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番外七
黑炎龍鎖是由已經長角了的赤蛟筋、用東萊古城神秘的黑炎煉製,出爐時更浸了人的活血,威力極爲霸道強橫。
綰綰對戰聞道天師留下的傷尚未痊癒,又對自己下狠手抽了兩鞭,當場昏迷過去。
湘篁將綰綰帶到崑崙天棺所在之處，將她直接埋入細細的白沙當中，只露出一個頭，守在一旁。只有外出尋果子和水時才短暫地離開一會兒，當然也留下了小妖在一旁守護。
這樣過了兩日,綰綰體內的氣息恢復了平順,背後的兩道慘烈的鞭痕也消失不見，肌膚光滑如初。
但是，綰綰始終沒有醒來。
如今再待在裡崑崙也已經沒用，湘篁抱起綰綰,喚出小妖，這一次的目標是東萊古城的遺址。
雖然早有耳聞，但湘篁還是第一次踏入這曾經神秘而強大的地方。
穿梭在早已殘敗的大街小巷之中，湘篁看着早已在時間的流逝裡化爲殘垣斷壁的房屋，突然生出幾分悲涼感。
一陣風吹過，邊上一面斷牆終於再撐不住，搖搖欲墜倒了下來，揚起一大片塵土。
湘篁護住綰綰，揮手將塵土掃向一邊，視線落在屋內，看到倒着的兩具骷髏。
沒有了斷牆的遮擋，骷髏在風中化爲塵土。
湘篁放眼望去，只怕這街道上厚重的塵土，不僅僅是砂石灰塵了吧。
這座古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綰綰所說的欺騙，又是什麼？
帶着疑惑，湘篁抱着綰綰，直接往古城中最大的建築走去。
這裡所用的石料明顯與尋常的房屋不同，在千年的時間中並未有多大的損傷。不過，還是可見一些外力造成的破損，只怕是那些來古城中尋寶求書的人所爲。
湘篁往正殿走去，踏入門口的時候有一瞬的恍惚。
她擡頭看向正殿那頭的臺階與空空如也的高臺，眼前直接勾勒出一幅古老而又華貴的畫面。玉石鋪就的臺階，特殊晶石鍛造而成的帝座，帝座之上，一名身着金紅色雍容帝袍的女子面容冷豔，帶着一身凌厲的氣勢。
這畫面，就好像是從腦海中直接浮現出來一般，甚至完全不需要湘篁去思考和推想。
不知不覺地，湘篁抱着綰綰，走上了那本該有着帝座的高臺。
她沒有站在中央，而是中央靠左的位置，就好像她本就該站在這兒。
她轉過身，看向正殿。
兩旁橫列着身着白袍的衆位修行者，一個個神色恭敬，眼神中帶着一絲恐懼。
其中有個白鬚老人站在正中，滿眼的堅持和憤怒，手指着上方，正是湘篁站的這個位置。
緊接着，一道帶着灼熱感的黑色灼痕出現在老人身邊的地面上。
老人顯得極爲震驚，看着臺上——湘篁的身側，眼裡的堅定變成了難以置信和驚恐。
她居然敢，她竟然真的敢！
湘篁站在那兒，彷彿能聽到老人心中的想法。
然後，冷眼看着他終於屈服，爲了保命，退回人羣當中。
所有人噤聲，不敢喘一口大氣，生怕惹得帝座上的人痛下殺手。
在爭奪帝位的那段時間，所有人都看到她手下絲毫不留情的風格，兄弟、叔叔，說殺便殺，從來不留活口。
好不容易，這東萊古城中的爭鬥停歇，她登上了帝位，有些年老的老臣們本以爲她至少不會輕易再殺這些每一個帝王都必須仰仗的人了。
他們到底在反對什麼？
湘篁似乎隱隱有些明白，卻又想不真切。
這時候，懷中的人有了反應。
湘篁急忙招小妖過來，揮袖掃去地上的塵土，讓綰綰能夠靠着小妖。
在這古城中，哪怕是原石打造的座椅，也已經一碰就能化作塵埃。
“綰綰，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湘篁看綰綰輕輕顫動的睫毛，急忙取下自己特意帶着的水輕輕在她脣邊潤了潤，問。
綰綰抿了抿脣，睜開眼，似是有些迷濛。
“還好。”綰綰覺得有些氣力不濟，但還是最先回答了湘篁的問題，隨後才意識到換了個地方，“這是……東萊？”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嗯。”湘篁點頭，看綰綰清醒了一些，又喂她喝了點水，乾脆在她身邊挨着坐下，“我發現這裡有點眼熟，總會出現一些畫面。”
湘篁是看着綰綰說的這些，果然在她眼裡看到了震驚。
“綰綰，所以在你生前，我們已經因果糾葛？”湘篁問，綰綰口中的那個欺騙，她一直記着。
“是啊。”綰綰眼中快速閃過了許多，但很快只剩下笑意，“那時候，你我已經註定分不開了。”
湘篁點頭轉頭再看着這正殿。
她能描繪出殿中站滿了人，畢恭畢敬地或是聽着，或是說着什麼，然後等待上面的人下令。
有那麼一瞬間，她張了口，似是想要對那些人說什麼，緊接着意識到這情況不對，閉上了嘴。
綰綰一直都看着湘篁。
她的這些細微的反應，都如同石頭一般拋入她心底，泛起層層漣漪。
自從幽冥澤的石山洞中聽到大量的魂魄痛號，震動她的魂魄，讓她回憶起了千年生前的點點滴滴，她每每想起都會覺得一陣恍惚。
千年前，千年後，湘篁竟然就是鬱離，而她一直是綰綰。
但是，湘篁又不是鬱離，她也不是那個綰綰了。
死亡的時候，綰綰是滿滿的不甘和怨憤。
爲什麼鬱離要欺騙她？
爲什麼最後的最後她只剩下自己？
爲什麼？！
然後，她漸漸忘了，忘了這些過去和執念的綰綰，依舊是一個人，所以她的執念一直無解，遊蕩在這世間。
再然後，她遇到了湘篁，知道了欺騙在某種時候是不得不作出的選擇，知道了……自己終於不是一個人了，而對方給的牽絆，讓她能夠繼續在這世間存在。
“小竹子，你想要知道那些過去嗎？”綰綰問。
湘篁將視線從正殿上移回來，看着綰綰，過了會兒坦然一笑，搖頭：“不，過去的便是過去了，我只管現在。”
她突然又不好奇以前的事了。
現在這樣的結果就很好，她更願意想想將來。
“綰綰，既然出了南嶺，我們便四處走走吧，像是普通人一樣慢慢地走，走過蒼山翠嶺，走過大街小巷，去南邊看星羅棋佈的海島，去東邊看一望無際的大海，去北邊看連綿不絕的雪嶺，去西邊最高的山頂看能將我們完全包圍的璀璨星空。”湘篁看着綰綰，一字一句地說。
她很少一次性說那麼長的話，帶着繾綣的情意，但是每一次說，都真誠地能刻入骨子裡。
綰綰一直笑着，心裡柔化成了一片。
是啊，以前那個自己早已是過去，鬱離更不是湘篁。
她沒有那麼絕對和霸道，而她也不是那麼柔弱和任人擺佈。
“小竹子，這可是你說的，我們把這天下走遍。”綰綰勾着湘篁的脖子，笑吟吟擡頭看着她道。
“嗯。”湘篁點頭，“我們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