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裴馨兒所想的卻並不跟她們一樣,她從未想過變更人事的事情。
在她看來,馮氏遲早是要回來的,就算她現在換上了別人,到時候馮氏還不是會換回來?再說了,但凡她現在換上的人,都會被馮氏當做是她的手下,將來馮氏回來的時候,必將會被當成是眼中釘、肉中刺。若是她真把自個兒的親信安置上去,那隻能是害人害己,就算不是自個兒的親信,將她們無端推入火坑也不是她能夠做得出來的事!
況且現在她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安插自己的手下,而是保住孫氏肚子裡的孩子。馮氏這會兒被奪了權,必定是不甘心的,但因着孫氏的事情擺上了檯面,她也必定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如果能讓孫氏在自己當家的時候落了胎,不但能夠爲馮氏消除一個潛在的威脅,還能夠藉機將自己拉下馬來,讓她重新坐回當家的位子上去。這種一石二鳥的好事,馮氏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裴馨兒甚至可以大膽猜測,在孫氏肚子裡的孩子被打掉之前,馮氏這病怕是不會好起來了。
但這也正是她的機會。若是孫氏的孩子能夠平安生下來,馮氏的目光就不會集中在自己一個人身上,能夠多給她找點兒麻煩,對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大有益助的。
自己能夠當權的時間越長,就越有把握進行想要的安排。這樣即使將來馮氏病癒,重新拿回了掌家的大權,她也有了足夠的底氣能夠做想做的事情。
想到這兒,她不禁便深深嘆了口氣。
若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一定要出去呢?當年她可是比馮氏早進門好幾年的,仗着老太爺的寵愛,在這府裡也是有幾分底氣,掌握着一批人的。若不是她離開之後這些人被馮氏一一分化、拉攏、驅逐,自己又何至於面臨如今這種無人可使的窘境?!
但她一向都不是沉溺於過去的人,嘆過氣後,便將這些無謂的思緒拋開,對瑞娘說道:“你去孫姨奶奶那兒看看,她有沒有什麼缺少的東西?若是她有什麼要求,趕緊來告訴我。”
瑞娘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蓮兒走上前來,躬身問道:“姨奶奶,下面的管事媽媽們都等着回話兒呢,不知姨奶奶打算在什麼地方理事?”
裴馨兒想了想,道:“往日大奶奶都是在芳草軒中理事的,如今咱們也去那兒好了,沒必要換來換去還要折騰一番。”
蓮兒應聲退了出去,跟那些管事婆子們說了裴馨兒的決定。裴馨兒讓鶯兒給梳了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垂柳髻,穿了一身天藍色鍛地團紋的棉袍,披上一件貂皮大氅,便走出了門去。
芳草軒一向都是馮氏理事的地方,距離裴馨兒住的院子只遠不近。但她卻偏生選擇了那個地方作爲自己理事的場所,這其中所蘊含的道道,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了。下人們很快都知道了這件事情,那些腦子動得快的便不由得泛起了嘀咕——這是裴姨奶奶在暗示,她不會對先頭大奶奶所做的佈置進行什麼調整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些原本摩拳擦掌想要大幹一場的人們可就打算落了空了,自是心中一陣失望,躍躍欲試的心情也沉澱下來,由積極轉成了觀望。
而那些本就得勢的人,也早已得了馮氏的指示,不論裴馨兒打算做什麼都一定要做對到底,絕對不能任由她改變如今的情勢,她們早就做好了準備要好生給裴馨兒一個下馬威的,卻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識趣,她們心中自是有着幾分得意,警惕的心思自然就不知不覺鬆懈下了幾分。
裴馨兒來到芳草軒,那些管事的婆子們都已經到齊了,規規矩矩地站在下面。至於她們的內心裡是否如表面上看來這般服帖,那就很難說了。
裴馨兒坐定之後,先不忙讓她們回事,徑自坐在椅子上喝起了熱茶。這天氣漸漸轉涼,尤其是早晚更是寒氣刺骨,走了這麼一大段距離到芳草軒來,即使身上穿得厚也不大頂事,仍舊覺得手腳冰涼。這會兒捧着熱茶美美地喝上兩口,才感覺到一股熱氣從胃裡擴散開去,漸漸蔓延到手腳,寒氣消散了些。
她喝了半杯熱茶,那些管事婆子們也不敢亂動,靜靜地站着就等了半杯熱茶的工夫。她們本就是站在風口上,又沒有熱水熱茶地暖着身子,不一會兒的工夫就覺得渾身發冷,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有些發抖起來。
有些人頓時就悟了——裴馨兒將她們集中在這兒,難不成就是爲了要給她們這麼個下馬威?
