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怪屍被一堆木箱死死壓住,木箱明顯是從木製建築上端翻落下來的,等兩人走近一看,才明白那所謂的木製建築是搭在人面牆旁邊的一座升降梯,只是過了很多年的時間,因爲潮溼的關係,早就腐朽了,估計是那傀儡怪屍想要沿着這升降梯向上爬的時候,弄壞了升降梯上的什麼東西,導致上面的木箱傾倒了下來,全數壓在了他的身上。
傀儡怪屍在看到夜叉王之後喉嚨便發出如狗一樣的悲鳴聲,期待着主人的幫助。
夜叉王看到這一幕,沒有立即上前,卻是向左右仔細看了看,又按住自己的胸口,臉色很是難看,胡順唐留心到這一點,忙問:“怎麼了?”
“不知道。”夜叉王緩緩搖頭,“剛開始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我無法感應到這個傀儡。”
“感應?”胡順唐不是很明白趕屍術之中的一些法門,所以對夜叉王的話似懂非懂,如果非要說感應的話,應該是受術屍感應施術者纔對,怎麼反過來了?
葬青衣擡手去抱那些箱子,誰知道那些箱子實在太沉重,剛抱起來沒有走兩步箱子就脫手,重重砸在地面上,箱子也徹底碎開,露出裡面用防水布和油布包裹着的一些奇怪的東西。
“我託先生做的這個東西,但一直操控不好,甚至有時候產生變化會攻擊我自己,先生後來想了個法子,就是把我的血注入傀儡怪屍的體內,用養鬼術的法子封存傀儡怪屍體內的鬼魂,不過條件是我必須好好養着他,和鬼魂定下的協議是五年,五年後我得完成他一個心願,接着送他離開。”夜叉王看着還在掙扎的傀儡怪屍,“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這種感應越來越少了,而且我明顯感覺到我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如從前了。”
夜叉王的身體狀況?經他這樣一說,胡順唐回想了一下過去,鎮魂棺事件中,夜叉王的能力幾乎達到了巔峰狀態,特別是劉振明告訴他,夜叉王用奇怪的方式殺掉那些醫生時,再後來到了崖墓內,在沒有生魂的情況下,夜叉王除了使用過靈魂轉移,養鬼術幾乎不啓用了,這也和耗費大量的精力有相當大的關係,可越到後來,夜叉王的能力就越弱,是因爲什麼?恢復了原來身體的緣故嗎?
胡順唐正欲詢問夜叉王身上的符咒紋身是否是薛甲宏所畫時,葬青衣就扯開箱子中掉落出來那些防水布和油布外面的油繩,扯開後再一拉便將裡面的東西裸露了出來——一支步槍!
葬青衣看到那支步槍,皺起了眉頭,頓時失去了興趣,轉身又幫着搬動其他的箱子,釋放傀儡怪屍出來,在葬青衣眼中這不僅僅是一具屍體,還是如今這個隊伍中不可缺少的一名同伴。
“英77?”胡順唐俯身去拿起那支步槍來,上下仔細看着,又試着想去拉槍栓,摸索着卻不知道怎麼下手,這種槍的外型他只是在電影和電視劇中看到,聽到有臺詞說這樣外型的步槍被稱爲“英77”,但不知道爲什麼有這個怪名字。
“不是英77,這應該叫p-14步槍,同屬李.恩菲爾德步槍系列,算是英77的前身吧。p-14步槍的口徑是7.62毫米,英77則不然。”夜叉王拿過胡順唐手中那支p-14步槍,拉動槍栓後看了下槍膛,又掃了一眼槍身,“這玩意兒已經很少了,算是古董槍了,一戰和二戰都有它的影子,這種全新的傢伙拿到現在的市面上去賣,能賣高價的。”
“你以前在什麼部隊服役?”胡順唐順勢將這個一直想知道的問題提出來。
夜叉王停住在擺弄步槍的手,擡眼看着胡順唐,眼眶中的眼珠子又向側面跳動了下,看向葬青衣的方向,岔開話題道:“這槍可以用,包裹得很好,應該是烏三炮那時候花高價買來的軍火,只是還沒有等到使用,他的土匪窩就被端了……嗯,給劉廢物吧,它雖然是手動單發比較麻煩,但有槍總比沒有的好。”
“青衣,把他們叫過來,一起想想辦法如何才能爬上去。”夜叉王對葬青衣說,等葬青衣轉身準備離開,又補充了一句,“不着急,慢慢走,你的監護人賈老爺子身體吃不消。”
葬青衣“嗯”了一聲,向劉振明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很聽話的慢慢走着,並不着急,等葬青衣走遠了,胡順唐纔將目光重新投向夜叉王的臉上,問:“你有些話不方便當着這個孩子說吧?”
