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之後,祁雲裳又在嬰兒房裡逗了圈圈好一會,這才和權均梟一起回了房間。
兩個人什麼都沒有做,就那麼靜靜地依偎着肩並肩躺在牀上。該要解釋的都已經說完了,現在彼此心裡只有一種寧靜的喜悅。好像就這樣躺着,什麼都不說,也能一直躺到地老天荒去。
一直到了半夜,兩個人也都沒有什麼睡意,祁雲裳撿了一些瑣事來聊天,說道:“圈圈好幾個月不回來,他的嬰兒牀都小了呢!這小孩子長的可真是快,這麼點時間,就長高了這麼多。”
權均梟一隻手臂放在她的脖子下面,給她當枕頭。另一隻手勾起她的一頭長髮,有一下沒一下地梳弄着,邊弄邊說:“是呀,小孩子長得真快。”他一低頭,看到祁雲裳敞開的睡衣領口露出消瘦的鎖骨,又嘆息着說:“雲裳,你真是瘦多了。”
祁雲裳卻只是俏皮地笑,“瘦點還不好麼?多少人都想減肥呢。”
權均梟在她的額頭上點了一下,沒好氣地說:“減什麼肥?你看看你,渾身瘦的都沒有多少肉了,這骨頭都硌手了。”明知道她這樣消瘦下來的原因,什麼也不能多說,只是嘆息着,“我現在回來了,一定要在半個月之內再把你給養胖了!”
祁雲裳笑了笑,靠在他的胸口上,聽着他胸腔裡一聲一聲低沉有力的心跳,覺得此刻的幸福感覺無比真實,她舒出一口氣,說道:“這次終於不是做夢了。”
這句話又讓權均梟心裡一痛,低聲說:“對不起。”
“不許再說這三個字了!”祁雲裳微微仰起身子,擡手捂住他的嘴巴,她霸道地說,“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們誰也不許再提了,好不好?”
傷心的事就忘記好了,反正還有無限美好的未來,爲什麼還要糾結於過去呢?
祁雲裳是個喜歡釋然的女人。
心底最深的那個傷口,現在被權均梟的歸來治癒了。祁雲裳精神上的問題不治而愈,不管是抑鬱還是失眠,在權均梟回來之後就沒有再犯過。至於身體的虛弱,權均梟現在是每天讓管家換着花樣給她大補,又是燕窩又是人蔘的,補的她在半個月之內就回到了之前的體重。又過了兩個星期,居然比從前還胖了四斤。
她覺得權均梟簡直是把她當成小豬在養。
再次去醫院裡檢查,相熟的醫生爲她做了全面的檢查,看到結果的時候都覺得詫異,開玩笑似的問道:“祁小姐,你這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怎麼這麼短的時間,你的身體就恢復的這麼好?要是真有這樣的神藥可要介紹給我,我開給我的病人們吃。”
之前的那段時間,祁雲裳動不動就要暈倒,每次都是送到這位醫生這裡來。當時她的身體狀況讓醫生都揪心,所以幾次下來就記住了她。
只是沒想到,當時虛弱的幾乎要站不起來的女孩,經過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把各項身體指標弄的像是從體檢標準表上抄下來的一樣,沒有一項是不正常的。
祁雲裳笑笑,正要向醫生解釋,權均梟就敲敲房門自己走了進來,看着祁雲裳問:“怎麼樣?這次的結果有什麼問題嗎?”
眼看着權均梟滿眼關切的模樣,醫生頓時明白了一切,笑着說:“這就是祁小姐的丈夫吧?果然是一表人才。你放心,祁小姐的身體現在沒有任何問題,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龍。”他又對祁雲裳眨了眨眼睛,開玩笑說,“現在你不說我也明白了,你這個靈丹妙藥啊,原來就叫‘老公’。”
權均梟覺得這位醫生真幽默,很給面子的大笑了起來。而祁雲裳臉色一紅,嘟嚷了一聲討厭,馬上拉起權均梟逃出了醫生的坐診室。
權均梟回來以後,就自己接手了公司,讓祁雲裳好好留在家裡養病,不要說權氏,就連她自己的設計公司都不許去。
祁雲裳表面上嘟着嘴巴不願意,但是心裡也十分樂意。她和圈圈分開了這麼長時間,雖然圈圈還沒有忘記她,但是母子之前確實是生疏了不少。現在她不用去工作,正好在家裡多陪陪孩子,她樂得自在。
但是在她身體完全康復之後,權均梟又開始和她商量工作的事,很認真地問道:“雲裳,你希望在哪裡上班?”
祁雲裳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地說道:“我當然是回去我的設計公司啊,那裡的員工們都還等着我回去呢。”
權均梟望着她說:“雲裳,在你打理權氏的期間,公司做過的合同和投資,我都仔細看過了。我覺得你其實很有經商的頭腦,以前都是我小看你了。我想,如果你願意來權氏,可以幫我一起管理公司。”
“可權氏是你的呀!”
