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千語這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從來就沒有什麼最痛苦的事情,也沒有什麼最不堪的真相,只有更痛苦,只有更不堪。
這個道理在她離開顧北辰之後,教會了她要更加堅強,更加自信地走下去。
慕慶國仔細回憶着和張月琴結婚時候的一些細節,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媽,我想起一件事情,那時候我和張月琴結婚的時候,曾發現她的腹部那裡有一些奇怪的紋路,她說那是減肥之後留下的肥胖紋。如果她在和我結婚之前就生過孩子,這些紋路很可能就是妊娠紋?”之所以會知道這個妊娠紋,是因爲那時候張月琴生下慕千語之後,他偶爾得知的。
黃慧悄悄掐了一把慕慶國,拼命給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因爲慕千語的臉色已經夠難看了,雖然她表現得很是平靜。
“千語,奶奶覺得這根本就沒什麼關係,白家是白家,慕家是慕家,本就不相干,張月琴在多年前就做了選擇,我們沒必要再去給別人添堵。”言下之意就是希望慕千語不要再想了,不管白馨兒是不是張月琴的女兒這都不重要了。
可是慕千語不是這樣想的。在她和金錢面前,父親選擇了金錢;在她和白家之間,母親選擇了白家。她的至親啊!總是這麼不遺餘力地傷害着她的心,捅了一刀還不夠,還要踩得稀巴爛才甘心。
“爸,我想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她可以盡到一個女人的義務,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是原諒,她似乎做不到,尤其是在知道這諸多真相之後。
慕慶國一愣,隨即苦笑,點着頭說:“對,不原諒我是對的,沒關係,爸爸會用這餘生來向你,向小桐,向奶奶,賠罪。”
曾經,他們一家也幸福過的,正是因爲幸福過,纔會將之後的生活映襯得那麼不幸。
心情格外地沉重起來,慕千語緩緩站起身來,然後說道:“奶奶,你和爸爸好好在家休息,我出去一下,晚點回來。”
她從文雪那裡要來了白家的地址,然後坐上了出租車,直接朝那裡而去,也沒有跟張月琴說一聲。
這一片別墅區靠近護城河,是後來興起的一片富人區,多是一些暴發戶在此居住。慕千語會知道這裡,是因爲這裡是顧家的產業。
別墅區入口,保安並沒有阻攔慕千語。“白小姐,好久沒見着你,回來了?”
沒想到小區保安已經給了她答案,如果白馨兒不是白家的女兒,這裡的保安怎麼都認識她?
慕千語沒有回話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走了進去。
來到白家氣派的別墅門口,躊躇了好久,咬咬牙,她終於按響了門鈴。很快有傭人過來開門,見到慕千語之後,吃了一驚。
乍一看還以爲是白馨兒回來了,但是這裡的傭人好歹照顧過白馨兒那麼多年,自然比保安清楚,眼前的女子並不是他們家的小姐。“你找誰?”
“我找張月琴。”慕千語甚是鎮定,可是內裡的那顆心臟,卻撲通撲通漸漸加速。
不等傭人進去詢問,大門便被另一人給打開了,一輛車從裡面緩緩開了出來。
慕千語站在小門前,條件反射地朝那輛車看去,很自然地看見了坐在駕駛室的那個人。
事情都已經說穿,以前僞裝的親近此刻也沒了必要。上官浩見到慕千語,嘴角掛着嘲諷的笑容,一如他們最初見面時的場景。
這樣的上官浩纔是真正的上官浩,慕千語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回過頭去,繼續對那個傭人說道:“張女士問起的話,就說我姓慕。”
“讓她進去吧,她是你們太太曾經的女兒。”上官浩搖下車窗,對那個傭人說道。
這樣的說法真是諷刺,是在暗示慕千語,她不過是個被親生母親拋棄了的主嗎?
