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有勢的老爺,以及做事不計後果的肌肉男,這兩類人,是一般人得罪不起的。前者讓你死了沒處說理,後者讓你有理說了也白說。
所以肌肉男一進辦公室,一羣身穿白大褂的男男女女就頓時冒出了冷汗。
去年一段時間醫院全體戴頭盔上班的歲月猶在眼前,想不到這纔沒過多久,就又有道上的大哥來替天行道了。
而且更加可惡的是,這次這羣人,顯然是沐雨南那個死胖子弄出來的。
蘇青山深深地喘了口氣,努力地讓大腦冷靜下來,一步一步地向着那領頭的肌肉男走去,腦子裡快速地組織着語言。
但是不等蘇青山組織好開場白,整個人已經被那肌肉男推到了一邊。
“爸!”
蘇曼忙扶住蘇青山,卻聽那打滾青年阿寶又叫道:“大哥,剛纔這個小妞也給我做檢查了!”
“哦?”帶頭大哥轉過頭一看,冷冷地說了句,“我們不是來惹事的!我們是來要說法的!記住,我們是守法的公民!”
辦公室內衆人聞言,齊齊鬆了口氣。
帶頭男子走到成俊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了句讓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話:“這位大夫,我要向你們領導舉報你。”
蘇青山聞言,忙讓蘇曼鬆開手,大聲喊道:“我就是這裡的院長!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和我們說!”
帶頭男子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轉過身來就握住蘇青山的手,不住地搖晃道:“原來您就是這裡的院長啊,對不住!對不住!剛纔激動了!”
蘇青山不知道這氣勢洶洶的一夥人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見來人態度還算正常,總算恢復了一點院長的氣勢,擺了擺手,輕聲回答道:“算了,人嘛,難免有情緒激動的時候。說吧,你想舉報我們成醫生什麼?”
“院長,我雖然是個粗人,但我看得出來你是講道理的。”肌肉男先是拍了蘇青山一句馬屁,然後指着身後十幾個人道,“我這些弟兄,乾的都是苦力活,一年到頭根本掙不了幾個錢。我們命賤,但是也容不得別人來糟踐。”
說着,肌肉男的聲音猛地一提,指着成俊傑大喊道:“但是這個混蛋!他剛纔不但不給我兄弟做檢查,還說我兄弟的神經病,你說這口氣我能忍得下來嗎?”
“你胡說!成醫生剛纔根本沒那麼說過你!”蘇曼見肌肉男睜眼說瞎話,當着人的面顛倒是非,不由激動地喊了出來。
肌肉男眼珠子一瞪,露出一臉兇狠,反喝道:“放你孃的屁!老子的兄弟會騙老子嗎?”
“你是誰老子?”
成俊傑也火了,三番兩次地被人爬到腦袋上,現在什麼領導在場都沒用的。明明沒有錯,卻被人一口一口地罵混蛋,再忍下去還不被人當縮頭烏龜了?
蘇青山此時自然也站在成俊傑一邊,沉聲說道:“我們樓道里是有監控的,成醫生剛纔有沒有給你們做檢查,把錄像調出來看看就知道。”
肌肉男聞言一愣,旋即搖了搖頭,惡狠狠地瞟了成俊傑一眼道:“算了,這件事過去就算了。我想向你舉報的,其實是另外一件事情。”
方博文靜靜地看着肌肉男的表演,從談吐上來看,他根本不可能只是一個民工。那麼毫無疑問,這人才是狄小迪所說的“幫手”。
“另外一件事情?”蘇青山奇怪道,“什麼事情?”
肌肉男伸出手一指成俊傑,大聲道:“這個成俊傑是我們這片出了名的騙子,你們醫院怎麼能叫這樣的人過來當醫生?”
“騙子?!”
這個說法叫科室裡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蘇曼搶先道:“成醫生大學就是在暖州市本地上的,剛畢業沒多久就進我們醫院了,你這人怎麼能這麼胡說八道?”
“誰說大學生就不能是騙子的?”肌肉男微微一笑,叫過阿寶的哥哥道,“阿強,告訴他們,成俊傑犯過什麼事情!”
阿強昂首大聲道:“詐騙!襲警!”
方博文知道,他出場的時候到了。
“這位同志,我是省裡下來檢查的。這件事情你必須和我說清楚,什麼叫詐騙和襲警?”
方博文非常嚴肅地板起了臉,就聽阿強道:“事情我倒是不清楚,不過我知道,管這位成醫生家那一片的派出所裡,有他的案底!”
“胡說八道!成醫生什麼事情,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阿強大聲道:“我怎麼會不知道,事情就是我和俊傑一起幹的!不然你以爲他爲什麼不給我弟弟看病,他就是想快點哄我們走,不讓我把他的事情說不來!”
