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番外染山

老神棍看着乜寒涯無奈的冷笑一聲:“翅膀硬了?你就作吧。老朽這把老骨頭陪不了你了。”

頓了頓,從自己貼身的衣裡中取出了一卷帛書,放在了乜寒涯面前,道:“我給你五日的時間,借你細讀。

五日後,帛書還我,江湖再見。”

乜寒涯拿着帛書笑了,看來這老傢伙還有藏貨。

這麼多年,他東西也沒少學,有用的、沒用的,正經的、不正經的,都不少,不想這老頭底子那麼深。

既然他慷慨解囊,乜寒涯也不同他客氣,自己什麼境遇他自己清楚,壓箱底的東西自是要學的。

乜寒涯關於陰陽道的那些東西都是跟老神棍學的,沒受過什麼正統的教導。

至於老神棍留給他的這卷神神秘秘的古帛在陰陽道中能稱得上什麼樣的地位,他無法判斷。

但不得不說,這是一卷好東西。

乜寒涯花了三日時間,將帛書從頭到尾記了下來。

幾乎除了休息的時間他都在看書。

十七八歲,如此意氣風發且浮躁的年歲能夠靜下心全神貫注的投入書冊中是很少見的。

老神棍也從未見過這樣的乜寒涯。

而後老神棍又指點了乜寒涯兩日。看着已有成效的乜寒涯,老神棍難得可惜了這樣一個人才卻遇見了自己。

“好了,我該走了。”老神棍收回帛書,拿着乜寒涯給他的銀子,和自己的包袱,忽然回身道:“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乜寒涯睜開眼從入定的狀態中甦醒,看着他示意他說。

“若非到生死攸關之時,不得擅自動用帛書中的招式,否則,我便不認你這個徒弟。”

見老神棍認真的模樣,乜寒涯不由得玩味的笑了,還調侃道:“您還認過我這個徒弟呢?”

老神棍‘嘶’了一聲,乜寒涯忙哄騙的點頭稱是。

老神棍白了一眼這沒正行的小夥子,但想想也怨不得別人,搖頭嘆道:“你好自爲之,做事給自己留些後路,別意氣用事。

若是命沒了,便什麼都沒了,傳出去你師傅我也駁面子。”

“您對自己徒兒這麼沒信心啊?”乜寒涯向後靠了靠沒形沒款的坐着,笑道。

見老神棍擡手點了點自己,乜寒涯收了笑容正色道:“我會活着。”

老神棍冷笑了一聲,卻還是點了點頭,留下一句話:“若活着,去林州找我吧。”便走了。

乜寒涯淡淡的坐在窗邊,看着樓下老神棍的背影,卻沒什麼別離之哀。

他們這樣混江湖的人,沒有不散的筵席。這是老神棍常說的,他有心理準備。

這次一別,恐怕真的沒有再見之日了。

幾日後,全州城中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從桓州趕來的一批馬幫同當地的匪賊不知因何過節發生了爭執,在匪山上打的不可開交。

看起來結仇應該不小,一場大雨過後,匪山階梯上的血水順石坡淌出去好遠。

都傳兩幫人最後已經打沒了。

不過這消息倒是讓當地老百姓和唯唯諾諾的官府鬆了好大一口氣。

雖不知最後結局確切如何,但都流言蜚語都跟着傳得起勁。巴不得那匪窩被一鍋端了。

那一日血雨帶着醒風染紅了匪山,乜寒涯拖着踉蹌的步子走在漫長的山路中。

雨很大,打溼的頭髮貼在他的臉測,微紅的血水順額頭流入他眼中。

他拽了拽衣襟,努力提起將停的喘息。疼痛扯的他麻木的笑容變了腔調。

他低頭看着手中的血玉墜子,眼前浮現出當年父親帶着它的身影,隨即那身影漸漸模糊、泛紅。

一片血泊中,父親、母親、叔伯……祖母,統統都睡在其中。

這場景在多年的睡夢中,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但此時在他腦中,比他任何一晚的夢裡都要清晰。

乜寒涯笑了,這笑容比他任何時候的都要灑脫。似乎是解脫了。

雨還在下,耳邊只剩雨水灌的嗡嗡作響,他還沒有走到山下。

他走的太慢了,渾身的疼痛已經開始麻木,身體越來越冷,生命似乎以他能夠感知到的速度正在流逝。

他的血水順着他的腳步留下緋紅色長長的印記。

但他不能停,不能彎腰包紮一下,他怕一旦停下,他便再也站不起來了。只能繼續點點的挪動。

好像此時他的目標只剩了站着下山。

可惜他做不到了,他絆倒了。

大概是滾了幾圈,或者是很多圈,他不知道。唯一的意識只剩下付諸全力攥緊手中的血玉。

最後黑暗的世界中,只剩下了雨聲。哦,好像還有腳步聲。

他其實也沒做什麼,自從發現自己重新踏上了全州土地的那一刻,他便尤爲留意全州的匪賊。

已經過去十年了,他本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可巧的是,他遇見了一個匪首。那個人他不熟,但他脖子上掛的東西,他一眼便認出了。

那是當年他父親尤爲重視珍愛的掛墜,時時掛在胸前。

他沒有立刻同那人打聽那掛墜的來歷,而是在一次兩人的宴飲中,趁那人酒醉套出了些許端倪。

原來這個掛墜在當年有個傳聞,據說是古神心血所化,能夠助人修行。擁有之人在練某些禁術之時,能夠護人心魂,以防走火入魔。

那匪首兄長乃是修陰陽道之人,託他尋找這血玉。

可笑的是那血玉竟就在一普通人手中,據說是傳家之寶,整日閒在胸前當擺設。

那匪首遣人去出高價收購,卻遭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絕。

這世上還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那匪首是這樣說的。於是他下了毒手。

乜寒涯還記得那匪首端着酒杯攬着他肩頭向他吹噓,當年是如何易如反掌的將這東西奪到手的。他看着周圍那匪首的手下,笑眯眯的聽着。

然而更可笑的是,那匪首指着胸前的掛墜醉醺醺的道:“這破石頭根本就沒用,都他孃的是謠言,什麼護人心魂,屁……

這、這就他孃的是個破石頭,看起來忒他孃的好看而已……

我大哥可……可被這玩意坑苦了……”

乜寒涯握着酒杯跟着附和着,目光落在面前這張肥碩的臉上。

殺他此時倒是易如反掌,但不夠,太便宜他了。

他聽說這夥匪賊惹過一夥馬幫的人,過節還不小。那夥馬幫他認識,正巧還在尋這些賊人的落腳之地。

所以他便幫了他們一把。

可惜啊,這些匪賊會些陰陽道,馬幫的那些人很快便處於下風。

果然,報仇還得自己動手。

雙方鬥到最後,馬幫的人全都死了,匪幫的人還剩很多。

該他出手了。

剖出那匪賊心臟之時,他沒有感到解恨,因爲麻木到最後,已經沒有恨不恨的感覺。

一切,就是在平本能。

就像這血染的山頭,像夕陽一般,本該如此顏色。

不過,這一切,都是後來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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