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
趙允生病了。
臨近春節,蔡凝請上大半月的假,加上他生病,青竹書齋罕見的關門歇業。
獨自躺公寓的牀上,趙允直哼哼。爲什麼發燒的感覺這麼難受,好像頭裡面裝的全是漿糊。一整天光喝水,飯也沒吃,好痛苦啊。
藥片吞了不少,一時不見效,抱怨歸抱怨,養病急不得。他決定病好後儘量少晚上出去了。這一覺睡過,兩天時間溜走。
看看發黑的天,背起他的揹包,趙允活動發軟的四肢,還走得動,去書店。
到了老城區的居所,他先去二樓,牆壁地圖上紅圈多出不少。眯起眼打量,增加的速度夠快啊。瀏覽完這兩天的相關新聞,馬上確定了地點。不會有人來找他吧,徐白手機是關的,穆傑那隨便的性格也不會特意等他,這次單獨去。
雖說是這樣打算,他萎縮的肌肉不這樣想。痠痛不已。簡單收拾掉辦公桌上雜亂的紙張,倒杯冰咖啡,好刺激他鬆弛的神經。
磨蹭到月亮爬上半空,咖啡喝了,煙也抽了,找不出理由繼續賴着不走。趙允關上店門,地點不遠,用走的。
連接光明大路與私密民宅的小巷子裡,趙允好容易自漆黑一團的小路上找出入口。白慘慘的月光照不進這狹窄的處所,興許是心理作用,比較棘手的類型呢。趙允稍微休息會兒,握緊拳頭,還好,肌肉願意聽指揮。他跳進地面上深不見底的坑洞。
黏連,濃厚,截然不同,壓榨着神經,迫使他想要尖叫。肺部反射的擴張,像猛然掉入冰水一樣。吸了半天,很不痛快的緩緩漏出氣來。腳底一沉,他降落了。
擁擠成羣的珊瑚狀障礙物,藉助不冷不淡的光,他來到宛如干涸水域遺留地的區域。頭頂上蜿蜒的光芒形似巨蛇,這光不是來自無限遠的空中,是這些虛假的大蛇所發。因此天際跟隨他們忽明忽暗,魅惑的籃,深邃的黑,極爲規律的交替,而大蛇本身是暗綠色。它們組成近似極光,卻全然不同的變幻。
趙允呼吸着膩膩的氣體,地勢比較崎嶇,好在地形相對平坦,周遭相當荒涼。地上是什麼?沙子嗎?他低頭要抓一把看看,赫然驚現瘦骨嶙峋,**暗青的人腳。他以最快速度後退,一位像餓鬼勝過像人的人毫無理由的呈現。當然這裡本來就不需要理由。
老人,依他的外表,應該是老人了。僅存的頭髮入不敷出的貼在光頭上,稀少雜亂的如同殘破的窗簾,努力要多覆蓋他光潔的腦門。他瘦極了,所以倆耳輪格外醒目,乾乾的掛在臉頰兩側。趙允幾乎能透過他的腮瞧見牙齒的輪廓,同樣的眼球也被放大了,好比某種蟲子。老人上身**,展示他乾癟的骨骼,至於肌肉的痕跡,他實在找不出。狂熱的節食主義者也不會有他那樣纖細的腰。皮膚皺縮鬆垮,不似一般捱餓的人那樣緊貼皮膚,但正因如此使他的消瘦越發駭人,形如單純的骨架上蒙了層不合適的人皮。下半身好歹穿了條褲子,褲管部分磨去十之**,髒的看不出材質款式。那雙腳特別寬大,興許是腳上的肉多一點的關係。渾身皮膚髮淡青色,很配這變幻的天際色彩。
趙允先驚歎一番,嗯,是本人,能瘦成這樣不容易啊。
老人直愣愣挺立不動,視線在轉移。從他身上轉移到他臉上,好冷。
“地方不錯,這是哪兒啊?”趙允放輕鬆語氣。
高聳的荊條形物體咔的斷開,離他們不遠,濺起陣陣沙礫。
“你,走吧。會死的。”這六個字吹出老人喉嚨,沙沙的帶出點人的感覺。趙允相信他是活的了。
“我會走的,可是,你說會死是怎麼回事?”
老人眼神迷離起來,自言自語道:“都沒了,都死了,都是他,都是……”
趙允耐心聽他嘮叨,然後默默觀察這裡的環境。纏繞糾葛的光脈看似雜亂,梳理一下還是看得出方向。地上的沙礫原來是淡黃色的結晶體,覆蓋目光所及之處。形似珊瑚的東西,掰開後內部中空,空殼而已。老人背面景物延伸進遙遠的暗處,而天際的光脈隨距離拉遠規整起來,是源頭吧。總是兇險的感覺。
老人蹣跚的走過他,大步,遲緩的行進。他的體力沒有外表那樣差,反而是越走越快。趙允微微一笑,選擇了相反的道路,謹慎的開動了。
假珊瑚密密麻麻排列成陣,模樣唬人,一推就倒。趙允不停揮手,輕易開出條道。半透明的沙礫原色是黃,而頭上照射遊移的光在綠與籃間往復切換,柔和的變幻色調。這個世界因此顯得很不真實,交疊不安。折斷的珊瑚砰砰空響,趙允將注意力放在這上面,以免讓這模糊的光暈迷惑了自己。走的長了,他發覺這些珊瑚並非固定不動,像是有看不到的氣流朝某個位置吹拂,細小的枝幹間或顫抖。好累啊,不生病多好。
齊胸高的珊瑚組成巨大的草叢,趙允好像只孤獨的螞蟻賣力爬行。累是累點,只需花力氣走路。翻騰出攜帶的傀儡,根據預測排好順序,塞回揹包裡。滿頭的虛汗,哎呀,腳抽筋了,痛死我了。
掐着表,趙允花費了五個小時又二十七分鐘,穿過了珊瑚叢。好平啊,簡直特意找壓路機壓過。齊整光脈經過此處,他們下方粗糲的晶體平鋪在眼前。趙允放下揹包,半躺半臥靠上去,喘夠氣再說。
吸些氣,含嘴裡咀嚼,稀薄,美味。他咽口水。好玩是好玩,當他疲累飢餓時,一口氣吃掉這個想法特別吸引他。想歸想,規則不能打破地,是不是。小小的吃一口不礙事吧?
不等他實踐這個邪惡的念頭,幽暗的深處跑來什麼。一隻,兩隻,三五隻。長蹄子的爬行動物?
無頭騎士們舞動武器,驅動胯下黝黑燃燒的惡獸,呼嘯奔來。進入敵對的範圍啦。趙允舔下嘴角,扔出五隻鼴鼠。傀儡們飛快鑽進地下。
騎士舉起流星錘和戰斧,陳舊堅固的盔甲反射青藍的冷光,他們的坐騎迫不及待吞吐佈滿火焰的舌頭。跑前面的敵人橫掃武器,要砍下他的頭。趙允輕飄飄後躺,彷彿是經不住對方帶起的氣流。
地下破開大洞,膨脹到水牛大小的鼴鼠頂飛了敵人。用與身軀不相稱的敏捷咬住坐騎腹部,後面的敵人勒住繮繩,卻不料另外的鼴鼠趁機如法炮製,頂翻了他們。完全的一面倒,一旦倒下,他們只有任由趙允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