“廢話!大人的事讓孩子攙和什麼?”夜叉王一腳踹開旁邊另外一口箱子,胡順唐也搭了把手將傀儡怪屍從箱子下方解放出來,這才發現那些箱子中除了有軍火之外,還有金條、銀元之類的東西,難怪那麼沉,一起砸下來壓得傀儡怪屍無法動彈。
夜叉王抓了箱子裡面的子彈,裝填了一顆進步槍內,又仔細看了看點點頭,表示的確能使用,這才站到傀儡怪屍的跟前,將怪屍身上脫開的骨節重新接上,這時候胡順唐才發現這次的傀儡怪屍和上次判官帶的不一樣,不是屍體與木偶的組合,完全就是一具屍體,難怪看起來比判官的傀儡怪屍要靈活許多。
“我回到這具身體後,明顯感覺到速度和力量都有所減弱,你也知道,在找到閻王刃之前,我的速度不比葬青衣慢,但剛纔你也看到了,我完全無法跟上她的速度,不是她強,而是我變弱了。”夜叉王擺弄好傀儡怪屍後,拍了拍它的胸口,“倒是你進步神速,我都快跟不上了,如果現在你要和我單打獨鬥,我恐怕不是你的對手,我沒有奉承你,這是實話。”
“身體的原因吧,其實這沒什麼,我估計你只是沒適應。”胡順唐假裝分析道,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去看那木製升降梯。他心中清楚夜叉王很在乎這些事,因爲他總是在罵別人是廢物、半桶水、拖後腿、吊車尾等等,他之所以敢罵,就是因爲自己從來沒有拖過衆人的後腿,甚至扮演關鍵時刻營救衆人的角色。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實力減弱了,完完全全沒有了從前的那種“威風”,按照夜叉王的性格和脾氣,他會選擇消失,這是胡順唐最不願意看到的。
“半桶水!我有點煩你!每次你都會故意裝作漫不經心的和我說一些問題!像他媽個娘們一樣!”夜叉王突然發狠道,“你就不能正視一些問題嗎?強就是強!弱就是弱!這沒有什麼好丟人的,人這種高級動物和低級動物一樣,很多時候都是爲了一個面子而活着。”
胡順唐苦笑着道:“那你要我怎麼做?安慰你?或者學你的語氣罵你一頓?”
“不……”夜叉王的聲音又低沉了下去,再一次按住自己的胸口,“不,我覺得是因爲我在乎的東西變多了,負擔也重了。”夜叉王說到這擡眼看着那衣服早已破爛不堪的傀儡怪屍,說了一句不像是他才能說出口的話。
此時的夜叉王不像是賀昌龍,卻更像是已經跟隨賀晨雪前往陰間的判官。
遠處,葬青衣已經領着其他三人慢慢走來,速度很慢,似乎在配合着夜叉王,拖着時間讓他把想說的話說完一樣。夜叉王看了一眼那個方向,利用傀儡怪屍的身體擋住自己,將自己的裡衣脫下來,露出那滿身到頸脖的符咒紋身,用手指在上面捅了捅道:“這東西能維持我的生命,但同樣也有弊端,我估計就是這玩意兒拖慢了我的速度,減弱了我的力量。”
胡順唐盯着那滿身的符咒紋身道:“這些紋身是薛甲宏先生幫你弄的嗎?”