“什麼你的我的?”權均梟對她的說辭不太滿意,“我們是夫妻,公司當然是我們兩個人的。雲裳,我甚至在想啊,我的老婆這麼能幹,就算把公司交給你一個人,我也是完全放心的。這樣的話,我做個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似乎也不錯!”
他滿臉都是不正經的表情,祁雲裳屈肘撞了他一下,笑着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幫你打理權氏,現在你回來了,還想讓我做苦力,我纔不肯呢!你別想得太美!”
“可我覺得,你回那個小設計公司,真的有點屈才了。”
這是權均梟的真心話,以前雲裳是沒有機會發揮。而在他不在的那些日子,她一個人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條,對付不同的對手,用的也是不同的手段。對於公司內部的人,該用利益籠絡的就用利益,該講感情的就去講感情。
權均梟是真的覺得,祁雲裳完全可以代替他的位置。
可是祁雲裳笑着說:“我打理權氏,那都是不得已。以前還不覺得,但是真的經歷過商場上那些爾虞我詐,我才發現,自己還是更適合去做個設計師。”
在權氏的那幾個月,不管是簽了多大的合同,有多大筆的資金入賬,打敗了多麼強大的對手……在外人看來巨大的成功,卻從來沒有能讓祁雲裳感到過成就感。她永遠都記得,當自己畫出一副讓自己滿意的設計圖的時候,那種感覺,纔是從心底發出來的真正的快樂。
做生意只是她的任務,做設計纔是她的事業。
權均梟很尊重她的意思,既然她這樣說,他也絲毫都不勉強,馬上就答應:“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那以後你繼續回設計公司上班吧。”
雲裳設計公司的規模雖然不能和權氏比,但是自從祁雲裳獲了那個國際大獎,又從國外引進了不少優秀的設計師,後來還併購了林霄的公司。這些讓她的設計公司都得到了空前發展,現在和以前的影響力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祁雲裳回到設計公司,受到了全體員工的熱烈歡迎。尤其是小王,看到她回來,簡直樂開了花。
不過大家都還記得,祁雲裳管理權氏的時候,那張女版冰山總裁臉。所以她剛剛回來,大家都還有些拘謹,不敢和她太多親近。但是半天之後就發現,那個冰山女總裁已經被權總的歸來徹底融化了,現在的祁雲裳,還是和以前一樣,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格外甜美可愛。
小王這才大膽地開始八卦,湊到她的耳邊來說:“祁總,您總算回來了!”
祁雲裳好奇地反問:“這話剛纔不是就說了嗎?”
小王嘻嘻笑着說:“剛纔說的是您的人,現在說的是您的魂。”
是的,就是魂。
前段時間的祁雲裳,雖然在外人看起來雷厲風行,完全變成了一個女強人。但是熟悉祁雲裳的人都知道,她是把所有的感情都封存了,逼着自己變成了強勢理智的模樣。人再強大,內心卻是空的,像是失了魂的機器。
而現在,她的靈魂回來了,靈感自然也回來了。
她正畫着圖,沒有心思和小王胡扯,就隨手揮着趕她離開:“好了好了,想擠兌我之前丟魂就直說,別這麼轉彎抹角的。”
“我哪兒敢呀?”小王賴着不肯走,又問,“祁總,您這次回來,是以後都不會走了吧?”
祁雲裳笑着說:“當然不走啦,這裡纔是我的公司,我以後啊,就要回來好好經營我自己的失業啦!”
之前活着是爲了責任和仇恨,現在……她只爲她自己。
祁雲裳的身體康復了,生活和工作也都回到了正軌,但是一直在暗中算計她的男人,卻是再也沒有機會爲自己活着了。
喬奈被警察逮捕之後,一直都只表現出一種反常的冷靜。
在權均梟失蹤期間,他也不是什麼都沒做。國際間諜要求他說出居姜勳的一些事,他當然很有分寸,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而且他用一些沒有危險的信息,換來了間諜們幫助他調查喬奈的承諾。
這些國際間諜的能力,當然不是普通的偵探之類可以比的,短短的時間裡,他們就找到了喬奈一次一次傷害祁雲裳的確實的證據。
之前權均梟調查了許久,雖然也從各個方面得到了喬奈算計祁雲裳的推測,但是畢竟都是推測,從來沒有拿到過能拿上法庭的實證,這也是他一直沒有起訴喬奈,將他繩之以法的原因。
但是這些國際間諜們不同,他們不僅找到了實證,還調查出來喬奈對靳舟寅暗生情愫。這個驚人的消息也解開了之前全部的疑惑,權均梟一下子就明白了喬奈算計祁雲裳的動機。原來看似冷靜睿智的喬奈,也是個癡情的男人。爲了一個永遠不可能愛上他的人,嫉妒成狂,最後做出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不過現在也總算得到了報應。
在看守所待審的期間,時不時有記者希望進來採訪,但是都被喬奈拒絕了。唯獨當小月從國外趕來看他,他才和她見了一面。
