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如行走夜路時一陣陰風掃過,正潛伏在花陰叢中的醒言幾人,忽然沒來由的惕然一驚。
幾乎出於本能,就在這一瞬,雪宜瓊肜那兩道本就不離涌泉左右的無形氣機,彷佛受到某種奇異的牽引,一齊朝那激烈噴涌的泉浪兜頭罩去;而醒言手中那把向來意興疏懶的封神,這時也突然興奮起來,在少年手中微微顫抖,不住摩挲着握劍之人的手掌。
“妖靈來了!”
心中一時驚覺,渾身肌膚也突然繃緊。百忙中,左手又迅速往旁邊一橫,擋住正作勢欲撲的瓊肜。
“今日正要看看,倒底是何方靈物!”
此時四海堂三人心思一同,只顧注目着那處浪簇急涌的泉圃。
……
出乎醒言意外,過得許久,泉浪都已經平復下來,那個預想中應該順水而至的妖靈,卻始終沒有出現。
“不信這廝如此乖覺,竟能感應到我等幾人的存在!”
一心降妖的少年,也沒料到這作祟彭府的妖靈,竟有如此靈通。不過,雖然未能等到妖物現身,醒言也已經得出結論:
剛纔這物,並不是掌門口中描述過的那位守山靈物水之精。
雖然,剛纔這妖物見機暫時隱遁,但在即將現身那一刻,竟在浪涌中散發出咄咄逼人之勢,絕不似上清水精應有的沉靜平和。
雖然妖異暫退,但醒言三人決定繼續潛伏,以防它再度前來。
月移影動,泉聲漸歇,春夜庭園中漸趨寂靜,唯有身邊花架草叢裡,斷續傳出些嚶嚶的蟲吟。
起初,醒言還能堅持,兩眼只管緊盯着前方泉圃。只不過這靜謐的春晚花庭,似乎正氤氳醞釀着一股釀醪的醇香,直聞得人沉沉欲醉。
又過了一陣,就在那一直專心致志的小女娃兒,終於忍不住要展動手腳之時,正自昏昏沉沉的少年,陡然一驚,低低喚了聲:
“有怪異!”
聽他一說,二女立即又緊張起來,伏低身子,屏氣凝神,一動不敢動,生怕再次驚退了那個機敏的妖靈。
只是,屏息良久,卻仍是不見有任何異處。不敢擾亂眼前緊張狀況,小瓊肜便只用口息,在醒言身旁唏唏嗦嗦的碎聲輕問:
“哥…哥,你看…準了…嗎?”
卻聽這位堂主哥哥尷尬回答道:
“呃……可能是我搞錯了。其實是剛纔正要睡,卻突然聞到一股清泠泠的香氣,便給驚了一跳。”
聽他這麼說,一臉緊張的瓊肜便立時鬆懈下來,嘻嘻一笑,道:
“哥哥你不知道?那是雪宜姐姐身上好聞的味道啦!”
說罷,小女娃便皺着鼻頭,去往旁邊女子身上亂嗅。而平日向來與她玩笑無忌的寇雪宜,此時卻是一陣慌亂,赧然朝旁避讓。正退避間,卻不防絆到地表花根,於是便一下子撞在醒言身上。頓時,一陣纏絆,轉眼這三人都已在繁花叢裡、錦簇堆中,跌作一團!
等到手忙腳亂的重新爬起,醒言不禁叫苦一聲:
“苦也~妖沒捉到,卻壓壞人家院裡的花枝!”
定了定神,卻又在心中忖道:
“哈~剛纔雪宜倒我身上,倒正巧讓我知道,那先前的清涼寧馨兒,確是從她身上傳出。慚愧,虧我以前都沒留意到!”正是:
劍氣非關月,幽香不是花!
且不說這三人又在牆角花陰裡苦捱,再說彭縣爺臥室之中。此時,這對老夫妻還沒睡,正在點燈議事——
“什麼?!”
“你要將蘭兒許配給那個小道士?我剛纔沒聽錯?”