“我不知道。”夜叉王搖頭,“真的不知道,我有一段時間的記憶是模模糊糊的,也許那個判官知道,但他不會告訴我,我後來憑着判官殘缺的記憶找上薛甲宏的時候,覺得十分熟悉,但他只是看了一眼我,就知道我不是那個從前的判官,他是高人,也是個好人,我很尊重他。”
夜叉王現在的一番話,讓胡順唐感覺到非常的不適應,眼前站着的這人是夜叉王嗎?以前的那種性格和脾氣到什麼地方去了?怎麼會變得這麼婆婆媽媽?這麼嘮叨?此時,葬青衣四人已經來到了那木製建築下,在場沒有一個人對箱子裡面裝着的金條和銀元感興趣,只是都饒有興趣地看着那木質建築,莎莉的目光則一直盯着人面牆。
夜叉王取下肩頭的那支步槍,扔給劉振明,簡單交代了一下,又讓劉振明自己想辦法裝一些子彈備用。劉振明拿着那步槍,擺弄了一下,感覺到這東西比棍子強不了多少,臉上有那麼一絲遺憾的表情,誰知道這個表情被夜叉王看在眼裡,一把將其拖到跟前來說:“廢物,我告訴你,300米的範圍內,只要你能控制的好,它不比現在的步槍差,不懂不要掛出一副那樣的表情,明白嗎?”
“不明白!”劉振明說的是實話,他的確沒有觸碰過這樣的武器,就連手槍之外的武器,他都是在進入古科學部後才接受過一部分系統化的訓練。
“好,我演示給你看。”夜叉王將步槍拿過來,拉開槍膛彈出那顆子彈來,接着又重新裝填,手部的速度極快,但雙眼卻一直看着劉振明,隨即吹了聲口哨,旁邊的傀儡怪屍立即俯身抓了一個銀元扔向遠處的空中。
銀元在空中翻滾着,反射出銀白色的光芒,夜叉王向前猛地衝刺來到一顆竹子前,利用竹子本身作爲依託,擡起槍口對準那枚在空中翻滾的銀元就扣動了扳機,彈頭從槍膛內噴射出去,擊中銀元后發出“當”的一聲迴響,隨即夜叉王轉身將槍扔給了劉振明,用手指了指他,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劉振明以奇怪的姿勢抱着槍,目光有些呆滯,胡順唐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他是好意,不要誤會了。”
“我知道。”劉振明點頭輕聲回答,“我知道他看不起我,我選擇跟着你們就是個錯誤。”
劉振明才說完,臉上就捱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是胡順唐揮出去的,下手極重。劉振明猛地側頭去看着胡順唐,在這一瞬間,臉上又捱了一巴掌,胡順唐打完後自己都有些吃驚,卻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做得不對,可也和夜叉王一樣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來到木質升降梯前,去查看如何纔有辦法讓那東西重新動起來。
賈鞠、葬青衣和莎莉站在一側,都面無表情的看着劉振明,沒有一個人心中有複雜的想法,也沒有人上前去安慰劉振明。莎莉第一個側頭將目光移開,這並不是因爲她不想讓劉振明難堪,也是從某些角度上來說,她有些厭惡這個腦子不開化的男人——劉振明這種人,就連古科學部都不應該進去,就適合在小地方當個沒有見識的派出所所長。
“這裡有其他人來過!而且就在不久前!”胡順唐指着升降梯兩側滑道被毀壞的地方,那裡的痕跡還是新的,明顯是有人使用利器鑿過的,這才導致升降梯完全滑落下來砸到那傀儡怪屍。
夜叉王擡頭看着木質升降梯的上端,兩側的井架搭得很高,如果按照樓層來算,只是目測,足有六層樓那麼高,再往上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夜叉王讓傀儡怪屍去探路,從傀儡怪屍離開不久後,他就沒有辦法感應到對方。
薛甲宏說過,以血養鬼算是邪術,但以血養那種可以控制屍體或者實體的鬼魂,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感應對方,如果說屍體,那麼可以將對方的眼睛當做自己的眼睛。先前夜叉王在“威脅”葬青衣時,之所以可以快速掌握到葬青衣的移動頻率,僅僅是因爲他可以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去盯着葬青衣,一個是自身,一個是傀儡怪屍。如果是普通人,也許這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在夜叉王這樣一個退役軍人的身上,則可以完全發揮出來。所以,當夜叉王感應不到傀儡怪屍時,傀儡怪屍就處於一個自動操控的狀態,但夜叉王的命令中,在雙方無法感應的前提下,傀儡怪屍理應立即返回,而不是繼續探路,還來到這個地方,更不會去攀爬這座木質升降梯。
它攀爬的理由是什麼?它爲什麼要攀爬這個地方?
