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寧襄自然不會忘記當年發生在這裡的一點一滴，但隔了一世的時光，如今她不再是前世的她，不再是從前那個爲他賣命的女將，她和他更不可能再回到從前那些並肩作戰的時光了。
面對柳青冥探究似的質問，她轉開目光，彎腰拾起地上零落的梅花，站起身，將殘損的花朵放在掌心嗅了嗅，自嘲地道，“你我之間，正如此花，聞着雖有殘香，但裡頭卻早已腐爛。青冥少主何必再提往事，明知那個時候的我，不過是逢場作戲，所以才和少主走得那般親近，少主又何必當真呢。”
“逢場作戲？！”柳青冥被她淡漠的語氣深深地刺傷到了，但他一向驕矜自信，輕易不會在心愛的女人面前動怒，是以將那股邪火強行壓下了，終有一日，他要這個女人雙倍地償還。今日姑且縱容她在言語上放肆一回了。
柳青冥那雙妖異的眸子此刻猶如染血的寶石，幽冷的光芒攝人心魄，他下意識朝她伸出了手，洪寧襄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氣息扼住了咽喉，她毫不畏懼地擡眼，盯着近在咫尺的紅眸，“不是嗎？青冥少主難道還不清楚事情的真相麼？當年你在戰宮的秦湘館裡將我帶走，以爲我是一個身世可憐的歌姬，對我頗爲照顧，後來我靠自己的努力，贏得你的看重，成爲你的女將。但其實，這一切都是假象，我的確是九爺派來的奸細，我靠近你，統統不過是爲了幫他打探情報罷了。不然青冥少主認爲，我和你無緣無故的，怎會那樣心甘情願爲你賣命十年？！又有哪個下屬能夠像我那樣爲你拼命？！”
毫不意外見到柳青冥那張俊俏的臉變得極爲難看，洪寧襄涼涼地笑了笑，“其實這些話，早在當年入魔之時，我就應該告訴你的。之所以一直沒有說出實話，不過是因爲，那個時候，我已經成了女魔頭，在魔界樹敵無數，被那麼多人追殺，我需要你的幫助。爲了不激怒你，爲了和你繼續搞好關係，很多話我都沒有親口跟你說。今夜，咱們索性一次說個清楚明白。”
前世她奸細的身份都是被別人揭穿的，她從未親口承認過，也從未直白地提起過九爺的名號，這還是頭一次說出這樣的話。或許是因爲他近些日子的行爲，深深刺傷她的心，她想要狠狠反擊他一次，也或許是因爲，她想最後一次試探，用激將法試試，他究竟有多在乎她，能否爲了她，放棄和許幽芳的婚事。
“是嗎？你是想說，你爲我賣命的那十年，對我沒有一絲真情？全都是因爲幫姓石的打探情報？”柳青冥輕吸了口氣，看着她的目光，幽深得嚇人。彷彿只要她說一個不字，他都能立刻撲過去殺了她。
洪寧襄大膽迎着他攝人的目光，冷冷地嘲笑道：“我對你有沒有真情，重要嗎？！依青冥少主如今在魔界的身份和威望，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無論你想和誰成親，不都是女方的榮耀和福氣？”
她朝着他邁出一步，“如此受衆人仰望的你，何必在意一個前妻的想法？既然你明日都要和那個女人成親了，我對你有無真情，又有什麼意義？！這可不像少主一貫的性格，何必問這麼愚蠢的問題！沒得讓人笑話了。”
好啊，這丫頭一段日子不見嘴皮子見長了啊，不過，有些事情可不是她隨便幾句膈應人的話就能輕易抹過去的。柳青冥只是臉色一變之後，很快恢復了一貫輕蔑張揚的笑容，他擡手虛空捏了下她的下巴，輕挽嘴角：“襄兒，不管你說得多麼難聽，咱們之間的那些過往，可不是你一句話就能輕易否定的。在你的前世，很多事情已經過去，我可以不計較了，因爲在你的今生，你的仇，我的仇，咱們兩個的仇都清算得差不多了。這麼多年我和姓石的鬥來鬥去，鬥得我自己都膩味了。反正這一世，你已經嫁了我，又爲我養大了琉璃，我已經很知足了。所以很多事，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
他貼近她耳邊，溫柔地一笑：“如你所說，我這顆葡萄是什麼滋味，你已經嘗過了，其實你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一樣的？！襄兒是什麼樣的滋味，我可是比姓石的還清楚。”
“你個混蛋！”洪寧襄原本不想表現得太過在乎，原本還想用激將法逼得他做出退步，但沒料到他竟然如此囂張，還絲毫不爲當年發生在雲凌妖界的事心生懺悔，竟然還以此來戲弄她，她一掌將他的臉推開，拔出了天痕劍，“柳青冥，別不知廉恥！當年我爲了報答你的恩情，違背正道，揹負着巨大壓力，想盡一切辦法把琉璃養大，讓他化形成人，我吃了多少苦，你心裡最清楚！現如今，你不經我允許，把琉璃帶回魔界不說，還要他走你的老路，你說我答不答應？！還有當年在妖界的那場婚事，若不是你身邊的那隻狐妖和謝驪君勾結，暗算我中了毒，你又怎會與我做成夫妻。既然木已成舟，我也認了，你便要對我負責到底，如今你回了魔界，竟然違背當年與我的婚約，要娶別的女人，你還要讓一個魔宗的長老成爲琉璃的後孃，你說我答不答應？！”
柳青冥伸手按住了她的劍，衝着她淡淡一笑，“襄兒，你好像忘了你的身份，如今你可是九爺的夫人，你又有什麼資格來管我？！還有，當年和你在妖界成親的人，是葉欽，是凌天魔君，不是我。”他負手肆意大笑，“你來到魔界這麼久，可曾聽到有人說過，青冥少主和誰成過親嗎？”
“那是因爲你使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不讓消息走漏罷了。”洪寧襄知道他素來陰險狡猾，憑他的手腕封鎖一些當年在妖界的事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她咬了咬牙道，“無論如何，我不能讓那個女人，成爲琉璃的後孃。柳青冥，你說，要怎樣你才肯放棄這門親事？！”
柳青冥眼眸更紅了幾分，“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是一定要娶阿芳的。”
“你——”洪寧襄再度紅了眼眶，持劍的手，微微顫抖。
還記得從前，明明是他死乞白賴地要娶她爲妻的，她亦不曾真心想嫁給他，從未想到，有一日，形勢竟然倒轉，她不但前來阻止他的親事，還要逼着他履行與她的婚約。是她的報應麼？如果不是聽到他親口說出這些話，她真的不敢相信，他會背棄她去娶另外一個女人。
“我什麼我，何必這麼生氣。剛剛你不還說得那麼難聽，說對我沒有真情麼？！”這個笨女人想要逼他做出讓步，也不要把自己搞得這麼委屈嘛。柳青冥瞬間心情大好，也心軟了幾分，自覺已經洞悉洪寧襄的某些小心思，一半出於試探，一半出於作弄，輕描淡寫地道，“想要我放棄不是不可以，你須得答應我一件事！”
“說來聽聽。”洪寧襄直覺沒什麼好事，但還是抱着一絲期待回道。
果然，從這個惡魔嘴裡吐出來的永遠不會是順耳的話，“只要你和姓石的斷絕關係，並與我在魔界成親，我就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