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微風。
灣仔碼頭，槍聲大作。
爆發戰鬥的主建築內。
風格完全煥然一新的室內本來透露着些許明亮和歡快。
如今戰鬥爆發，老蛇提着還在揉眼睛的小魚，拉着一臉懵的艾比急匆匆往下走，邊走邊吩咐道：
“把明處的火光都給我掐滅，內裡按一號站位方案佈置防禦陣型，沒有命令不得走動，三分鐘後，見到移動的目標直接射擊。”
其實此刻最好的做法就是躲到樓頂，並在建築內的各個角落留下槍手，陰一把有可能進來的襲擊者。
可是老蛇現在要考慮的東西很多。
孩子、榮譽、軍心……總之，他必須親自在外面指揮這場戰鬥。
“我現在就能帶一個走，碼頭方向那些人攔不住我。”雷文自信地直視老蛇，心裡卻在犯嘀咕。
他抽空看了一眼襲來的勢力，是前四大幫派之一，酩酊兄弟會。
用張啓東曾經說過的話來形容，兄弟會是一個很“二”的組織。從首領到小弟，全員起碼有三分之一喜歡喝酒吹牛，還有三分之一喜歡喝酒的同時腦子還不正常。
只是兄弟會爲何在這時進攻灣仔碼頭？雷文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想。
他前腳到，兄弟會後腳跟來，若不是自己心中底氣十足，恐怕會被老蛇第一時間喊人圍死。
如果這是莎拉的安排，那他的這位“愛人”就變了，徹底變了……雷文目光掃過小魚和艾比，注意力全放在前者身上。
這個小女孩是個重要人物！
莎拉眼光毒辣！在雷文眼裡，對方最真實的一面是“復仇”，除此之外，所有的軟弱、張狂、魅惑等情緒幾乎都帶有表演的成分。
那是她骨子裡的東西，無依無靠、獨自長大的莎拉天生就帶着面具，只有在最安全的地方，最信任的人面前纔會摘下。
雷文一直想要的，就是那張面具下的臉龐，不是要它屬於自己，而是要那張臉龐發自內心的笑。
“所以即使是欺騙了我也沒什麼，畢竟我很難靠僞裝騙過這種老手藝人。”他在心裡安慰自己，且讓自己看向小魚的目光不再那麼焦灼。
“不必了。”
老蛇沉思過後，果斷拒絕了對方。
消瘦如麻桿的雷文先是一愣，隨後乾癟的臉頰上擠出一個善意的微笑：“那我留下幫忙吧。”
“隨你。”老蛇這次倒是沒有拒絕，退一萬步說，他還真不怕雷文試圖在他身邊掠走艾比和小魚。
兩人就那麼一前一後，走出大門，留下兩隻滿臉疑惑，瑟瑟發抖的小女孩。
……
主建築外，灣仔碼頭旁。
望着下面戰火紛飛的碼頭，張啓東心中終於多了點悸動。
黑夜中，熄滅大部分燈火的主建築與周圍的怪異建築羣連成一片，如同潛在陰影裡的野獸，不斷吞噬着來襲者的視線。
襲擊者忍不住衝鋒了。
已然訓練有素的衝鋒槍手開始交替射擊，時刻保持着一定的火力。
建築的正面和背面兩個窗戶上伸出了兩根粗長的鋼鐵槍管，吞吐的火舌宛若黑夜中盛放的烈焰之花。
金屬風暴足以撕碎鋼鐵！
這等兇猛的火力，用來守護一棟建築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進攻方卻沒有被擊退。
正面戰場，三個兩米多高的壯漢用六隻手舉着堪比牆壁的“木製大盾”往前衝，金屬子彈打在木盾上，往往會沒入盾身消失不見。
背面戰場，也就是碼頭方向，是一羣身手極其敏捷的黑衣人在亂蹦亂跳，吸引火力的同時反覆逼近，似乎隨時準備發起真正的進攻。
一邊強攻，一邊吸引，前者舉着怪異的大盾，後者滑稽可笑。
“能幹出這種事的人才，恐怕是白癡居多的酩酊兄弟會。”張啓東搜索着戰場上的主要目標。
這次的戰場在他眼裡真實許多。
其實自己在脫離了穿越的恐懼後，就一直沒把這些海盜當人看，而是當成了一個個“單位”，類似於一些可有可無的NPC。
那些爲自己拼殺的小弟也是。
自己雖然很認真地記住了他們的面孔，但心裡想的是，待以後發達了再助他們恢復身體或是給予他們財富。
這種承諾，更像他玩遊戲時，對一些“踏腳石”人物說出的話。
歸根結底，張啓東沒有意識到他們都是活生生的海盜，斷了一條手一條腿，幾乎意味着整個人廢掉。具體可以參考紅帽子的那位獵海人。
如今屬於瓦羅蘭的歸屬感強烈之後，再看這種程度的血腥戰場，他心裡安穩不了，多出許多不平靜。
要知道，如果之前的大戰是暴雨，那這次的場面只能算灑灑水。
正面戰場的敵人在穩紮穩打地推進，只有背面戰場，有那麼幾十人被咆哮而過的金屬烈焰長龍撕碎，崩濺的血液和肉塊不少，但也鋪不滿戰場。