聽了上官浩的話,傭人一愣,神情甚是尷尬,難怪這個女子和白馨兒那麼像,原來是同母異父的親姐妹啊。
“慕小姐稍等,我去通知一聲。”雖然張月琴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但是做主的人是白鴻發啊,傭人立即跑了進去。
見到慕千語,上官浩卻不走了,趴在車窗上,幸災樂禍地說道:“真是可憐啊,見自己的親生媽媽都還這麼麻煩,遠不如我這個外人容易。”
對於上官浩的嘲諷與挑釁,慕千語置之不理,心中不斷提醒自己,她來見的人並不是媽媽,她的媽媽早就已經死在外面了。
“你知道馨兒現在的狀況嗎?她和顧北辰在法國定居了,據說很快就要訂婚了,現在顧家的人都在那邊,很快白家的人也要過去。”上官浩興致勃勃地描述着白馨兒的事情。
其實這些事情慕千語早就知道了,她甚至能想象得到。沒了自己的束縛,顧北辰終於可以去追求舊愛了吧。
慕千語輕笑一聲,然後回頭盯着上官浩,說:“心愛的女人跟別的男人訂婚了,爲什麼你會這麼高興?我知道上官先生一向沒心,沒想到居然這麼大方。”
還會反過來嘲諷自己?上官浩的笑容冷了下來。“一個被親生母親拋棄的人,有什麼資格來評判我?你這輩子註定都要輸給馨兒,顧北辰選擇了她,就連你的親生母親,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馨兒,你說你可悲不可悲。”
慕千語驕傲地昂起頭,堅定地說道:“我從來就不會對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抱有執念,所以很抱歉,在上官先生看來可悲的事情,在我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上官浩正欲說什麼,傭人卻跑了出來。“慕小姐,太太請您進去。”
“好狗不擋道,上官先生還是別堵在人家門口了,你覺得呢?”慕千語回頭譏笑了一聲,然後跟着傭人走了進去。
以爲自己是什麼東西?上官浩不屑地“呸”了一聲,然後開車離去。
白家客廳裡,白鴻發正悠閒地喝着茶,張月琴則一臉緊張地坐在他身邊。
聽到動靜,白鴻發放下了茶杯,然後回頭看去。
這是他頭一次見到妻子張月琴的另一個女兒,和自己的女兒比起來,這個慕千語更好地繼承了張月琴的美貌,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張月琴。
她的眉眼不似自家女兒那般張揚,更像是客廳裡掛着的那幅山水畫,具有一股無法言說的韻味。
白鴻發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慕千語,再看看身邊年華不再的張月琴,心中不由得鄙夷。
“你們也是的,怎麼不直接請慕小姐回來,害人家在外面等了這麼久。”白鴻發嚴厲地訓斥了那個開門的傭人,然後笑眯眯地望着慕千語。“抱歉了千語,底下人不懂事,怠慢了你。”
明明就是個暴發戶,卻偏偏要附庸風雅,將自己弄得儒雅,看上去真是噁心。
“沒關係,我是來找白太太的,說幾句話就走。”慕千語淡淡地回答到,然後將視線放在張月琴身上。“不知道白太太有沒有時間?”
張月琴看了白鴻發一眼,不敢輕易開口。沒想到張月琴在這個家裡這麼沒地位,雖然如此,她還是不願意割捨這榮華富貴。
“當然可以,你是月琴的女兒,自然跟我的女兒一樣,去吧,你們娘倆肯定有很多話說,我就不便打擾了。”白鴻發大笑了兩聲,很是大度地說道。
聽到丈夫的赦令,張月琴鬆了一口氣,立即站起身來,“千語,我們去樓上吧。”說着,就要去拉她的手。
慕千語連忙後退了幾步,“白太太先請,我在後面跟着就好。”
張月琴面色一白,乾笑了兩聲,然後走上了前,領着慕千語上了樓。
一到房間,張月琴連忙讓慕千語坐下,生怕她累着似的。“千語,沒想到你會主動來找媽媽。”
慕千語也不客氣,徑直坐了下來。“白太太認錯人了,你的女兒是白馨兒白小姐,不是我。”
張月琴呆愣地看着她,“你都……知道了?”
“我應該知道什麼?”慕千語反問,眼神裡無限地冷意。“不如你來告訴我,我到底應該知道些什麼。”
“千語,你聽我說,我只是……”
“我可不是來聽你辯解的,我來這裡,只是來弄清楚一些事情。”
張月琴窘迫地坐在那裡,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纔好。“我知道你來是爲了什麼事情,上官浩都告訴我了。”
“哦?那更好,省了我的力氣了。”這裡的沙發真舒服,慕千語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上去更加舒服,也讓肚子裡的孩子更舒服。
“你問吧。”似乎是認命了,張月琴低着頭,像是在等待和宣判一般。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我和小桐是誰的孩子?”本來想證實白馨兒是否是她的女兒的,這個答案在保安那裡已經得到了,所以不重要了。
“當然是我和你爸爸的!”張月琴堅定地看着慕千語,在離開慕慶國之前,她沒有做出真正對不起慕慶國的事情來。
聽到這個答案,慕千語很滿意,幸好她真的是慕家的女兒。知道這個就夠了,慕千語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這就夠了,我希望你記住,我是慕家的孩子,不是你張月琴的女兒,以後,千萬千萬不要再出現我面前了,我不保證每次都會這麼平靜地對待你。”
張月琴再次愣住了,她還以爲慕千語是來質問自己爲什麼選擇了白馨兒姐弟,而不是她和慕桐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