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聽客,真真是怪聞奇談!”徐桑歧一拍醒木,“相傳那前朝年間,狸貓化成男人,婦人,鑽進宅子裡搗鬼,污人鋪席,摔人瓦礫,無惡不作。”
“這妖怪不應化成美女?像聶三娘那樣。”席間有聽客發問。
徐桑歧搖開摺扇,又說道:“客官別急,這狸貓當然化成了美女的樣子,不過她勾引的是秀才郎的……管家。”
本以爲又是妖怪和秀才郎的故事,客人們唏噓,誰知一個迂迴婉轉,美女愛上了管家?立馬來了興致。
“管家當然知道這美女是狸貓所變,但擋不住好色啊,便與美女交合幾日,就在情意綿綿時,管家抽出藏於枕下匕首,割下美女的頭。”
滿座譁然。
“這管家忒不是人了!”有人啐了一口。
“後來呢?”
徐桑歧將摺扇一收,笑道:“要知詳情,請聽下回分解。”
“真是有趣,師兄覺得呢?”坐中,鬥京聽得津津有味,濃眉大眼笑得擠弄到一塊。
“譁衆取寵,無甚有趣。”吳愁眠評價道。
鬥京的笑容止住,尷尬的咳嗽幾聲,瞥着師兄的表情。
他旁邊這位神情冷漠的人是他的師兄,青峰山的首徒––吳愁眠。
天資卓越,天之驕子。
不僅天賦過人,那相貌更是一等一的好,玉冠束髮,面容俊朗,縱是那天神都比不得的。
老闆娘親自爲他們倒酒:“二位公子,好生俊俏。”
鬥京不好意思的一笑,問道:“老闆娘,剛那人是你們這兒說書的?”
老闆娘:“哈哈,你說徐公子啊,他可不是,他借我客棧賺點兒房錢。”
吳愁眠神色不動,倒是鬥京聊起了興致,“那老闆娘可穩賺啊,這麼多客人都倒向這邊了,你還收徐公子房錢。”
老闆娘:“不收了,徐公子可是我的搖錢樹。”
待老闆娘走後,鬥京詢問吳愁眠:“師兄,我瞧着那徐公子像個修習之人。”
吳愁眠瞥一眼鬥京,嗤笑:“只瞧出個像?他就是,一介散修而已。”
鬥京又被師兄隱晦的嘲笑一番,他早就習以爲常了。
這廂,徐桑歧因爲故事沒說完,被好些個客人纏着。
“徐公子,後來怎麼樣了?快與我說說!”“徐公子…”
徐桑歧靈巧的閃避開,護着手中的酒,說道:“你們這些潑皮,不講規矩。”
“徐公子,您又偷客人的酒吃!”小二從裡間跑出來嚷嚷道。
徐桑歧停住,笑道:“讀書人的偷怎麼能叫偷呢。我看這酒放桌上,也沒人要,萬一被哪個長心眼的拿了去,還不如被我吃了好!”
小二氣得去抓徐桑歧的袖子,只見那袖子像魚一般滑開,他便知徐桑歧又要秀他那蹩腳的輕功了。
徐桑歧飛起,跳到房樑上,又飄然落下,腳點桌面,驚起一衆客人,頓時客棧變得一團亂麻。
老闆娘的吼聲傳來:“徐桑歧,你給老孃下來!”
“老闆娘,對不住啊,我下不來了!”
兩人一高一低的對望,氣氛焦灼。
吳愁眠放下酒杯,拿起桌面的筷子,往房樑上一扔。
轟然一聲,徐桑歧摔倒在地,被一根筷子牢牢的釘住。
老闆娘驚呼,急忙跑過去,“徐公子,摔着沒有?”
徐桑歧痛吟一聲,將筷子拔出來,艱難坐起,身上滿是酒污,俊秀的臉此時掛了彩,惹得老闆娘心疼不已。
“老闆娘,我沒事兒。”徐桑歧起身,笑着道歉,“驚擾大家了,大家多擔待。”
鬥京小聲地說:“不痛嗎?這麼雲淡風輕的。”
就在這時,一根筷子飛來,穩穩地釘在他們的桌上,上面夾帶着一張紙條,寫着:還給你。
落款:徐桑歧
鬥京轉頭,此時哪兒還有徐桑歧的身影。
“師兄,剛纔你爲何要把徐公子弄下來?”
吳愁眠皺眉,說:“太吵。”
鬥京惴惴不安地取下筷子,心道:幸好徐公子不計較,要是打起來,非得被他師兄打趴下不可。
徐桑歧換好了老闆娘給的衣服,臉上擦了藥,倒也沒那麼疼了。
“老闆娘,你這藥哪來的?”徐桑歧琢磨着手中的藥瓶。
老闆娘:“我情郎送的,我還沒用呢!倒用到你身上了。”
“老闆娘是個大善人!”徐桑歧像沒骨頭似的倒在牀上。
“最近京中不太平,你晚上少出去走動。”老闆娘在出門時提醒道,“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徐桑歧擡起手示意,又無力地垂下去。
竟是睡着了。
吳愁眠和鬥京二人在街上走動一番,便得知不少消息。
“師兄,看來咱們這次來對了,這裡不太平啊。”鬥京感嘆。
“這些人間的小姑娘可真是熱情。”鬥京沉浸在衆星捧月的虛榮中,吳愁眠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師兄!師兄!”鬥京邊喊邊找,人生地不熟的。
吳愁眠從一條巷子裡走出來,“別喊,丟人。”
“師兄,你是發現什麼了嗎?”
