他還是不說話。
沈葉：不行，這到手的員工，還能讓他跑了？
她繼續努力：“那個，你來說，你大概想要一個什麼樣的職位？只要不是太過分——”
方浩然擡頭，終於開口了。
他說：“沈姐，您真……”
真好？
不瞞你說，我這個人的確是挺——
“您真幽默。”
之前他跟着沈葉做助理，雖說累些，也容易被她數落，卻還算穩定。
可後來，她被罵到要退圈，又被公司雪藏。聽人說，她連自己的車都賣了——
她之前從不肯讓自己碰那輛保時捷的方向盤的。
因爲沈葉不在公司，他就只能先做些雜活。恨屋及烏，黃哥和一些藝人，對他的態度都不好。
他很感謝沈葉，肯來幫他，甚至敢頂撞黃哥。
但既然沈葉的情況也不好，他的確無法，也不應該寄希望於她。
沈葉急了。
她明明在很認真地招工。
“我說真的，沒開玩笑！”
“那您的公司在……？”
“……”
“目前還沒有，但是馬上有。”
“我們可以一起選址嘛！”
方浩然還是被她拐走了。因爲他沒有選擇。
但凡有個去處呢？
沈葉倒是很滿意。
她拍拍小方，一臉滿意：
“你就是咱們公司的第一位員工了！”
我……該高興嗎？
不過，一通準備工作下來，他倒也能發現，沈葉是真的想辦公司。而非一時興起，或是精神失常。
而且她的脾氣也好了不少。有一種，很和藹的感覺？
把營業許可辦好，又選了個環境不錯的寫字樓，在裡面租了個辦公區，一切便準備就緒。
只差藝人了。
沈葉搓着手，廣撒網，在線上線下都進行了宣傳——
朋友！來啊！做帶明星啊！
她信心滿滿。
然後，第一天，沒人來。
兩個人繼續在網上發消息，瘋狂“撒網”。
第二天，沒人來。
沈葉發累了，在公司躺椅上歇着。小方獨自發消息，隨帶審覈簡歷。
一個禮拜過去。
不說完全沒人吧，倒是稀稀拉拉的，來了幾個人。
可他們不是熱愛夢想且啥也不會的未成年小朋友，就是自稱可以爲他們引流的“廣告專家”，只要998，億萬宣髮帶回家。
其中還有一個人，一看到沈葉，就要上來罵她。說，自己不願和沈葉在一家公司幹活，推門就走了。
沈葉轉天給自己定了一個總經理的胸牌，以彰身份。
定完了，她才意識到，總經理一般不戴胸牌。
算了，第一次當，難免失誤。
公司開業第八天的午後，沈葉喝了口酸辣湯，還是熱的，有點燙。下肚，胃裡瞬間暖和起來。
她攤在搖椅上搖着搖着，忽然問道：“小方，你說，好苗子怎麼都不來呢？”
小方依舊在電腦前審覈信息，看了眼硬照，本打算點叉。
但聽沈葉一問，鼠標一頓，猶豫了下。
這兩天來的人，的確更少了。
“可能，是我們的知名度和公信力都不夠吧。”
他動動手指，給那人發送了面試邀請。叫他明天下午過來。
沈葉：！知名度？
她打開手機，躍躍欲試。
沈葉：我是前明星，我有知名度。
小方：但是您有……公信力嗎？
沈葉默默退出微博，把手機丟到一邊。
小方適時介紹：“您倒也不用擔心，畢竟公司剛剛成立。目前的話，還是啓行娛樂的知名度最高，公信力最強。”
“不僅培養藝人，還參與到影視劇，綜藝節目的製作，有時候也會贊助商業類電影。”
“他們也算是業界標杆吧。如果是有條件的藝人，大多會去他們那裡。”
沈葉微訝：“啓行？”
雖然剛剛到一番描述，的確十分吸引人。但……
這不是那個，想籤女主沒簽成，最後在男女主以及多方壓力下，倒閉了的公司嗎？
思至此處，沈葉搖搖頭。
“我們不學啓行。”
小方：我們倒是得先學得了啊……
轉日，沈葉聽小方說，終於又有面試人來了。
她決定親自開門迎接。
門鈴叮咚一響，她立馬跑去開門。
一個怪模怪樣的人站在門外，
是個男生，劉海很長，過眼，偏偏還搞了個錫紙燙，好像剛剛洗剪吹完畢，有着奇妙的土味。個子挺高，卻有些駝背。
手裡還提了個果籃。裡面蘋果橘子啥都有。
是面試的？
還是送生鮮快遞的？
男生顯然認出了沈葉，卻沒有道破。驚訝從眼底流露。
沈葉還不知所措，小方也出來迎接。
他覈對道：“您好，您是來面試的喬思宇對吧？”
“喬思宇？！”
沈葉一下子打了個激靈，驚呼出聲。
男生靦腆答道：“是。”
把果籃拆了，沈葉咬了口蘋果，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喬思宇，他倒是一個擁有姓名的人。
可惜和“沈葉”一樣——這姓名是惡名。
在書裡，他是一個熱愛陰陽怪氣的男演員，基本屬於我流酸雞角色。
出現時已接了幾部戲，雖說都是男三男四的配角，但基本都是“意難平”類的角色。
憑着幾個角色，外加優質外表，已經還算可以的演技，他也算小火一番。
儘管順風順水，他卻好像看誰都不順眼，也不會好好說話。甚至對女主角柳青青也是。
柳青青看他，自然也覺得不順眼。
後來，還沒等女主出手，他便被人扒出整容，人氣急劇下降。
把目光投向樸素的喬思宇——現在大概就是他整容前吧。
要是當演員的話，這個外貌條件可能的確……
頁面翻動，小方的聲音響起：
“再跟您確認一下，您的發展意向填的是歌手。”
喬思宇點頭。
“嗯，是的。”
沈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