正是彭夫人聽了老爺方纔一番話,驚得目瞪口呆。
“不錯!你沒聽錯。”
彭相公悠然回答。
見他如此,平日裡百依百順的縣官夫人,爲了女兒終身大事,此時也不得不出言頂撞:
“相公!其他大事都依你,可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怎能就這樣草率嫁出去?!”
“怎麼能說是草率呢?”
彭襄浦耐心解釋:。
“今日傍晚在書房中,後來又在晚筵酒席上,和那少年一番對答,你又不是沒聽到。此子性情沉定,知書達理,於人情世故又甚是通達,正是我彭襄浦眼中的乘龍快婿!”
“可是,相公你難道沒想過,這小道士我們今天才見第一面,又不曉得他根底。而且,他是出家修行之人,雖然不禁婚娶,但難道他會願意上門當個入贅道士?你看看他身邊那兩個隨行的女孩兒就知道!——可憐我家蘭兒,從小就是小姐出身,身子嬌貴,若是跟了他,免不了也是居無定所,四處飄泊,還不知道要怎樣受苦!”
一向溫文的彭夫人,說到女兒時便越說越激動,語氣也越來越急促,讓丈夫一時都插不上話。說到傷心處,只見她抹着淚兒憤憤說道:
“相公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咱家潤蘭又不愁嫁不出去!本來,我就覺得不該貼那張告示!”
見着枕邊人傷心,彭縣令一時也是手足無措。不過,雖然手上取過絹帕替妻子抹淚,但口中答話卻仍是斬釘截鐵,甚是堅決:
“夫人你錯了;不是我老糊塗,而是你沒見識。有些話我不方便跟你說;你只要明白,如果蘭兒能跟了張道長,是她天大的福分!”
“此事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多言。”
“……”
從來沒見丈夫這般頑固執扭過,正在哭泣的彭夫人倒止住悲聲,一時愣住。
稍停一會兒,懾於丈夫積威的官夫人不再反駁,只一頭倒在榻上,背對丈夫,口中一會兒“鬼迷心竅的老糊塗”、一會兒“可憐苦命的乖孩兒”,哽哽咽咽抽泣了大半夜。於是這一宿折騰,倒讓湞陽縣宰彭襄浦,不比那三位潛在花木叢中的捉妖道士更輕鬆。
現在,正靠在粉垣牆壁上的少年,倒絲毫不知這場因自己而起的家庭風波。此刻,他還在花木叢中苦捱,一邊盯着那邊泉圃,一邊還要承擔身邊倒過來的重量——原來,小瓊肜此時早已睡着,正靠在身旁雪宜姊身上酣眠。因了睡夢中小女娃兒沉沉的身軀,嬌柔的女子不免朝少年這邊傾斜,不知不覺中,便漸漸倚在了少年身邊。
“呼~幸好這次有牆壁擋着,否則又要跌倒。”
“不過……雪宜姑娘身上柔綿,擠過來也挺舒服。若今晚換了清河那樣老頭兒和我一道捉妖,便不免要硌人!”
雖然,心中也無甚綺念,但自雪宜倚上身來,感覺着臂上那份奇異的軟綿,醒言便頓覺這漫漫長夜,也並不怎麼難捱。
只不過雖然不再覺着辛苦,但他一直等到雄雞唱曉、東方既白,卻還是未見丁點兒古怪。
見園中景色漸明,醒言心知再候下去也是無望,便喚醒身旁兩位似夢似醒的女孩兒,一齊迴轉落腳廂房中去。
回到房中,略略洗漱,醒言便讓兩個女孩兒先歇下,然後自己去彭府正堂中等候,向彭縣爺報告昨夜情況。
雖然現在時辰尚早,但也沒等多久,醒言便看到那位彭襄浦彭縣爺,正眼圈發黑的踱了過來。
“什麼?是水怪?!”
等說過昨晚情形,又略作分析後,醒言奇怪的發現,這彭縣爺反應竟是如此激烈。只見他趺足長嘆道:
“罷了罷了,都是那些算命方士誤事!”
“呃?算命方士?”
