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無憂反悔,而是寧溫雲現下的情況與昔日不同,若是同她一般離開,於她並無絲毫益處。
寧溫雲要離開深宮,根本目的便是與龍翼汶在一起,現下懷了龍曦辰的孩子,還如何像之前一般,與龍翼汶和平相處?
若是龍翼汶也如昔日的龍曦辰一般,寧溫雲該如何接受愛人的頹變?她的孩子,她能落,絕不允許他傷害她!
哭了好一會兒,寧溫雲才漸漸晃過神來,“無憂,你覺得他能接受我的孩子麼?”
也不答,無憂只問道,“你覺得皇上愛雪傾妃多一些,還是他愛你多一些?我並不瞭解昌侯,但關乎男人的自尊,他不一定會接受。”
“那麼……”寧溫雲緊抿着雙脣,強自忍下又將爆發的淚水,“我是不是也該保留一些自尊?在他嫌棄我之前,先一步趕走他?”
無憂垂首,“免得他衝動做了錯事,也只能這麼做了。”
寧溫雲抿脣一笑,笑得那麼勉強,“先讓我靜一靜,你快些回府吧。”
走時也不忘囑咐一句,“你千萬不要意氣用事,想不通便傳我來,或是來越侯府找我,總是有辦法的。”
“嗯。”她只輕應了一聲,便馬上請李太醫來診脈,果是喜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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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還抱着一絲希望,盼着這是假喜事,卻是天不隨人願,她註定了要跟着龍曦辰,這個孩子也不能如昔日那個孩子一般,死於非命……
李太醫走時留了一句話,“算算娘娘懷喜的日子,正是北魏建國的大日子,果然是個好兆頭。明日便是賞菊大日,奴才會於那日上報給皇上,喜上加喜,娘娘必定尊貴更甚。”
寧溫雲只是微微一笑,笑得毫無表情,“多謝李太醫。”
午時,她還沒用午膳,便先一步喚他出來,於東北角菊花園中,與之斷絕……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沐春宮,竟衝動地答應了娶琳荌爲妻。
這事本只是賢太后的一廂情願,他一直都是反對的,她也不好強求自己的兒子,便耐心等他想通,沒想到現下竟想通了。
龍渝淳忽而跳出來說要娶琳荌,柳玢蕙並沒有同意。於她而言,他是新帝的最佳人選,並不是聯姻的工具。
幸而無憂有先見之明,很快寫了封信,加急送去了大齊。
信的內容很簡單,便是交代她近來的情況,和被龍空名認爲表妹、改姓爲江的事。再就是報個平安,讓慕容睿不必擔心。
這些事都交代完,便就是正事了。無憂告知了她現下的處境,並表明不想嫁於龍翼汶,要他以和親的理由,暫緩她的婚事。
從北魏到大齊本是一天的路程,若是加急,便是一天即可來回。
太陽還沒下山,大齊的書信便到了龍曦辰的帝青宮,畢竟是晚輩,又剛剛登基不久,也不好回絕此事,便就讓柳玢蕙退步了。
大齊並不是普通小國,柳玢蕙自是惹不起的。
琳荌至京中一日,她的潑辣性子就傳遍了北魏京城。越國與大齊相近,慕容睿知曉她也並非奇事。她的性格符合大齊,慕容睿要她和親,更不是奇事。因而和親一事,並不惹人懷疑。
賜婚之事輕鬆解決,下面便是寧溫雲的事。
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跟心愛之人分離,想必很痛苦吧?
正想着,芍歡便進門道,“郡主,帝青宮傳召。”
“哪裡那麼
多事,不去!”無憂下意識地不耐煩道,忽而想起自己已不是雪傾妃,又轉言道,“幫我更衣吧。”
雖是帝青宮的傳召,林桓卻把無憂引至勤書齋。
勤書齋是先皇在時建的宮所,於帝青宮不遠,兩進兩出,乃是專供皇帝批改奏摺和閱讀書籍的書房,因而喚作勤書齋。
勤書齋一共四室,分別爲東西南北四個偏配殿,東配殿用於放置各種書籍,南配殿用於看書與批改奏摺,西配殿用膳,北配殿乃是就寢的地方。
林桓將無憂引至南配殿,進門便見牆上一幅先皇的親筆,乃是東晉陶淵明的詩句,“盛年不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等人。”
沒有一個宮人於內伺候,林桓也不知道何時已退了出去,空蕩蕩南配殿只龍曦辰與無憂兩人,着實靜得可怕,尚爲黃昏便覺已是夜幕,只案上那忽明忽暗的燭火,時而發出點點爆破之聲。
他只顧自己批改奏摺,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的到來。
約是這樣僵了一刻鐘,無憂才微微福身,似是提醒地說道,“參見皇上。”
聽罷,他亦是不擡眸一視,自顧自地批改着。
外頭的天色漸暗,夜幕襯得案上的燭火更加明亮,偶有幾個宮人進來,點亮四周的蠟燭,使得原本陰暗的南配殿亮堂起來。
無憂靜靜立於配殿正中,看着他批改奏摺的樣子,她有一刻的微愣,從沒見過他如此認真,似乎奏摺之上有什麼十分吸引人的事情一般。
如此過去整整一個時辰,無憂只覺腿腳痠痛,許是保持姿勢站得太久,正要找地方坐下,龍曦辰忽而放下奏摺,“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林……”說着,擡頭,見是無憂,馬上頓住了話,半晌才一笑,“朕倒忘了酉時傳了你來,久等了吧?”
