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眼看着明晃晃的刀劍就要落到她的頭頂,斜刺裡卻閃出一個如風的身影,刀劍光影之中,有人用力扯起她的衣領,連帶着慕容繡兩人遠遠的拋到一旁積雪中。那些黑衣人的目標大約只是東籬,見來人氣勢兇猛,沒有戀戰,收劍而去。
就這樣,小蟬姐妹被安全的帶回百里子墨的府上。百里子墨是一個溫和的人,對待下人一向隨和,他向小蟬講,他與上官卓是舊相識,所以收留她在府上,併爲上官卓的失蹤感到驚奇,承諾小蟬要爲她尋找。
雖然不過是百里子墨府上一個普通的下人,但生活卻發生了翻天的變化,每天夜晚小蟬都祈求上蒼讓父親平安,保佑百里子墨健康。
本來她和慕容繡都被派去百里夫人孟瑤處,但要走時百里子墨卻改了主意,把小蟬派給了風國國君曾經的寵姬梅落夫人。
和慕容繡分開時,慕容繡哭的象個淚人,一疊聲的要她常來看自己。想到這裡小蟬心底也酸酸的,又想起那個倔強的東籬,不知道他被那些黑衣人帶去了哪裡?現在是否一切安好?
小小年紀便經歷了這麼許多坎坷,見到這樣多的生離死別,讓她幼稚的心底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在生長,那就是活下去,無論如何也要堅強的活着,一定要找到父親,告訴他,女兒一直都生活的很好。
梅落夫人是一個不難伺候的人,她沒有太多的應酬,也不太愛講話,大多數時候都是坐在窗下發呆,對待下人也算寬厚,這讓小蟬很感欣慰。
只有一個人,是所有梅院內下人都懼怕的,那便是梅落夫人的兒子端木凌,他是一個脾氣暴躁的公子,常常爲了頂點小事發火,有一次,一個小廝不知道說錯了什麼,被他用馬鞭抽打,那個小廝哭着救饒,滿院的下人都嚇呆了,只到梅落夫人出來纔算止住。
正想着,忽見院外有燈火閃亮,響起一片腳步聲,小蟬忙奔下臺階,迎到院門處。當先進來的是梅落夫人的大丫頭玉珠,她正扶着夫人緩步而來,看見小蟬向她擠了一下眼,小蟬立即明白,夫人的心情不好,忙上前掀門簾,端茶水,一路小跑,只恐做的不夠細緻。
梅落夫人脫了大紅的狐皮風兜,在軟榻上斜下,燭火之中,她臉色蒼白,眼角隱隱有淚痕,小蟬忙遞了暖手爐上前,小心的退到一旁。
“公子回來了。”院內有人高呼,梅落夫人一驚,忙抹去眼角的淚花,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簾被掀起,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衝進來。
“凌兒。”
梅落夫人當即柔聲道:“你回來了?”
端木凌不時從哪裡回來,烏髮的發頂上一層薄薄的雪,雙眼微眯,嘴角緊緊抿着,一隻手握着一把長劍,燭光之中可見他手背上的青筋在跳動。
“凌兒?”梅落夫人見狀匆忙起身,“你這是做什麼?”