聽這話說得古怪,少年便立時來了興趣,想要聽聽有沒有啥新的降妖線索。卻聽眼前湞陽縣主悔恨道:
“賢侄有所不知,我小時父母取名,便聽了算命先生之言,說我命中缺水,便在名中帶了氵字。而我那小女潤蘭出生後,又有算命之人前來嚼舌,說道還是命中缺水,便又帶了氵字——誰知,這哪裡是缺水,分明便是一門心思給我招水怪!”
“……”
醒言一時無言。
就在不知道怎麼安慰這位激動的縣令相公時,又聽他說道:
“對了,幾日來張道長還是第一個驚退妖怪的,看來道行匪淺。因此上,還望賢侄能在鄙府多多盤桓幾日,即使捉不到妖怪,也好鎮得它知難而退!”。
見着彭縣爺“賢侄”“賢侄”的叫得親熱,醒言一時倒也不好拒絕,只好婉轉應承下來。
正要躬身告退,醒言忽又想起一事,便開口問道:
“彭縣公,想必縣衙也來了不少道士,爲何不讓他們也來貴府降妖?”
“呃……”
聽他相問,彭公略一沉吟,便撫須答道:
“我彭襄浦行事,向來先公後私;豈可因家中瑣事,白耗了他們的求雨法力。”
“而現在,更是不必如此。”
說罷,彭縣公便是意味深長的一笑。
見他這樣,醒言還以爲是對自己頗有信心,便不再多言,只拱手而退,回房補覺去了。
且不說他回房脫去衣物,倒頭睡覺;再說那位悲慼半夜的彭夫人,一早起來,也是眼圈通紅。一番整裝,正在府中林蔭道上閒步,卻忽見一位清麗絕倫的白衣女子,正端着只木盆,朝自己這邊緩步而來。
乍見這絕色冰姝,彭夫人倒一下愣住,直到那女子走到身前,才反應過來,有些遲疑的問道:
“這位姑娘是……?”
見她相問,女子也停了下來,柔聲回道:
“稟夫人,奴家是張道長的隨身道童寇雪宜。現在換下道裝,正要去浣洗。”
“……嘖嘖,真是個世間少有的美人兒!”
乍見如此絕色,彭夫人也忍不住圍着雪宜轉了幾圈,一邊打量,一邊讚不絕口。
正在雪宜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時,忽見眼前婦人指着自己手中之物疑惑問道:
“寇姑娘,您這是……?”
“夫人,是這樣,我要濯洗我等三人換下的衣物,剛纔便跟貴府僕婦討來木盆皁胰,正要去前面水池邊搓洗。”
一聽雪宜之言,彭夫人立時將她手中盛着衣物的木盆奪下,怪道:
“呀!這樣粗活兒,怎能由你來做!”
說罷,立即朝不遠處喚了一聲,召來一位丫鬟,囑她將這盆衣物送去僕婦處好生搓洗。
彭夫人這番熱情,倒把雪宜弄得不知所措,過得一會兒纔想起回話:
“夫人好意,雪宜在此謝過。只是這浣洗衣物,乃雪宜份內之事——”
還沒說完,便又被縣主夫人打斷:
“就算是份內事,雪宜你那張道長也忒狠心,怎捨得讓你這樣嬌滴滴的女孩兒,來做這等粗活!”
聽了彭夫人這愛惜話兒,雪宜卻連聲說道:
“不不,這些我都習慣做的!我、我還是去幫她們一起洗衣服。”
然後便見這姿容超塵脫俗的女子,快步朝那位拿走衣盆的丫鬟追去。
彭夫人見着此景,憐惜之餘,卻是吃了一驚,心中轉念想到:
“不好!就連這樣清雅不俗惹人憐愛的女子,都要被分派幹粗活,可見那個少年道士有多不知疼惜人!——我家蘭兒,可向來只知琴棋書畫,若真依老糊塗之言嫁給他,真就得受一輩子苦!”
“看看這孩子,都怕成什麼樣子!”