說着,阿強的臉上立即露出了悲傷的神情,他轉過頭凝望着成俊傑,用極其不忍的語氣道:“俊傑,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是這種見死不救的人。你知道嗎,阿寶剛纔痛得死去活來的,要不是山窮水盡,我也不會想着來找你。沒想到你居然裝作不認識我們。不就是騙人家一點錢花嘛,你至於心虛成那樣嗎?俊傑,要不是你這麼絕情,我也不會叫大哥來揭穿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成俊傑聽得感覺自己下巴都要脫臼了。
一種百口莫辯的無力感迅速佈滿了他的全身,成俊傑怎麼也沒想到,栽贓嫁禍這招還能這麼玩。
入戲很快的方博文臉色越來越差,智商極高的禿頂老色鬼,腦子一轉,馬上找到了能致成俊傑於死地的突破口。他不問阿寶說的話是真是假,也不問成俊傑到底做過些什麼,方博文只要白紙黑字的證據!
“成醫生,你真的有案底嗎?”
“有是有的,但這是個誤會……!”成俊傑很想把事情解釋清楚,但這事情就算解釋清楚了,案底卻依舊客觀存在。
而且,方博文根本不想給他解釋的機會。老傢伙只想趕快完整狄小迪的任務,把那幾張精彩的三人合照要回來。
搶在蘇青山之前,方博文打住了成俊傑的話。
“成醫生,我不需要聽你的解釋!”方博文話頭一轉,看着蘇青山道:“蘇院長,我需要的,是你的解釋!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樣一個有案底的人,是怎麼進了你們醫院的!”
蘇青山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安靜了好久的勞佳寧卻突然開口了。
“方教授,成醫生的入院面試,是蘇院長還有我們醫院的外科主任董建達、消化科主任薛佔雄還有暖州市醫學院的向澤端教授,以及我,總共五個人一起參與的。成醫生當天滿分通過了我們所有的考題。以他的水平,就算是全國排名第一的醫院也進得去,我們這麼做,無非是招攬人才。再說那案底已經是過去式了,你又何必死抓着不放?成醫生這些曰子以來在我們醫院裡的表現有目共睹,難道你要因爲別人的一句話就讓我們把成醫生處理了?”
方博文沒想到半路殺出個不怕死的,連“上級領導”的話都敢頂撞,不由氣得大聲咆哮道:“一個實習醫生能有什麼表現,你說他水平高是吧?那把他寫的病歷都拿來給我看看,要是有一個地方錯了,你剛纔說的就是放屁!這樣的人,我就得處理!”
方博文有些歇斯底里了,眼看着就要把成俊傑整出去卻被人生生破壞掉,功虧一簣的滋味顯然讓方博文無法再接着理智下去。
一聽方博文說要看成俊傑寫的東西,朱明彪和蘇曼都不由露出了微笑。
一大羣人自告奮勇忙着要去拿打印好的病人病歷,而另外一些不想惹事的醫生們則就等着機會能出辦公室,方博文此話一出,辦公室裡的大夫們頓時散了個乾淨。只剩下另外三個專家組成員,和十幾個民工坐在一起幹瞪眼。
“老方啊,你看我們都呆了40多分鐘了,今天的任務可不輕啊。暖州市還有好多別的醫院,你看這是不是……”
方博文強撐着道:“我們下來檢查,就是要查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要是連醫生的素質都不合格,醫院的設備再好,門面再漂亮,牀位再多又有什麼用!?”
方博文話音剛落,肌肉男立馬鼓掌道:“領導,您這話說得對!那些亂七八糟的醫生,就該弄出去!”
肌肉男“弄出去”三字咬得極重,叫方博文心裡大罵狄小迪陰魂不散。
護士站前,幾十個醫生噤若寒蟬不敢吭聲,任由蘇青山親手在病歷車上找病歷。
勞佳寧本想直接回去,走了兩步卻又走了回來,低聲在蘇青山耳邊道:“老蘇,我怎麼看這專家都像是被人收買了來整咱們醫院的,再看那些民工的樣子,雖然覺着不可能吧……但我總覺得這次這麼多人好像是衝着成醫生一個人來的。
你說會不會是別的醫院使的下作手段,想先把成醫生逼出我們醫院,再自己去扮好人把他收進去。這他娘是明目張膽地要搶人啊!
老蘇,聽我一句,無論如何千萬要把成醫生留下。就他那手鍼灸功夫,別說三級特等,就是超級特等的級別我們都評得回來!”
蘇青山心裡明白這絕對是沐雨南搞的鬼,不由笑着對勞佳寧點點頭,輕聲回道:“我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