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三章 黑瘴林中迤邐行

天氣陰冷,局勢險惡,即便只是午後,望海鎮街上都看不到幾個行人。

“你吃過午飯了麼?”薩莎問凱恩。

“沒有。”凱恩如實回答。

“若是不介意,等會兒請到我家裡用餐,可能簡單了些,但至少是熱食。”

“看來前線吃頓安生飯都已經很難了。”

“情勢確實愈發糟糕了。你如果有什麼需要置辦的,最好現在就開始。”

凱恩笑笑,指了指背上揹着的登山包。“都在這裡了。”

“非常好,我去政務所處理些事,然後我們就我家。政務所就在對面。”薩莎指着一幢三層的大房子說。

這房子與周邊其他房屋的主要區別,就在於它是石塊建築,看起來很堅固,讓人聯想到冷兵器時代的半永久哨站。

凱恩並無什麼特別的訴求,於是客隨主便。

不過在政務所,他遭遇了不愉快的小插曲。

本來是不關他事的,幾個職務是公務人員的人跟薩莎爭論。

這種人凱恩見的多了。解決問題不行,挑毛病、扣帽子卻是好手,這次他們是因爲物資的籌措跟薩莎吵起來的。

凱恩旁聽了幾句,也就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

黑瘴林深處出現了巫毒之物,望海鎮用於造船的伐木場首當其衝。

以薩莎爲代表的一部分人,主張堅守伐木場,而跟薩莎吵的這些人,則主張退守望海鎮。雙方各執一詞,各有理由。

而發生這種爭執的大背景,是王國軍失敗撤走。

黑瘴林可謂坑深林密,並不適合大部隊運作。而黑暗勢力也不跟趕來處理問題的王國軍正面剛,而是拖着、耗着、抽冷子就來一手,幾十上百不嫌多,三個兩個不嫌少。

後來王國的宮廷法師團也出動了,雷霆出擊,直搗敵巢,據說淨化了黑暗,然後就班師凱旋。

可他們走了沒三個月,這邊就固態萌發,並且情況愈發嚴重。

而這回,王國方面卻是以各種理由,不肯再來了。

那些跟薩莎持對立意見的,在凱恩看來其實是逃跑派,潛臺詞就是:連王國戰力都搞不定,指望我們自己,能成?

然而薩莎一派始終不肯放棄伐木場,算是禦敵於外,望海鎮的人爲此還剩下那麼點局勢有可能扭轉的希冀。若是據城而守,天天被騷擾驚嚇,最後一點心氣兒怕是用不了多久就瀉了。

結果吵着、吵着,那幾個逃跑派就有些急眼,指着門外凱恩所在的方向質問:“……靠什麼,就靠那種不三不四的混子?你是打算對黑暗怪物使用美男計?”

這話說的就有點難聽了。凱恩雖然頂着半獸人的身份,但體魄、樣貌、氣質、都堪稱是上選,尤其是氣質,格外出衆,跟那些強大的、靠魅力吃飯的術士一般,令人印象深刻,且絕非那類脂粉氣重的類型。

凱恩知道,那人這麼埋汰他,其實是有不低的嫉妒成分的,畢竟以薩莎的樣貌以及能力,還有威望,說是望海鎮的名媛,沒人會反對,鎮上的男人要是沒點佔有之心,那才奇怪。

結果現在薩莎跟一個外來的、看起來很出色的男人在一塊兒,並且還是半獸人,這難免讓人浮想聯翩。

凱恩甚至知道,越是偏遠落後的地方,這類人性中的獸性本能越是強烈、以及肆無忌憚。

由此,能引發出許多黑暗殘暴的行徑,跟‘未受塵世污染、樸實厚道’之類的評價山民的說法,一點邊都不沾。

被人侮辱,凱恩考慮了一秒之後,決定不慣這些人的毛病。

他的聲音在薩莎等人耳畔響起:“這麼大人了,卻連禍從口出的道理都不懂。今天我就給你補這一課,教你學個乖。”

說話間,就見之前還大放厥詞那位,嘴脣以看得見的速度腫脹起來。

這人急的想說話,結果舌頭也變得僵直,很快就變成了一副卷嘴脣吐舌頭的模樣,蠢的惹人發噱。

而這人的兩個同伴,暴露了逃跑派的本性,不管不顧的奪門而逃,還一個勁的喊:“巫術!巫術!”