看着女孩兒急步而去的背影,就更讓彭夫人鐵了心,一心要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雖然這天裡,彭府中不少人受到明裡暗裡的紛擾;但對於醒言來說,這天中也沒發生什麼顯眼的大事。
在中飯時,似是得了彭公吩咐,那彭夫人勉強領出小姐潤蘭,與他們一起用食。只不過,讓醒言有些迷惑不解的是,因了昨日緣故,席間那位彭家小姐固然神色不愉,但那位沒怎麼見面的縣主夫人,卻不知何故對他也甚是冷淡;相反,她倒對瓊肜雪宜二人分外殷勤,噓寒問暖,言語間倒似是以爲她們往日吃了多少苦。
看來,這世間女子的心思,不分長幼,全都很難猜透。
飯畢,醒言便帶着二女在彭府林蔭中走了一陣。比起昨天,這天越發旱得出奇。擡頭朝天上望去,只見天空中那僅有的幾縷雲翳,全都染成紅彤色,彷佛又讓他回到往日的火雲山前。因此,散完步後,略略消食,醒言便和二女回屋,又只在房中存神煉氣。。
到得傍晚飯時,有丫鬟前來傳話,說是主人要在西廳設宴,請三人一起前去。此時,雪宜瓊肜都是一身便裝,只有少年爲了似模似樣,還是穿着一身道服。自然,前去西廳途中,二女毫不掩飾的不俗姿容,一路上引得不少回頭側目。
等這幾人到了西廳中,那彭縣公見得二女容貌,又是一番驚豔,便更覺着這少年道士很是不俗。
剛一入席,醒言便聽彭縣爺高興的說道:
“賢侄啊,今日甚是湊巧,這筵席我還請得兩位貴客。”
“哦?是縣公的故舊友朋,還是上司官員?”
“都不是。這兩位貴客,是今日午後,來縣衙中捐獻巨資賑濟災民的俠士!”
“呀!”
一聽是俠士,嚮慕遊俠傳奇的少年立即興奮起來,趕忙問起這倆俠士的義行事蹟。只聽彭公說道:
“是這樣,老夫以前便曾聽聞,近一月來有兩位異人遊戲風塵,短短一月間,便在左近郡縣中,募集到一千多兩金銀。沒想,今日竟來獻於我湞陽衙署,言明賑濟我縣中受旱災民。這等義舉,真是可敬可嘆!”
“不錯不錯!果然高行,着實讓人敬佩!”
一聽這樣義舉,醒言滿心欽佩。卻又聽彭縣公語氣一轉,略感遺憾的說道:
“賢侄啊,還有些可惜。今日聽這兩位俠士說,若不是昨天有個惡人多管閒事從中作梗,他們還能從那些吝嗇的富人手中,募集到更多金銀!”
“哎呀,真是可惡!也不知是何方無聊惡徒,竟管這等閒事!”
少年正義憤填膺。
“呵,不提敗興事;賢侄啊,這兩位俠士,又恰是一對夫婦。”
“哦?竟是鴛鴦俠侶?”
少年聽聞,又是一臉欣羨,越發感到此事傳奇,便忍不住問道:
“他們何時來?”
“他們剛在……哈,真巧,他們來了!”
就在此時,醒言聽得門關處一陣響動,回頭看去,見有一男一女,正步履從容的走進屋來。此時,廳堂中正是燈火通明,那走在頭前的男子,正巧與醒言四目相對——
“是你?!”
這兩人,竟幾乎異口同聲的脫口驚呼!
……
“兩位義士快進來,不要客氣!”
見兩位貴客突然立住不前,彭縣公趕緊起身拱手,讓他二人不要拘禮。只是,那漢子卻彷佛充耳不聞,仍在那兒呆若木雞。
原來,這門口進來二人,正是昨日在方池鎮擺擂招親的兄妹。沒成想,他們內裡實是一對夫妻!
見他倆驚怔模樣,醒言心念電轉,便哈哈一笑,站起身形,朝門口二人一抱拳,誠聲相邀:
“兩位俠士,我等果是有緣。想不到今日又見面!來來來,今日正好借彭公美酒,與賢伉儷冰釋前嫌!”
聽得醒言這番說辭,這對正進退兩難之人,也一時定下心神,朝這邊細細打量少年神色。待觀察一陣,看不出絲毫作僞,才徹底安下心來。只聽那黃臉漢子臉色重又活泛起來,抱拳回禮,爽朗笑道:
“好說好說,其實都是誤會!”
