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無憂與貂兒說話時,就算是再長的一段話,它也能聽得清楚,可現在無憂只說了四個字,它卻像在聽天文一般,呼嚕嚕不知她在說什麼,遂也惑然問道,“主人,你怎麼了?”
無憂只聽得它吱吱吱地叫,任何內容都不曾聽出。這才反應過來,她與動物的溝通能力,早在一年前在太乙山就盡失。現下她想與貂兒對話,只能通過玉玲瓏了。
可玉玲瓏在哪兒呢?她回魔鬼森林了麼?
忽而恍然,無憂記得貂兒學過漢字,雖然認得不多,但也可以暫時向它解釋不能對話的原因。遂在白紙上寫下幾個字:武功盡失。
貂兒惑然地指着“武”字,似是在說:這個字,主人沒有教過。
它只懂得基本的讀音和意思,並沒有推想的能力,即便看懂“功盡失”三字,亦是不懂其意的。
不過看無憂一副哀傷無奈的樣子,它也大概明白了她的難處,吱吱叫着似乎在安慰主人。
原本還想跟無憂說說,這一年來發生在它身上的事,訴說心裡的興奮和苦楚,卻不料語言相隔,只能欲哭無淚。
如是這樣過了一日,龍曦辰仍在皇宮中處理政事。他早又得了執政的權力,日日都要幫龍君曜批改奏摺。
是誰說他終日萎靡不振的?真是白長了一對耳朵,竟沒聽出陳嘉敏的彌天大謊!
路途勞累,休息了一日後,她自然要先去看一看昔日好友。
記得太乙山之前,她親手殺了寧溫雲的孩子,害得她悲痛萬分、因此失寵,不知她現下過得如何。
寧溫雲依舊住在琴瑟苑中,卻還是薇夫人的位分。雖然不曾晉封,但她能保持這個位分,定然也是費了不少心思吧!
“雪傾妃娘娘到!”琴瑟苑的侍人衝着苑內一喊,無憂隨即跨入正殿大門。
寧溫雲自偏門而來,身後還跟着一位垂首而行的女人,似是妃妾,卻穿得十分素淨,若不仔細看,就跟卉珍一般。那便是柳木槿。
“無憂!”
“溫雲!”
久別的姐妹重逢,總是感傷又興奮。寧溫雲馬上將無憂的周身細細看過,被衣服擋着的傷疤雖沒有露出,她還是低聲抽泣了幾聲,“聽說你遭了挾持,我急得整顆心都要跳出來了,幸而你平安回來了。”
無憂感動笑笑,“你平安,我自然就平安了。”說着,睨了柳木槿一眼,“這位姑娘看着十分眼生,是新調來的?”
一聽無憂說她,柳木槿的頭垂得更低,依依福身道,“侯妃娘娘萬福,嬪妾是玲嬙舍璧孺子。”
原來是璧孺子……無憂聽姚汀茹提起過,她是三個有孕妃妾中一,尚只有三月餘的身孕。
無憂淺笑地扶起她,“原來是府中姐妹,平身吧。既然不是侍婢,便擡起頭來,跟本宮拘束什麼呢?”
聽罷,又應了寧溫雲的眼神,她纔敢擡起頭來。
擡頭的瞬間,無憂不禁一震,這個人眼裡那一抹純淨和靈氣,似乎與以前的她十分相近。這種眼神並不常有,無憂只見過她與自己有。
似是看出了無憂的心思,寧溫雲莞爾,輕聲
道,“無憂洞悉一切的本事長進了。”
得到了她的肯定,無憂便有底了,遂又一笑,“璧孺子懷有身孕,怎能不晉封呢?本宮與她一見如故,不如就晉她爲從五品良媛吧。”
寧溫雲回之一笑,“皇后娘娘亦有晉封木槿的意思,倒讓你搶了先機了。”
她口中的皇后,是新側立的皇后,原是意福宮的賢妃。
這麼淺顯易懂的暗示,無憂自然聽得明白,遂笑道,“本宮這也算是秉承皇后娘娘的意思了!”說着,握起柳木槿的手,溫然道,“待你平安生產,便再晉爲正四品淑娣吧。”
柳木槿笑得微妙,眼中快速閃過一絲感傷,“嬪妾謝恩。”
她也是個明白人,即便寧溫雲盡力掩飾,還是能聽得她的話中之意。原來她與她交好,只是因爲她有皇后這個靠山,她真正交好的人只有無憂。
是孕中多思嗎?她總覺得自己與無憂有幾分相像,素聞龍曦辰真愛無憂,那麼他寵幸她,也是因爲無憂麼?
她從沒見過無憂,也沒有聽人提起過,特別是無憂失蹤後。寧溫雲、龍曦辰對她,都是隻字不提無憂,雖是交好、寵愛,卻似總有一層隔膜。
本以爲是自己孕中多思,但現下見她們姐妹重逢,那一種親近和關心,是她從未得到過的。
她不求龍曦辰的真愛,但求寧溫雲是真心與她交好的,難道老天連一點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隨她的願麼?