然而凱恩就在他們外逃的畢竟之路上。

凱恩笑吟吟的道:“看來,你倆並沒有吸取教訓。”

“啊!”兩人驚叫一聲,掉頭往回跑,然後就撞到了無形的氣牆上,當即跌倒,暈了過去。

凱恩對薩莎道:“我周遊世界,這種廢渣的近乎搞笑的人物,遇到的倒是不多。”

說着又對兩個裝暈的傢伙道:“趁我還沒有真的生氣,起來帶你們的同夥離開。我剛纔不過是將他的邪欲、邪火引爆,拿深井水敷,能夠化解。你倆再裝暈,我讓你倆後半生不舉信不信?”

話音未落,這兩貨就蹦了起來,扶着已經腫成豬頭,眼睛都睜不開的同夥離開了。

薩莎卻有點打抱不平的道:“你平時就這般經常整人?”

“差不多吧。畢竟我努力追求力量,爲的就是被人尊重,和快意恩仇,而不是什麼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薩莎見凱恩絲毫沒有因對普通人濫用超凡之力而愧疚,就知道這是位不受這個世界某些約定成俗的規矩約束的‘野派’超凡者。

正是用人之際,多說無益,話題就此終結。

之後兩人去薩莎家,凱恩這才知道,薩莎的父、兄,都已經橫死。且都是爲了望海鎮的公衆事業而犧牲的,一個是因爲上岸劫掠的海盜,另外一個就是近年崛起的黑暗力量。

早年喪母,中年喪偶,晚年喪子,人生三大不幸,薩莎的母親攤上倆,但這並沒有打垮她,她仍舊活的自尊自強,並且支持女兒的工作。

凱恩甚至看出,薩莎的母親有包括風溼等多種病症在身,但在當薩莎問起,她卻是故作輕鬆的揭過。

對他這外來人、半獸人,也沒有歧視,反倒暗中安頓女兒,讓女兒儘可能的盡地主之誼,以真心換誠意。

“我從你的母親的身上,看到了吉爾尼斯女性的脊樑。”從薩莎家離開時,凱恩這麼說,並拿出一枚皮繩的水晶掛墜遞給薩莎。

這掛墜作工不錯,水晶選的也算漂亮,但並不扎眼。

“只要戴着它,就不會受疾病、毒素的困擾。”

“這太貴重了。”薩莎嘴上這麼說,但還是忍不住收下了這件禮物,顯然,她也是多多少少知道她母親的身體情況的。

“這種物品,只對受祝福之人有效。”

薩莎半開玩笑的道:“我有資格獲得這類祝福麼?”

“離別之時,你會知道的。”……

16點半左右,一支小小的車隊離開了望海鎮,北上前往伐木場。

越是向北,越是陰霾,就彷彿是走入山陰區域,不但光線被遮擋,還會生出沉重、陰冷的感覺。

凱恩坐在當前的一輛蒸汽貨車的車槽中,內中拉的是原木。

乍一聽很搞笑,出產原木的伐木場,反而要從外面拉原木。

可實際情況一點都不搞笑,伐木場周遭的樹木,都遭受了某種特殊的詛咒,不但兼逾鐵石,砍伐時還會流出黑色汁液,這種汁液有很強的腐蝕性,還會揮發。並且被砍倒的樹木一旦流盡這種黑色汁液,很快就會腐朽。

鎮上請來的超凡者,說這是被詛咒的結果。是某種黑暗德魯伊法術,已經成勢,破解極難,因此只能是用其他途徑獲得的木料,蝕刻魔紋,作爲構築營寨的用材。

一路上,凱恩還注意到了一個現象。那就是時不時便能看見有渡鴉在路旁樹木枝頭休憩,也不聒噪,只是靜靜的注視,若非時不時會動動腦袋,眨眨眼,還以爲是死的。

“有點意思!”

在凱恩看來,黑暗一方遠比防守的人類一方強橫,不但形成了大勢,且做到了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在其監控之下。

這些渡鴉,就是監視者。

那麼,有着一舉攻下望海鎮的力量,爲什麼卻要在伐木場跟人類玩持久戰呢?