見二人釋去疑心,次第入席,醒言便回頭對一臉疑惑的彭縣公笑言道:
“我與這倆俠士夫婦曾有一面之緣,甚是掛念。沒想今日竟在貴府相見。”
“原來如此!故友重逢,正是可喜可賀。”
見得少年與這倆俠義之士相熟,彭襄浦更是高興。於是不多久這客廳中,便觥籌交錯,酒盞往來,氣氛甚是融洽和諧。
席間,醒言又落落大方的與那二人把酒言歡。一番款談,才知這對夫婦,號稱“巨齒狼”的黃臉漢子,名叫郎成;而他妻子,則呼作胡二孃。此時再在燭光下看去,這位原本妖妖嬈嬈的女嬌娘,卻顯得肅重端莊,一掃當日的媚態;同時,雖然仍舊美貌,但畢竟不如當日那般嬌美。
見着胡二孃現在情狀,醒言心下便對這媚惑之術,有了更加直觀的認識。。
正琢磨着這妖族秘技,卻忽聽坐在二孃身旁的小姑娘,正偷偷跟身旁大姐姐問道:
“胡姐姐,你能教瓊肜狐媚法術嗎?”
“……”
忽見旁邊小女孩兒蹭過來問這話,胡二孃倒一時愣住。不過,待看了看燭影中宛如朱玉的小小少女,她便欣喜回道:
“小妹妹啊,你這玲瓏模樣,修習我門媚術最是適宜,要不等酒筵散了姐姐就——”
剛說到這兒,狐女之言卻嘎然止住。原來,胡二孃忽覺着不遠處,正有一道目光凜然射來。
定了定霎時動盪的心神,胡二孃便朝那處望去,卻見是那位少年道人,正一臉笑容的朝這邊舉杯致意。
於是,這位工於媚術的狐族嬌娘,便嬌笑一聲,對身旁好學的小丫頭說道:
“妹妹啊,你這般可愛,此術你便不必學。”
“是嗎?可我覺得很好玩也~”
小瓊肜半信半疑。
“妹妹你不知道,這法術啊,有時也很不好玩。況且,”
說到此處,胡二孃眼波流轉,朝某處一瞥,然後掩嘴嘻嘻一笑,說道:
“況且你就是學會,將來也沒啥用途!”
且不提這倆女兒家竊竊私語,再說上清少年堂主張醒言,與朗成、彭縣公幾人,端的是談笑風生,融洽無比。那彭襄浦,早就存了納婿之意,言語間自然分外殷勤。而那位巨齒狼朗成,則對少年更是熱情有加。因爲,以他眼力心智,如何看不出眼前這道士,對自己夫婦倆真實面目早已是心知肚明。但最難能之處,便是在此:
這少年道人即使明知自己二人身爲異類,卻還能以誠相待,不僅不見面拔劍,還在官長面前保全自己顏面,又如何不讓他感激涕零!
須知,以他後來和胡二娘子的分析,深知這面相平和的少年道士,真實的道術法力,已在他二人之上太多;若是今晚真心要鋤滅他們,絕不需任何遮掩僞飾。
“怪也,這樣的正教道士,倒着實少見……卻不知他是何來歷!”
瞥眼又瞅見燭光下明麗如仙的二女,便更讓他對醒言的來歷胡思亂想。
就在酒筵快要散席之時,朗成忽聽得對面少年道士發言相問道:
“對了郎兄,不知賢伉儷,可曾聽聞這彭府妖異之事?”
原是醒言想着這郎氏夫婦也算靈物一流,又常在湞陽走動,說不定便知道不少旁人無從知曉的內情。
卻不料,一聽此言,正意興舒閒的郎成胡二孃,突然便身軀震動,遽然而驚!
“咦?”
正在醒言迷惑時,卻見那朗成呆了一陣,似是下了很大決心後,才神色肅然的跟他鄭重諫言道:
“張仙長,這彭府妖異之事,我等夫婦人微言輕,實是不敢置喙。只想告訴仙長一句話——”
“君子不立危牆,此事隨緣,應時自解。”
說罷,這夫婦二人便神色蕭然,竟似是再也提不起喝酒閒談的興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