忘了……好理由!分明是故意讓她久等的,除非他眼睛瞎了,纔看不見這麼大個人站在眼前!
也不發作,無憂直入正題道,“皇上有事麼?已經晚了,再不回去,怕是表兄要擔心了。”
龍曦辰凝神,靜靜看了她半晌,才道,“你在怕?”
這才感覺到自己雙脣的微顫,不緊不慢地辯解道,“臣女不過是發冷,並不是懼怕。”說着,再次將話題拉回主題,“皇上有什麼吩咐大可直說。”
只見他起身,步步向她靠近,就在即將一步之遙時,她低眸退了一步,故意與之保持距離,“臣女並不喜歡與表兄之外的男人太過靠近,還請皇上自重。”
他又是微愣了半晌,才道,“你穿的甚少。”
如此關心的話,有什麼好說的呢?她心下憤然,面上換作冷漠之色,“既然皇上沒有什麼正經吩咐,那臣女就先告退了!”
說罷,便轉身欲走,他這才叫住她,忙道,“是關於大齊來函的事,這件事恐不是大齊皇帝的意思,是有人從中作梗吧?”
她回身,面不改色,“何以見得?”
只見他一笑,“既然要和親,總要確定和親之人與和親時間吧,大齊皇帝只不許琳荌郡主出嫁,其餘的一概不提。”說着,頓了頓。
是不是瞧出了什麼端倪?無憂心下不安,面上還是泰然。
只聽他繼續道,“是越侯的主意吧?可見這幾月來,他與大齊的邦交甚好。他如此大費周折,阻止你嫁給昌侯,是爲什麼?”
無憂面色依舊,淡然答道,“因爲臣女
不願意,表兄自然依着。”
恍若未聞,龍曦辰微微一笑,自顧自繼續道,“每年宮宴,都要賜婚一對新人,做錦上添花之說。”
這是什麼意思?他懷疑她與龍空名之間有私情?
無憂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臣女雖不懂規矩,但也知曉北魏不許表兄妹成親。”
四周的燭光,襯得他身上鮮黃的龍袍更加耀眼,他輕笑,“規矩是人定的,並非古板不變。方纔,朕已經下了旨意,只要不是親生兄妹、姐弟,皆可以成親。”說着,又補充了一句,“特意爲你改的,朕看得出你倆的感情。”
自以爲是……無憂暗暗無奈,冷冷道,“臣女與表兄,不過是兄妹之情,皇上多想了。”
他不以爲然,“只是兄妹之情麼?如此一來,也就是說朕可以納你爲妃了?”
她斗膽揚眸,“大齊皇帝傳來和親的信函,皇上要反對麼?”
“朕沒有權利反對麼?”龍曦辰自然一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將她就地正法一般,讓她不禁生寒。
誠然,慕容睿並不能命令他,只要他反對,那和親的信函便就不做數。反正柳玢蕙已經收回了懿旨,他確實可以納她。
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她平聲道,“皇上身邊已有德才兼備的陳容華,何故要鎖困臣女於此深宮?”
“鎖困?”龍曦辰隻眼角略帶笑意,不經意間又近了她一步,“嫁給朕,便能光耀家族。”
江家人被薛婉碧害得所剩無幾,還有什麼可光耀的?
無憂不屑,“臣女一向不看重名利。”
龍曦辰眉心微動,像是遷就一般,“那你想要什麼?”
“呵呵,”無憂輕笑,“臣女一於錢財無慾、二於地位無求,只要平安待在越國,與表兄一起生活,不受皇上打擾。”
倒是少見這樣幾近無慾無求的女子,不得不說,她與無憂確有相似之處。
想起無憂,他便不得不提,“你與雪傾妃相似之處頗多,只是她有欲有求,她希望朕癡情於她,朕亦是樂意如此。”
這算是表白麼?只是對着別的女人,有什麼可表白的呢?
無憂冷然,“對於雪傾妃,臣女並沒有興趣知曉,還請皇上跟她人去說吧。皇上還有別的事麼?臣女要回府了。”
說罷,又要轉身,只聽龍曦辰又道,“朕是真心要納你的!”
無憂止步,也不轉身,“皇上不是對雪傾妃癡情麼?這是哪來的真心?莫非皇上不只一心?就連禽獸都只一心,難道皇上連禽獸也……”
禽獸也不如的話,她並不敢宣之於口。
聽到這樣的話,龍曦辰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龍顏大悅,“你終是肯與朕說笑了。”
無憂無奈地閉了閉眼,轉身凝向他,“敢問皇上,爲何要納臣女爲妃?就因爲臣女與雪傾妃有幾分相似?”
龍曦辰只是一笑,“你是聰明人,你認爲呢?”
這算什麼?讓她猜?無憂只覺莫名其妙,“大丈夫能屈能伸,那段感情拿得起,就該放得下,不過是個過客,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沒想到這樣的話,會從一個未經世事的十四歲女孩口中說出,龍曦辰微愣,“朕沒有你的豁達。”
無憂面色一凝,“皇上既然喜歡與影子生活,便多出去走走吧,外頭多的是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