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合。

林瓏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囫圇中結束掉這頓晚餐的,她甚至都不記得晚上吃過些什麼。此時此刻她的腦海裡不停浮現的是金艾熙持續了一整晚的甜美而謙遜的笑容。飯間舒勻很少說話,一直忙着給她們二人夾菜盛湯,林瓏卻能很清晰地感覺到他在面對金艾熙時所表現出的放鬆與舒展,相較之下他在面對林瓏時所呈現的卻是那種刻意保持距離的禮儀。

一整晚林瓏都鬱鬱寡歡,但爲了不使金艾熙發現什麼,亦只能在二人面前強顏歡笑。事實上,林瓏心底的那團火早已被點燃了。這三年來她從來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自己隻身帶着女兒在國外所經受的一切,即便是在面對楊嘯時她也從未抱怨過半分。只是,舒勻今日的這一出突然讓她覺得無比難堪與委屈——莫名奇妙地成了她的頂頭上司,還刻意安排她與他未來的妻子見面,他這些舉動,又有什麼樣的目的?

當初離開時,林瓏留給舒勻那封絕情的郵件,只希望他能徹底放棄她好讓宋冉實現他對她的承諾,也好讓舒勻能夠好好地重新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她不怪他在這三年裡有了其他女人,她只是接受不了他如此挑釁地將新歡帶到自己面前。

飯後舒勻先開車將金艾熙送到她家樓下,下車將她送進小區大門內才轉頭回到車上。舒勻沒有開口問林瓏現在的住處就直接將車開往靜安區方向,一路上林瓏默然不語,直到舒勻將車停到她現在所住小區的對面,她才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的?

舒勻卻沒有回答她,只是轉頭朝她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嘴角微微上揚意思了一下。那一刻,林瓏有種非常強烈的隱私被侵犯的感覺。她突然意識到,只要是眼前這個男人想知道的事,他就一定會知道,如果讓他知道雙兒的存在,也一定會想盡千方百計去調查其中的來龍去脈。然而此刻,她並不想讓他知道女兒的存在。如果說下午在會議室見到舒勻第一眼時她的內心曾悄然掠過一陣欣喜,晚上與他未婚妻的碰面就是他狠狠給了她當頭一記。她知道他已經徹底失去他了,當下她只想竭盡所能去保護自己僅剩的這塊心頭肉。於是,她用微含怒感的聲調對舒勻說道——

舒總,我不知道您是怎麼知道我家住址的,這個房子是回國前朋友幫找的,連我自己都記不大清楚是哪條街上的多少號,您卻可以毫不思考地將車準確地開到這裡。我知道您有您獲得信息的途徑跟方法,但我希望您不要把在商場上使用的那一套用在我這等不足掛心的小角色身上。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我一直把您當朋友,現在您又成了我的上司,所以,希望今後您能給予我最基本的尊重,不要再私下去調查我什麼。如果您對我有什麼疑問,可以當面問我,大可不必拐彎抹角地去麻煩其他人。

林瓏一口氣說完這段話,本以爲舒勻會接着開口反駁,沒想到卻只見他頭也不回地談談地說了一句——

我知道了,你今天剛下飛機又忙了一天,好好休息,再見。

舒勻這樣的極端冷漠與封閉,便是林瓏最害怕面對的。他的這聲“再見”,對於林瓏來說,似乎意味着“你快下車吧我不想再見到你”。林瓏只覺得自己在他面前自尊與自信碎了一地,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隨着她下車後“嘭”的一聲將車門關閉——車開,人走,兩個人似乎被這一扇車門阻隔在了兩個世界裡。

第二天一早,林瓏剛到公司就被王純陽叫去了辦公室,一進門便看到了背對着他站在窗邊的舒勻。坐在辦公桌前的王純陽見到林瓏走進來便起身說道——林總監,舒總的一些新的想法需要先跟你傳達一下。

這時,只見舒勻轉過身來,細眯着那雙攝人的丹鳳眼看着林瓏,惹得她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硬生生地擠出幾個字來——

舒總,請問您有什麼指示?

——林總監,在你看來,順森作爲一箇中型企業,在服裝行業內的優勢跟劣勢分別是什麼?

林瓏愣了一下,貌似還沒有非常習慣以上司下屬的身份跟舒勻進行這樣公事性質的談話,然而,幾年來的海外工作經歷畢竟令她練就了一身過硬的專業素養,她稍微定了定神之後便開口答道——

我認爲我們最大的優勢是有自己的設計師團隊與生產基地,因此不需要與企業之外的生產商有太多聯繫,與國內同行業的其他企業相比在貨源上不會受制於人,畢竟目前在國內像順森這樣,有着一個具備雄厚資本的母體的服裝企業並不多。

而缺點在於,我們所生產的服裝風格太繁雜,歐美、日韓以及本土風格都掛在一個品牌之下經營,很容易造成此消彼長的結果——往往是一種風格的服裝買得特別好,另一種風格的服裝庫存量卻很大。另外,一個品牌下的服裝風格太多變,也容易使消費者產生挑選的盲點,不能將他們消費慾望刺激到最大值。我覺得如果有可能的話,可以開始考慮創建新的品牌,以便對所生產的服裝進行更好的分類與定位。

說這些的時候林瓏一直看着舒勻,彷彿已經忘了前一天兩人之間發生的不愉快,而舒勻也似乎被林瓏這一瞬間的爆發怔住了,好半天沒說出話來。在舒勻眼裡,林瓏的形象一直都還停留在學校裡那個不諳世事的乖學生,沒想到僅僅是三年的時光就將一個毫無社會經驗的女孩塑造成了而今這個獨立、堅強、專業而隱忍的企業銷售總監。

王純陽見舒勻半天沒出聲,便首先開口說話了——

林總監,沒想到你的想法跟舒總的不謀而合了。不過舒總有他更加臻備的想法跟計劃,我們請舒總再說說吧。

——不必了,林總監已經說了很多了,基本觀點我都贊同,具體執行策劃請林總監這兩天做出來送到總部去,我一會兒還要回總部開會,就不多說什麼了。

一席話畢,舒勻朝王純陽點頭示意了一下,又朝林瓏看了一眼,接着便徑直走出辦公室,留下王純陽與林瓏兩人原地發愣。不光是林瓏,即便是自身條件極端優秀、見多識廣的純爺們兒王純陽,也有點搞不懂眼前這個男人的所思所想了。

王純陽知道舒勻三年前一定要收購順森的原因就是因爲林瓏,合約談了近兩年才最終談了下來。原本他並不想將順森這個自創企業拱手讓給他人,然而近幾年來國內服裝行業新秀肆起,一時間冒出許多中小企業與順森形成抗衡,令王純陽逐漸意識到,順森亟需像豪威美聯這樣的大型跨國集團作爲其堅實的後盾,如此才能保證順森日後健康穩步的可持續發展。

與此同時,他也將舒勻收購順森的誠意看在眼裡,明白這不僅僅是舒勻一時頭腦發熱做出的決定,更是爲了將豪威美聯發展的重心逐步從地產業向實業的轉變作準備。然而,自從昨日安排舒勻與林瓏的第一次見面之後,王純陽便覺得看不懂這二人之間相處的古怪模式了。林瓏現在對舒勻是什麼想法,沒有人知道,但舒勻對林瓏的心意,王純陽卻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可是爲什麼從昨日到今日,他對待她的態度,就如同一座只可遠觀不可靠近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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