不管裴馨兒有沒有這個打算,她喝完了半杯茶,覺得身上暖和了些以後,便不再耽擱,放下了茶杯,看着眼前的管事婆子們,緩緩說道:“各位都是家裡得用的管事嬤嬤,想必都已經知道了。大奶奶如今身子不好,我便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在大奶奶養病期間暫代她的職責,主持中饋,所以從今兒個起,你們若是有什麼事情,直接稟報給我就行了。”
這事兒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不然她們一大早的聚集在這兒看裴馨兒喝茶做什麼?這會兒裴馨兒這麼說,不過是個提醒罷了,也是一種警告。她們雖然各自有各自的算盤,明面上卻也不能違背了老夫人的意思,雖然裴馨兒有狐假虎威的嫌疑,她們這會兒也只能紛紛畢恭畢敬地應了下來。
裴馨兒這番話本也就是個警醒,不指望她們能夠真心遵從,因此只是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便又接着說道:“既然我是暫代,一切以前的規矩就不必更改了,以前怎麼做,這以後也接着怎麼做就是,免得改來改去,回頭大奶奶回來了,又該不習慣了。你們平日裡是如何回事的、如何做事的、如何安排手下人的,一切照舊就是,不必擔心。”
聽了這話,衆人的臉上明顯都露出了鬆一口氣的表情。其中有個站得最前的婆子便討好地笑笑,說道:“姨奶奶宅心仁厚,這是體恤我們呢,免得我們這些笨人一旦改了規矩記不住事,弄出紕漏來,不好收拾。小的多謝姨奶奶了!”
說完,便躬身行了一禮。
受她的啓發,其他的婆子們也紛紛拋出了讚譽之詞,低聲下氣在她面前說着諂媚的話兒,一時之間,氣氛倒很是熱鬧。
裴馨兒卻是不爲所動,面色淡淡的,任那些管事婆子們說破了嘴皮也不動容分毫。那些婆子們都是精明慣了的人物,又哪裡看不出她的心思?於是諂媚的話也說不下去了,人人都頗爲尷尬地停下了嘴,看着面無表情地裴馨兒,心中着實沒什麼底。
待衆人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裴馨兒這才清了清嗓子,淡然說道:“雖然我並沒有改了什麼規矩,但只一條,你們都記住了。既然規矩不改,也就容不下什麼錯處,你們各自都打醒十二萬分的精神做事,做得好了也就罷了,萬一做錯點兒什麼,別說是我,便是大奶奶也不會輕易饒過你們。都明白了麼?”
衆人心中一顫,急忙齊聲恭聲應是,心裡也明白了幾分。
沒有改規矩固然是好事,但一旦出了什麼問題,那可就不是裴馨兒的錯了。以前照規矩做得的時候就沒有問題,這會兒照規矩做怎麼就錯了呢?是下人們存心懈怠了麼?還是故意給裴姨娘難看呢?總之終歸跟裴馨兒沒什麼關係,都是下人們的問題,而下人們膽敢如此妄爲是不是又有人在背後撐腰呢?
一些想得通透的人頓時便冷汗涔涔了,心中再不敢小覷這位裴姨娘,更加懷揣了十二萬分的小心,仔細應對着。
裴馨兒又掃了她們一眼,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繼續說道:“好了,今兒個天冷,有什麼事情,你們一一說了吧,等處理完後,你們也好趕緊回自個兒的屋裡去暖和暖和。”
管事婆子們不敢耽擱,急忙走上前來一一將手頭的事情稟告完畢。裴馨兒並不是從未管過這些事情,做起來倒也頗爲順手,而那些管事婆子們經過方纔她的一番調教,各個都頓時有幾分驚懼,此消彼長之下,愈發不敢對裴馨兒有任何的不敬。
待所有人都回過了事,裴馨兒又再仔細打量了衆人一眼,說道:“諸位嬤嬤,我信得過大家,你們要做什麼只管照着規矩去做就行。若是在規矩的範圍之內有什麼難以解決的,只管報了我,咱們一塊兒商量着,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但若是不理不顧規矩自個兒亂來的,出了什麼事我可也保不了你們,你們可都清楚了?”
她這話說得在情在理,自然沒有什麼人反駁,底下人都唯唯諾諾,紛紛做出了保證。裴馨兒嘴角微微一彎,並不指望某些人就這麼放下了心思,當真好生做事不讓自己操心了,卻也並不說破,只等着那些人攪了事情出來,再來進行發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