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國,太子府。
夜色,已經有些深了,凌巖站在會客的大廳裡,揹着手,看着院裡的梧桐樹。現在已經是秋天了,梧桐樹的葉子早就有了掉落的痕跡,火紅地鋪了一地,不再復往日的繁盛,他猶還記得夏日裡滿樹的淡紫色花瓣的模樣,那時是何等的炫目,幾乎讓人移不開眼睛,可如今,除了灰敗,便再無其他。
當年他初搬到這太子府的時候,第一眼便愛上了這院子裡的梧桐,翠綠的樹冠,淡紫色的花瓣,火紅色的落葉,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風景,可無論是哪一幕都很讓他心醉,翠綠的活力,淡紫的憂鬱,火紅的哀傷。閒下來的時候他會不禁想,傳說鳳凰非梧桐不棲,也許只是因爲它愛上了梧桐在不同的時間裡所表現出來的不同的心境。
今天中午的時候他安插在軒轅的眼線傳來消息,言說軒轅皇帝已經下旨,令林諾爲將,領二十萬兵馬開赴凌國。
其實早在雲離帶走女諸葛景煙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仗無可避免。一個男人的野心向來強大,更何況是生在帝王家,慾望一旦有了權力的鼓動,就會無限地膨脹,至於到底會膨脹到什麼地步,那就不是某個人或者是某種力量所能左右的了。
想起這些,他又不由想到了那個孤高冷傲的背影,在尚京城,在軒轅帝的壽宴上,她一首琴曲,悲傷無望,卻又那麼堅強,讓他至今難忘。隱隱的,他覺得能夠彈奏出這樣的曲子的人,她的背後也一定會有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往,只是很可惜,他恐怕是沒有機會能聽她說起了,因爲在他遇到她的時候,她的身邊,已經站了一個衣袂翩翩的人。
或許,這就是宿命,是他的宿命,命中註定,他永遠都沒有辦法得到自己心裡真正想要的東西……
“殿下,夜深了,您去休息吧!”
正在凌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的時候,身邊傳來了一個勸說的女聲,聲音柔軟空靈,似夜鶯般動聽。
這個聲音的主人名叫古情,她的父親是凌國有名的諫臣,古誠。古誠是凌國當朝皇帝的肱骨之臣,當年皇子奪政的時候,古誠功不可沒。凌巖被封爲太子的那一年,凌國皇帝賜婚,將古情嫁與凌巖爲太子妃。來日太子即位,由古情掌鳳印,領六宮大權,這是那賜婚的聖旨裡所寫的。
凌巖自娶了古情後一直沒有再納別的妃子,身邊只有幾個普通侍寢的丫頭,她們並沒有名分,在古情面前也從來不敢造次,因爲在這太子府裡,沒有人不知道,他們的太子雖然表面上對這位太子妃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樣子,但卻是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負她的。
曾經有一次,一個侍寢的丫頭仗着自己頗得太子的寵愛,就在太子妃古情的面前賣弄,見到她的時候也不行禮,言語間的尖酸刻薄更是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可也不知是恰巧還是真的連老天都在幫古情,這一幕恰好落在了從宮中回來的太子的眼中。那個侍寢的丫頭本以爲只要溫言笑語地和太子說幾句話就能把這件事搪塞
過去,畢竟這幾日來太子一直都是叫她侍寢的,臥房裡兩個人也算是郎情妾意,只是她沒有想到,或者說是所有的人都不會想到,就在那個丫頭笑臉迎向太子的那一刻,太子凌巖面色無波,卻是擡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那個女人當即就被打得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了血絲。
“自古尊卑有別,做下人的要永遠記得自己的身份,纔有可能會活得長久,否則哪一天一時頭腦發熱,惹了主人的不高興,那就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這些話是凌巖在打完那個丫頭之後對着在場所有人說的,當時他的臉上仍舊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模樣,可那雙眸子裡的凌厲狠絕卻是那樣的明顯。
那之後,那個丫頭再也沒在太子府出現過,那之後,就算丫頭們再得太子的歡心,在太子妃古情的面前,她們一直都是服服帖帖的,不敢有半句頂撞。
事情似乎是已經過去很久了,可直到現在,古情依舊能夠清晰地回憶起凌巖在說這話時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神態。其實對於那個丫頭,當時的古情是不想理會的,她也是官宦之家出身,在家中早就看慣了那些姨娘們的爭風吃醋,她真的是沒有心力去做那些無謂的事情,可就在她想置之不理的時候,去了皇宮的太子迴轉,正好碰見了這一幕。一直以來,太子對她的態度都是不鹹不淡的,算不上冷落,可也絕對不能說是寵愛,古情本以爲他對這件事情會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畢竟那個丫頭現在正討他的喜歡,可這樣的結果別說是頂撞她的人,就連古情她自己都沒有想到。