“追……有東西!”葬青衣突然開口道,“他在追!”
對!經葬青衣這樣一說,胡順唐和夜叉王也猛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傀儡怪屍在脫離夜叉王控制後,會反擊一切攻擊自己的東西,不管是人或者物,而且絕對是不幹掉對方不罷休,在這個前提下,一定有某種東西攻擊過它,或者讓它感覺到危險,這才導致傀儡怪屍一直追蹤那東西到這個地方。隨即那東西搶先上了升降梯,傀儡怪屍開始攀爬升降梯井,那東西爲了阻止傀儡怪屍,用利器鑿壞了升降梯兩側的滑道,導致升降梯連帶着上面的沉重木箱砸落下來,死死壓住了下方的傀儡怪屍。
那東西是什麼呢?胡順唐想起來了什麼,走到傀儡怪屍的腦後,伸出去慢慢摸索着,許久終於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用手指扣動了一下後,接着將那刺入傀儡怪屍後腦的一個利器給摸了出來,捏在手中一看,竟是一枚較短的棺材釘!
“嗡——嗡——嗡——”的聲音突然傳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裡,胡順唐一把捏住那棺材釘開始四下觀察着,終於發現那“嗡嗡”的怪聲來自那人面牆上,就像是一口大缸,被人用什麼東西磨動發出的聲音一樣。胡順唐立即伸手拉開了離人面牆最近,還在仔細觀察着的莎莉,接着就看到那人面牆像是大海的波浪一樣翻滾着,牆面上那些凸出的人面隨着呈波浪型的牆面,面部被擠壓出各種不一的表情——哭泣、微笑、狂笑、苦笑、煩躁……
如波浪般的翻滾持續了一陣後停止了,但人面牆上那一張張人臉卻保持着先前的那些表情,不再是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隨即那些人臉的雙眼都慢慢睜開,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嘴巴微微張開,發出低沉的“啊”聲,如同人要嘔吐一樣,雙目中那翻白的眼珠子也如同要滾落下來一樣,看起來像是有人從腦後用什麼東西刺入他們的頭顱中,在後方使勁捅着他們的眼珠子,試圖將眼珠子從眼眶中弄出去。
“媽的!這是什麼東西?”胡順唐看着那些人面,抱緊了現在才感覺到了害怕的莎莉。
賈鞠呆呆地看着,慢慢擡手指着自己正對面的那張土黃色的女人臉,半晌才道:“流淚了!你們看!那些人臉流淚了!”
人面牆上的那些人臉眼眶中開始滑落眼淚,眼淚如珍珠一樣一滴滴滑落,滾落在地上,沒有滲入泥土中,而是保持原來的狀態四下翻滾着,看起來就像是珍珠,而不是處於液體狀態的眼淚。
固體化的淚珠在牆面下翻滾着,像是已經成熟的果實因爲地心引力的關係,從枝頭自然掉落下來,就連淚珠與淚珠之間碰撞都會發出輕微的響聲,聽起來像是玻璃球之間的碰撞,但這種聲音在此時此刻卻是那麼的駭人,如果那只是一張臉,或許還不算什麼,但擡眼看去,正面帶着弧度的人面牆都紛紛掉落下那些固體化的眼淚……
“我知道!我懂了!我明白了!”賈鞠盯着那些人臉,顴骨帶動着皮膚動了動,俯身去撿起來一顆淚珠,攤開放在掌心之中。
誰都不知道他明白了什麼,但就在這個時候,衆人身後的竹林中卻慢慢走出來一個又一個黑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