他現在感興趣的,就是這個。

蒸汽車在並不算平整的道路上行進了近一個小時,伐木場已經在望,而天色也變得更昏暗。

這種昏暗極不正常,頭頂的天空陰沉發黑,四周則是鏽紅色,且快速流動着煙霧般的黑雲,放眼平望,則是灰濛濛的,三十米外,就基本景物難辨了,辛辣刺鼻的味道直鑽鼻孔,也分不清是煙還是霧。

一般來說,只有被森林大火包圍,纔會有這類景象。但眼前的,明顯是超凡導致的環境扭曲。

“一來就攤上波爆發,我的運氣蠻好的。”

凱恩心中吐槽了一句,便叫人停車。

薩莎從一輛箱式貨車中下了車,湊過來問:“這情況看起來很詭異,我們是不是一路衝過去?這裡距離伐木場也就幾百米。”

“沒那麼簡單,這是個腐蝕力場,人、物都會遭到侵蝕,不能蠻幹。當然,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破解了也就是了。”

說着,他從揹包中抓出一把水晶,這些剔透的像是冰結的純水般的水晶,拇指粗細,十釐米左右的長度,兩頭尖尖,就像削尖的鉛筆。

凱恩讓三輛車儘量靠攏,然後便以之爲核心,將水晶射入地下。

這些水晶激活後,發散着淡淡光芒,入地宛如石子入水,沉的很深。

繞了一圈,共投射水晶十二枚,然後施法,嘴裡唸唸有詞,雙手一擡,便有成人大腿粗的石樁自大地中破土而出。

這些石樁的外在都是有蝕刻圖案的,生長到一米二左右的高度,便停止了。

然後隨着凱恩揮手釋放閃電鏈,所有圖騰被激活,亮藍色的閃電在蝕刻的圖案的凹槽中流轉,有環狀蝕刻的平等噴薄出等離子光焰,構建了一個拱頂的、長麪包般的屏障空間。

‘沙沙!’

屏障內的自動淨化,那些分不清是煙是霧的東東,最終都化作了黑色的塵沙落下,刺鼻的氣味也沒有了。

人們明顯感受到頭腦一清。

“所有人,都在雷帳裡待着,無論看到什麼景象,山火撲卷,又或怪獸衝鋒,都不要出去。明白嗎?”

開車的司機,以及隨車的幾人,此時已經被凱恩露的這一手震懾了,自然是乖乖點頭。

等到凱恩跟薩莎離開,這些人便打開了話匣子。

有人表示凱恩的手段立竿見影,比之前的那些超凡者都要強,這下鎮子有救了。

有人則八卦凱恩跟薩莎的關係。由於望海鎮出了狀況已經一年多,早就傳的廣爲人知,因此已經很少有外來者。凱恩出現在鎮上,很快就被暗中關注,然後消息流傳。

不過現在人們都不太信之前的那個‘代鎮長慧眼識英雄’的傳言版本了,而更願意相信兩人早就相熟,是薩莎專門請來的高手。

薩莎本來還擔心自己會成爲累贅。結果凱恩打個響指,便有半透明的藍白色光膜包裹了她,還在她腳下形成電氣雲團,將她託舉離地。

然後,凱恩就像牽着細繩拴的氫氣球那樣,以無形電磁之力,牽扯着她前行,遇到樹木什麼的,則會發生彷彿高彈性碰碰車那般的情況,光膜之外的無形電磁力場,會先一步與障礙物接觸,然後將力場保護的主體,輕飄飄的擠開,好玩的讓薩莎一陣無語。

凱恩則邊走邊解釋:“帶着你,是爲了讓你長見識,不是吃苦受罪,想要玩‘磨礪成長’的那套,你自己就能安排,不需要我多此一舉。”

“……你還真是特別。”

“不然呢?冒着生命危險,九死一生解決這些問題?我們之間可沒有那樣的交情。那種勉爲其難的賺錢方式,也不是我追求的。”

“看來,這次真的是我運氣夠好,撿到寶了。”

“也不全是,我是被這裡肆虐的黑暗吸引來的。”