那一刻,古情清楚地聽到了自己胸膛裡那顆冷寂了多年的心在歡快跳動的聲音,或者,就是在那一刻開始,她才日漸深陷,不能自拔。如今,看着眼前的這個背脊挺得直直的身影,古情那水光嚶嚶的眸子裡,全部都是貪戀……
“你怎麼還不睡?”凌巖聞聲轉過身,看着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太子妃。
古情的手裡拿了一個披風,見他轉過了身,就走上前去將手中的披風披到了他的身上。
“臣妾今日一日未見太子的身影,就想着過來看看。”話一出口,古情就察覺到了這話裡的曖昧,當即便紅了臉頰,她本沒想說成這樣的,只是太子問起,便不自覺地就將心裡的真是想法說了出來。
羞怯不已中,古情偷偷地擡頭看了一眼太子,見他只是眸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便似無事人般低了頭去,自顧自整理着身上的披風,彷彿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古情的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見是如此,古情嫣紅的臉稍稍緩和了些,心裡有些竊喜,有些落寞。竊喜的是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免去了她的尷尬,而落寞的卻也是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她話裡的態度已經是那麼的明顯,他卻依然不動如山,是真的聽不懂,還是說,只是不想懂……
“今日我見到古大人了。”看着身前那個剛及自己胸膛的嬌小人兒,凌巖開口說道,聲音有些晦澀,可聽在某些人
耳裡卻是說不出的好聽。
“什麼?”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古情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下意識地開口又問了一句。
“今日我見到古大人,他還向我問起你在這裡過得可否如意。”
古情聞言低頭微微笑了下,好像很勉強的樣子,繼而說道:“父親大人關懷,臣妾當真是不盡感激,想來他老人家也已經老了,每日還要爲朝事操勞,當真是辛苦。”
燈光昏暗,古情站在背光的方向,再加上她此時是低着頭的,所以即使是凌巖就站在她的面前,也依舊沒辦法看清她說這話時臉上的表情,只是覺得她的語氣有些低沉,或許是因爲心疼父親的晚年操勞,也或許是因爲其他,他並不能猜透。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兩人正沉默間,高牆之外傳來了打更的聲音,一聲,一聲,在寂靜的夜裡,尤爲清楚響亮。
“已經一更了,我們去睡吧。”聽了外面的更聲,太子凌巖開口說道。
“嗯。”古情聽他這樣說,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輕若蚊蠅。
這廂,太子凌巖已經帶着他的太子妃在臥房裡安枕,而在軒轅的境內,在林諾帶領的那批隊伍裡依舊火光冥冥,很是熱鬧。
“找到了嗎?”軍師陳棟樑陳大人見軍中的一位將領走了進來,焦急地問道。
那個將領頂着這一帳人熱切的目光,無奈的搖了搖頭。
中軍大帳內,林諾高坐在上,軍師陳大人和雲離分坐在側,景煙坐在雲離的身邊,下側陪着的是花千蕊,小桃規規矩矩地立在景煙的身後,垂着頭,眼睛盯着自己腳上的鞋發呆。
林諾大軍駐紮的地方是一片草坪,在這草坪的一面有一處林子,現在雖然已是秋季,但那林子依舊是綠色的,樹冠鬱鬱蔥蔥,遮天蔽日,讓人看不清這林子到底有多深。黃昏時分林諾命令大軍在這裡紮營,林菲兒言說坐了一天的馬車,心神萎靡,想要到林子裡去散散心。林諾當時並沒有多想,只是囑咐她不要走得太遠,就由着她去了。
本以爲只是小女兒家的矯情,走不了幾步就會迴轉,哪成想直到衆人吃完了飯,夜色已經如許深沉,進到林子裡的林菲兒和侍女秋雨還不見回來,這下林諾開始有些急了,畢竟是女孩子家,林子裡又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獸類出沒,這樣晚了還不回來,想必是碰到了什麼麻煩或者是進了林子暈了方向,無法自己走出來了。這樣猜測着,林諾就召集了幾位首腦在大帳中等候,而另一邊也開始派人進到林子裡去尋找,駐紮的軍隊也都點燃了火把,想着若是林菲兒還有一絲冷靜在,就應該會憑着光亮自己走出來。
可是眼見着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進去尋找的人一個個走出來,卻依舊不見林菲兒和侍女秋雨的身影。林諾在帳中如坐鍼氈,等在一旁的人也是心內焦急混亂,出師未捷,若是在半路上還弄丟了主帥的妹妹,這樣的玩笑可是開不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