忽而有一陣失落感,隨着一盆無形的冷水,一下澆得她心如寒冰。依依看了寧溫雲一眼,似有一抹不捨的傷感,也只能忍下,慢慢露出點點悽美的微笑,“似乎到了午膳時間……”
那一聲“溫雲”似乎喊不出來了,薇夫人亦是喊不順口,只能生生吞了回去。
看着她慢慢變得俏皮的臉,寧溫雲輕笑,“看看、看看,懷孕的身子就是不一樣,這才巳時,你就要用午膳了?”
她們總是愛這樣玩笑一句,才正經起來。寧溫雲吩咐一旁的卉珍道,“快去吩咐小廚房,爲璧良媛準備午膳!”
卉珍領命,便帶着柳木槿去了偏殿用膳。
看着她倆離去,寧溫雲便拉着無憂去了寢殿。
“我來與你說說目前的局勢吧。”她輕輕道。
無憂一笑,“還說呢?汀茹和戚姑姑都已經與我說清楚了。”
只見她擺擺手,“兩位姑姑與你說的只是表面局勢,我是要與你分析分析,林瑛嵐如舊陰險,我只怕你防不勝防。”
依舊一笑,“還鬥呢?我可是已經累了。”
無憂佯裝疲累地按了按太陽穴,但見寧溫雲肅然,便也正色問道,“那位柳木槿,似乎十分膽小。”
她明白她的意思,遂道,“膽小並不一定不成氣候,別忘了她背後還有一位皇后,能做正宮的女人,可不會是省油的燈。”
看着她認真的模樣,無憂只好奇地笑笑,“溫雲,你似乎變得更加謹慎了。”
回到芙蓉園,已是午時,便見龍曦辰已然坐在了飯桌上,似乎在等她一同用膳。
“你來了。”無憂細聲道,同時解開
披風的繫帶,將披風交給沁寒,順手拿過手爐,坐於飯桌一旁。
看着她取暖,他順勢拉過她的雙手,將手爐置於一旁,溫然道,“手爐總歸是物件,不如我溫暖,日後便不要再用了,冷了便告訴我。”
這樣溫情的話,若是換了以前,她定然感動萬分。可現下聽來,卻只心思它的真假,對於龍曦辰的感情,她已然不知該不該信任了。
她只抿脣一笑,任由他揉搓着自己的雙手,“你如今那麼忙,哪裡有空時時給我暖手呢?”
似是看出了無憂眼角的傷感,他寵溺地勾了勾她的鼻子,“我哪裡能留美人孤獨呢?昨日我便回了父皇,自今日開始不再執政,只一心照顧你。”
他說話時,總有一點玩笑的意味,讓她不得不覺得只是戲言一句,遂回之一笑,“你的好意,我便心領了。我可不要被人說成紅顏禍水!”
“誰敢說你紅顏禍水?我便殺了他!”龍曦辰說得信誓旦旦。
紅顏禍水四字,她說得極爲痛心。這一年來,不論爲公主還是貴妃,她都脫離不去這樣一個詞語,想來想去,也只有秦國忠一人會爲她說話。
也不知是一時腦熱還是怎麼,無憂竟用哀求的語氣說道,“金國俘虜中,有一位秦太尉,你有辦法讓他活下來嗎?”
他知道秦國忠曾是她的戰友,她心有不忍也是正常的,遂正色道,“確定要救他麼?”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而不是極力否決......她堅定道,“他是忠臣,我實在不忍讓他受刑。”
只是不忍受刑,她並不是真想讓秦國忠活下來。她很清楚秦國忠的性格,絕對是一僕不侍二主的,以他的忠心,很可能會想盡辦法爲龍千墨報仇。
龍曦辰卻是不明白,只是覺得她心善,便點點頭道,“我可以去求求父皇。”
替俘虜求情,在龍君曜看來,無疑是叛國之舉,他能爲她一句話涉險,她豈能讓他遇難?
一年之內,她爲他爭奪金國城池,不就是爲了讓他不再失勢麼?哪能如此功虧一簣?
“不必了,”無憂面色一凝,“他助紂爲虐,確然該死。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我不應該心軟。”
見她似有傷神,他心疼地摟過她的雙肩,輕撫着她的背,會心一笑,“無憂,你還是那麼善良。”
善良......這個詞不知已經離她多遠了......
或許從她處死孫怡然開始,她就已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了。
“你真的覺得我善良麼?”無憂癡癡一笑,“我怎麼覺得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
昔日寧溫雲小產一事,他已然忘得乾乾淨淨,在他看來,無憂還是以前那個靈氣逼人的孩子。
“自然,”龍曦辰緊緊摟着她,真誠道,“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善良、最美的女人。無憂,從今往後,我便將自己交給你。你讓我爭天下,我便爭來與你共享;你要我放棄江山,我便歸隱太乙山下,與你同享天倫。”
他說得她微有觸動,只稍有醋意地問道,“我已經封了璧孺子爲璧良媛,你可滿意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