凱恩話題一轉,指着一株老樹下的某處道:“看這個。”

手腕一翻,他的手裡便飄起一團電氣,這團電氣,完全可以看做一百瓦的節能燈照明,因此薩莎很容易就看到了在一票長鬚般的氣生根中的異物。

明顯是人吊掛上去的,像是某種風鈴,頂部是三根帶有弧度的黑木棍,形成一個大致像是‘艾’字的結構(草頭的兩點與撇、捺的頂端連接),然後在這個頂架下,掛着長牙狀的白骨,用某種不知名的草繩綁縛,盯着看,還能發現,草繩上隱約有黑藍色的光芒流轉。

“力場總是需要能量節點,駕馭能量,達成效果的。一如我的那些以水晶爲核心的雷石圖騰。只不過這個更簡陋,且量大。記住頂端的這個圖案,這是對方黑暗法術體系的核心標誌。”

凱恩說着擡手一指,那團照明的電氣,便化作一道閃電,劈在這吊掛的法器上,法器頓時如同燃燒瓶點燃爆炸般,爆起一大捧光芒,繼而便化作渣屑寸斷飛落。

之後,凱恩帶着薩莎在林子裡四處轉悠,還發現了其他一些魔法儀式的物品,比如旗幟、雕塑。

這些物品都很隱秘,旗幟像是樹皮,走進了細看,才發現更像是大纛旗的那種掛法,豎杆挑橫杆,橫杆下掛着旗面。

而雕塑,則是用木板、骨片、草繩、獸角等物紮成的,形態很抽象的一種類人形體。

在凱恩一邊指點薩莎辨識黑暗法器,一邊破解的過程中,遇到了血肉魔像的襲擊。

這種魔像就體型而言,像是山獅般大小,一米一左右的肩高,兩百多磅重,靈活且迅猛,力量感也不錯,但具體的攻擊動作卻有點問題。

沒有自然界的猛獸捕獵那般技藝嫺熟,攻擊時機選擇、動作銜接,都有着明顯的瑕疵。

最有特點的是,它們的製造十分的粗糙,骨骼明顯是拿現成的野獸骨頭和木板拼湊的,很多地方乾脆就那麼暴露在了外面。但也有一定的講究,比如說其頭顱,就都是用鯊魚頭骨,並且裝了雄鹿的鹿角。

薩莎是知道這種魔像的,據說是由黑暗德魯伊製造的,人們稱之爲恐獸。與之對應的,還有類人型的血肉魔像,稱之爲恐怪。

恐獸和恐怪,原本只在黑瘴林深處出沒,造成了很多血腥殺戮,就連王國的宮廷法師,都有殞落其尖牙利爪之下的。

然而今天,面對凱恩,薩莎感覺這些恐獸就彷彿是大玩具,其賴以成名的偷襲,對凱恩根本無效,還沒等發動進攻,就已經被發現,真正攻擊時,基本上就等於是自己找死,往往是一個照面,便被電到至少五分熟。

具體凱恩的應對招式可謂多種多樣,或是閃電箭、閃電球,又或只是避讓開的同時順手摸一把,反正給薩莎的感覺,就是很不禁揍,擦碰一下就沒有然後了。

可她卻是知道,這完全是因爲凱恩強大,要知道,伐木場可是被恐獸肆虐過,百多號人、在有簡易工事可依仗的背景下,面對十幾頭恐獸和幾頭恐怪,最後以死傷三分之一的代價,只毀掉了一頭恐怪,三頭恐獸。

而現在呢,凱恩在林子裡兜了不大不小的一圈之後,便幹掉了十多頭恐獸。薩莎都想象不出,當凱恩認真起來,插下戰鬥圖騰,雙手持斧時,得厲害成什麼樣。

結果她的這個不是願望的願望很快就實現了。

隨着凱恩對於超大型黑暗法陣的破壞,黑暗一方有些急眼了,於是派出了攻城級的魔像,並且一派就是三頭。

凱恩自然還是能夠摸一把,甚至摸都不用摸就能將其廢掉的,可那樣就出戲了,爲了維護布洛克斯·白爪的人設,他持斧在手,扮演了一把奎爺(奎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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