喬奈畢竟在小月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她,雖然後來的確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是小月還是很感激他,覺得他其實是個好人,只不過被嫉妒埋沒了理智,最後做出了害人害己的
事情。
小月她自己也曾經走進了犯罪的深淵,但是好在有林霄,最後用愛情將她救贖。可是喬奈卻更可憐,他愛上的是一個不可能愛上他的人,所以他連被救贖的機會都沒有。
時隔好久,再次見到喬奈的時候,他穿着看守所裡的黃色馬甲,頭髮被剃成了光頭,整個人縮坐在玻璃牆後面的椅子上,看起來憔悴消瘦了好多。
小月拿起電話,剛一開口聲音就有些哽咽:“喬先生……”
喬奈也拿起電話和她對話,不等她說完,已經沉聲打斷她:“對不起。”
小月搖了搖頭,說道:“不用說對不起,喬先生,不管怎麼說,如果沒有你,我可能連上大學的機會都沒有。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恨你,我是永遠都不會恨你的。”
“可是後來我利用了你,讓你幾乎自殺。”
“您沒有利用我。”小月望着他說道,“爲您做過的那些事情,都是我自願的。而且我也明白,您當初資助我,並不是爲了日後利用我,您是真的想要幫助我。”
喬奈資助過小月之後,從來沒有要求她做過任何事。後來也是她主動要幫助他,他還拒絕過幾次,是她執意要爲他做一些事情,他才答應她的。以前小月還對他產生過朦朧的感情,現在雖然沒有了那種感情,但是小月對他的感激永遠都在。
後來不是沒有人對小月好,但是那都是她成功之後的錦上添花,怎麼比得上當初喬奈的雪中送炭?
現在喬奈進了看守所,而且他犯下的那些罪,就算不是死刑,大概也要在監獄裡渡過餘生了。小月作爲曾經被他資助過的大學生,無論如何也是要來看看他的。
爲了給他一些安慰,也爲了讓自己心安,不再欠着他的人情。
喬奈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月,那目光裡帶着一種心如死灰的絕望,讓小月忍不住有些害怕。正想開口勸他兩句,喬奈卻先說道:“謝謝你還肯原諒我,小月……我能求你幫我最後一個忙麼?”
小月愣了一下,生怕喬奈要求她繼續去做傷害祁雲裳的事。現在她和林霄的生活很甜蜜穩定,她不能再做不好的事情破壞現在來之不易的幸福,而且祁雲裳曾經對她以德報怨,她也是不肯再傷害她的。
看到小月的臉色驟變,喬奈當然明白她想到了什麼,他搖頭苦笑說:“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做壞事了。”
小月鬆了一口氣,不過也有點訕訕的,問道:“那你要我做什麼?只要不是去傷害祁雲裳,其他的事情我都會盡力的。”
而喬奈說的卻是一件簡單到極點的事:“幫我買點東西送過來。”
“什麼?”
“一些紙筆,還有一個刮鬍刀片。”
紙筆是當然沒問題,但是刮鬍刀片……小月防備地看着喬奈,他主動解釋說:“看守所的宿舍都是好多人,衛生間裡的洗漱用品更是大家混用的。別的東西還好,將就一下就可以了。但是刮鬍刀……我實在沒辦法和他們混用,太噁心。”
喬奈的家境本來就不錯,後來又是當了大明星,生活方面一直是養尊處優,在看守所裡的生活當然會不習慣。但是小月仍舊不敢給他刀片,商量着問:“我給你買個電動刮鬍刀來可以麼?”
喬奈笑了笑,問道:“怎麼,你怕我自殺啊?”
“我……”小月索性實話實說,“我的確是怕你一時想不開。”
喬奈搖頭說道:“放心吧,我都已經把律師找好了。我雖然算計過祁雲裳,但是並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所以不可能判我死刑。判決之後,我就找人把我保釋就醫,反正我有的是錢,出去以後就算不演戲,可不會餓着的。我的人生還長的很,我不會這麼容易就輕生的。”
“可是……”
“別可是了。”喬奈有些不耐煩,“你知道我從來不用電動的刮鬍刀,你要是肯給我帶來刀片就帶來,不肯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不可。你就只給我紙筆就可以。”
小月曾經是他的助理,對他的很多生活習慣也是瞭解的。不少名人都有自己的怪癖,喬奈也不例外。他的確是從來不用電動剃鬚刀,從來都是用那種手動的刀片。現在他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小月也就咬牙同意說:“好,我明天給你帶過來。”
第二天,小月如約帶來了他想要的東西。
送進看守所的東西,都是要經過嚴格檢查的。那一盒剃鬚刀片,還是小月嵌進了麪包裡纔給他送進來,他只對小月說了一聲謝謝,領到那些東西就走掉了。看着他孤執落寞的背影,小月突然又覺得害怕,生怕自己的那一盒刀片會害了他。
可她擔憂的事情到底還是成了真。
當天晚上,喬奈就用那盒刀片中的一枚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動脈。看守所宿舍裡的男人們都睡得很沉,看守的獄警一時也沒有發現異樣。而第二天發現喬奈的屍體,他整個人都已經僵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