“嗯,有魔氣。”吳愁眠眯眼望向人滿爲患的街道,“到處都有。”
鬥京心下一沉,頗爲擔心。這是他們第一次下山歷練,經驗不足,還碰上個這麼嚴重的情況。
“怕什麼?”吳愁眠挑眉,“區區魔修,還怕我打不過不成?”
鬥京一聽這話,寬心了些,他師兄是誰啊,青峰山的鬥戰勝佛啊!
天黑得很快,待徐桑歧醒來時,窗外早已黑沉沉的一片了。
他照例偷摸着出了客棧,渾然沒把老闆娘的提醒放在心上,徑直來到了煙柳閣。
煙柳閣是個什麼地方,紈絝子弟的溫柔鄉,權貴政客的交易所,風流才子的癡情處。
他徐桑歧哪樣都不沾邊,當然,煙柳閣只你要有錢,誰都可以去。
徐桑歧是來喝酒的,煙柳閣的軟烈酒那可是京中一絕,酒如其名,初入口,纏纏綿綿繞舌頭,嚥下肚後,轟轟烈烈涌上頭,想想那滋味兒,徐桑歧這酒鬼就把持不住。
鬥京跟在後面,擡眼看向這一奢靡處,直直咂舌,“沒想到徐公子看着這麼正人君子,竟愛這等胭脂俗粉。”
吳愁眠眼裡滿是不爽,語氣加重:“爲何來這兒?”
鬥京怕他師兄發作,自己落得一頓好打,忙解釋道:“這兒可是人間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師兄,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斟酌一下。”
吳愁眠踢了鬥京一腳,頗爲煩躁的開口:“走罷。”
鬥京立馬笑逐顏開,帶着吳愁眠走了進去。
老闆看見二人,眼睛跟狐狸看到肉似的,直冒光,“二位公子,要幾個姑娘啊?”
吳愁眠冷冷地一瞥,本欲撲向他懷中的姑娘被嚇住,堪堪轉了個彎,全倒向了鬥京。
再怎麼說,這位公子也夠高大英俊的,沒有旁邊那位公子嚇人。
“公子這邊請。”老闆有些忌憚的將吳愁眠引入坐,“公子要喝什麼酒啊?”
“隨意。”
老闆乾巴巴的笑,一張笑臉就沒變過,此時碰着個這樣的客人,她險些沒繃住。
鬥京從姑娘們的魔爪中逃了出來,蹭了一身香味兒,衣服上沾滿了胭脂。
“從狐狸手中逃出的書生也就如此。”吳愁眠上下掃視鬥京,取笑道。
“師兄,你這可太不厚道了,我跟入了妖精窩一樣。”鬥京在旁邊坐下。
吳愁眠看到了徐桑歧,就坐在不遠處神色愜意的喝酒,臉上還掛着傷。
“徐公子,你來這兒就是喝酒的?”坐在他旁邊的如煙抱怨道。
“猜對了。”徐桑歧一口酒下肚,神清氣爽。
“這麼多漂亮姑娘,公子都不喜歡?”如煙破天荒的坐得端端正正,看着和她隔了一個桌子的男人,“公子這樣對我,讓我情何以堪。”
“姑娘那可是天仙般的美貌,鄙人怎敢褻瀆?”徐桑歧笑得讓如煙心神一晃。
如煙失落的離開,取下臉上的面紗,走向看臺,坐下奏曲。
“這是如煙姑娘嗎?!”“如煙姑娘竟出來彈曲兒了!”“千金都換不來如煙姑娘的一曲,究竟是誰人如此大的檯面?!”
那個檯面大的人正在獨自飲啄呢,真是不解風情。
一曲奏罷,漫長默然。如煙對大家欠身,便徑直回房了,走時還不忘往徐桑歧那裡看一眼。
“如煙姑娘今日的曲調甚是悲傷啊。”“好聽,太好聽了。”
吳愁眠靜靜地坐着,一口酒也沒碰,他正在用神識探查在座的每一個人,倒是探出好些個氣虧腎虛的。
徐桑歧發現了他們,並隔空跟吳愁眠對視一眼,算是打過招呼了。
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走到他身邊,小聲請示:“徐公子,如煙姑娘邀您去他房裡坐一坐。”
徐桑歧愣住,然後搖頭:“不去了,我一個大男人去姑娘房裡做什麼?那不成……禽獸了嗎?”
小姑娘臉色爲難,說:“徐公子,您就去一趟吧,如煙姑娘說要是您不去,她就從這裡跳下去。”
徐桑歧嘆氣,埋頭悶了一口酒,起身道:“這麼光明正大的走着去怕是不妥吧,咱們偷摸着去。”
於是,徐桑歧偷偷摸摸的來到了如煙姑娘的房裡。
“徐公子,要是我不威脅你,你恐怕不會來了。”如煙坐在梳妝鏡前,看着身後的徐桑歧。
“如煙姑娘,我既對你無情,你何必在我身上執着。”徐桑歧挑明瞭說。
“徐公子,我是哪一點讓你看不上。”如煙泫然欲泣。
“如煙姑娘,你別哭啊。”徐桑歧手足無措,“好男人多了去了,爲了我一個既沒功名又沒錢財的酒鬼,不值得。”
他真不知道自己哪裡讓如煙姑娘看上了。
“你走吧。”如煙擦着眼淚,拿出一個繡着芍藥的荷包,“給你,以後我們便無瓜葛了。”
徐桑歧接過荷包,被如煙姑娘趕了出去。他轉身,想把荷包還回去,卻吃了如煙一個決絕的閉門羹。
“我們也沒有過瓜葛啊,我這不成了千古罪人了嗎?”徐桑歧有些落魄的離開。
如煙透過門縫看着徐桑歧離開的背影,終是傷心的哭出聲來。
突然,身後響起腳步聲,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