“母親,是不是大王不許咱們母親回去?”端木凌臉色蒼白的瞪着自己的母親。
梅落夫人低頭退回軟榻上,問:“你聽誰說的?”目光淡淡的掃過室內每一個人,所有人都低頭不語,只有小蟬茫然不解的注視着他們。
“你只告訴孩兒,是還是不是?”端木凌握着劍的手在發顫。
“不是。”梅落夫人擡頭坦然的注視着他,“大王只是提出了條件。”
“還不是一樣的!”端木凌暴喝了一聲,轉身便向外走。
“凌兒,你要做什麼去?”梅落夫人驚問。
“我要去問問那個混蛋大王,他究竟想拿咱們母子做什麼?”端木凌頭也不回的掀簾走了出去。
“你?”梅落夫人驚的一個趔趄,“快,攔住他。”
頓時亂成一團,小廝和丫環們紛紛出門去攔端木凌,玉珠扶着梅落夫人也追到院落內。
“哪個敢攔我!”端木凌抽出長劍明晃晃的向前一點,衆人驚的不敢再向前。
“凌兒。”梅落夫人向前走了兩步,“你這樣是去送死,我正在想辦法,你父王也在想辦法,咱們一定可以回去的。”
端木凌轉頭,微弱的光芒下,他的臉被憤怒佈滿,與那還幼稚的眉眼如此不相符,他冷冷道:“娘一直在忍讓,才讓他們敢這樣欺負,我今天定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是風國人!”語罷,提劍而去,衆僕人撼於他的兇猛,不敢上前。
小蟬一直在旁邊注視着,眼見梅落夫人怒而哭,端木凌卻要一意孤行。思量着這次他們母子只怕凶多吉少,自己又該落到哪裡去?正在亂想,忽聽玉珠驚呼夫人,忙去看,卻是梅落夫人暈了過去,落在玉珠的懷中臉色蒼白,細長的眉尖緊緊蹙在一起。
此情此景如此相似,讓小蟬想起幾年前那個黑夜,也是這般漆黑的夜晚,自己的孃親便是這樣蒼白無助的倒在爹爹的臂彎,自此再沒有睜開眼睛。小蟬心被大力抽動,一時顧不得細想,匝着膽子跑下臺階,衝出院子,向端木凌追去。
“公子。”她氣喘吁吁的跟上端木凌。
“滾!”端木凌怒喝了一聲,提劍架在她的脖子上
,“若不是看小,非一劍劈了你!”
小蟬顫抖道:“死便死了,大家一起來死個乾淨吧。”
端木凌沒有想到她小小年紀開口便是這樣一句,一時竟怔了一下。
“小蟬斗膽問一句,公子此舉意義何在?”小蟬盯着他的臉色開口。
“要你一個下人多管!”端木凌大怒。
“我一個下人尚知報父母恩,不知公子的聖賢書是讀到哪裡去了?”小蟬冷笑開口。
“你!”端木凌抽劍在她的手臂上用力一劃,四周頓時一片驚呼,鮮血飛濺,小蟬倒在地上。
“你竟敢侮辱我!”端木凌怒火大熾,若不是看她年幼,真想一劍劈了她!
“我侮辱公子,活該受罰,但若他人侮辱夫人,公子又該可當?”小蟬疼的全身打顫,但依舊倔強的冷笑。
端木凌俯下身來,伸手提起小蟬的衣襟,雙眼幾乎噴出火來,“不要以爲你小我便不敢劈了你,你再多說一句,看我會不會動手?”
小蟬倒底是小孩子,懼怕加上巨痛,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小蟬自幼喪母,自知沒有孃親的苦楚,若是孃親還在,又怎麼會淪落到這裡,成爲公子刀下鬼。小蟬若是死了,也算開心,終於可以追地下孃親而去。只是公子,你憑着一腔怒火做了個痛快,夫人又該如何收場?十年來,她隱忍是爲了哪個?夫人若是小蟬的孃親,淪落在他國爲人質,我又怎以捨得讓她傷心。”越說越悲傷,淚珠如雨。
端木凌高舉起的劍僵在半空中,眼前小小的人兒,臉色蒼白,卻依舊不懼的望着他,字字誅心,讓他再也下不了手。
“公子。”有人撲過來,搶走了他手中的劍。
“凌兒。”遠處傳來梅落夫人的驚呼,混亂之中,梅落夫人撲過來,一把將他拉到懷中,“娘知道這些年你受苦了,但是這樣硬拼咱們是走不掉的。”滾燙的淚滴入他的頸中。
心中悲憤而淒涼,端木凌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小蟬,良久,拽着她衣襟的手慢慢鬆開,托起她小巧下頜,冷冷道:“你叫什麼?”
“小蟬。”小蟬額角滾下大顆的汗珠,按在左臂的右手裡有熱血在流出。
“我不會饒過你的!”他冷冷的鬆開手,伸手扶起梅落夫人,低聲道:“娘,孩兒聽你的,不去了。”
梅落夫人哇的一聲哭出來,與端木凌相持扶着的離開。
小蟬一直提着一口氣猛然鬆開,眼前頓時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