不像幾天前，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滿地都是黑紅的碎肉。
“找到了！”爲幾天前的表現耿耿於懷的張啓東眼睛一亮。
兄弟會的三位頭領被他看到兩位。
自稱“海盜紳士”的老傑克。
這個老海賊滿頭銀髮梳得整整齊齊，深紫色的騷包禮服下是一具蒼老卻依舊飽含力量的肉身，行事風格也“年輕”得不像話……
總得來說，老傑克非常獨特，是海盜中少有的“文化人”。
另一個，是被譽爲“海上巨人”的大海賊馬裡西奧。
他體型魁梧，身高超過兩米，有一個圓潤光滑的腦袋，全身肌肉線條異常誇張，身上綁着“皮帶”式的緊身裝束充作上衣，另類的浴血噴張。
但他的定位和外貌極端不符，因爲他是比爾吉沃特罕見的魔法師之一。
只不過是“戰鬥法師”。
“三位頭領來了兩位，所以這場戰鬥是認真的？”一念至此，張啓東俯下身子，朝戰場高速衝去。
他原本還想看自己的小弟們會如何應對，從中挑一個有勇有謀的掌控“荷蘭人號”，順便把那票身體受了傷，一時沒辦法恢復的弟兄帶上，組成一支能立功的小隊。
現在想想，還是自願報名吧。
……
“嗷嗚！”
張啓東一躍而起，人在半空時，他本想長嘯一聲宣告自己的迴歸，沒想到一時失嘴嚎錯了。
但他還是成功地引起了關注。
正面戰場上前進的“大盾手”和盾牌後的十幾個猛男，背面戰場處已經開始廝殺的雷文和黑衣人羣，不遠處的兩名兄弟會首領……
所有人同時擡起頭，便看到了微微發光的月亮，以及月亮之下那渺小的黑影，他正如鬼魅般降落。
落點直指兩個首領處。
“很久沒看到那麼有朝氣的年輕人了，阿馬，先別急着轟他，讓我和他過兩手。”地上的老傑克雙肩一震，便將騷包的紫色禮服震落在地，露出他裡邊的薄風衣。
居然在禮服裡邊，穿了件風衣……張啓東來不及發出吐糟，就攜帶着馬力全開的冰丹轟然墜下。
他的降落速度極快，但老傑克的速度比他更快。
他的視線一直放在對方二人身上，可老傑克在他的攻擊即將降落前，一晃就消失了。
精神力再次捕捉到這名大海賊，對方已經提着刀躍在半空，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後背。
“幼稚了，沒看到我身邊環繞的是什麼嗎！”張啓東體內的冰丹猛顫，霜寒之意瞬間覆蓋周身，背後的空氣更是直接被凍結。
“天真的年青人！”老傑克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快速譏諷一聲，連人帶刀撞入冰塊中。
精神力瀰漫，張啓東在對方身上沒感受到任何異樣，對方的身體卻劃開了冰霜，直撞他後背。
不對，不是劃開，更像是冰霜刻意避開了對方的身體。
張啓東原先還留了五成心力注意馬裡西奧，此刻招數突然被破，無奈之下只能用精神力推動身體，讓自己憑空往前挪移一截。
對方的刀是好刀，該躲的還是得躲，可對方的依仗僅有刀。
落地後，張啓東注意到，馬裡西奧只是冷眼看着自己，沒有半分攻擊的意思。
“危險，但也是機會。”
在他眼裡，老傑克的速度極快，但力量應該不強，證據就是剛纔對方揮刀時，雙手沒有任何威懾力。
張啓東瞬間定下對敵計策。
在他眼神飄走的那一剎那，老傑克似乎化作一道旋風攻來。
張啓東精神力凝聚，強行微微拍動對方的身子後，兩隻手掌凝聚出極爲濃縮的冰晶，合力把刀架住。
真·空手入白刃！
他抓住刀的下一秒，一直故作姿態的馬裡西奧動了。
但早有預料的張啓東本身更快，他先是徹底將刀凍結，再次確認冰霜無法覆蓋老傑克後，乾脆直接在對方身後凝聚了五道冰牆，隨後夾着刀反向衝鋒。
“停停停，認輸了！”
“認輸了！認輸了！”
從腳下退出第一步開始，老傑克就一直張口大喊認輸。
生怕有詐的張啓東不管不顧，堅持把對方推到冰牆中，隨後把刀奪走，堵住對方的唯一出路。
大海賊當然能破開區區一道冰牆，可那樣會將後背露給他。
想必老傑克沒那麼傻。
“投降了投降了！”
“我們一開始就是打算來投降的。”陷入絕境的老傑克依舊嬉皮笑臉，說着還脫下了身上的風衣。
不僅如此，他還在脫。
……
“你是說，你們兄弟會混不下去了，也不想去佔那些小幫小派的碼頭，所以打算投靠我？”
張啓東質樸的五官上清晰地寫着四個大字——我不相信。
這特麼是海盜之都，不知道還以爲玩過家家呢。
“當然！”老傑克瞬間嚴肅，“我們仔細想過了，幹掉普朗克的肯定不是猩紅那個小崽子，作爲如今的比爾吉沃特第一霸主，您這裡又那麼缺人，我們當然……
“比爾吉沃特灣可是主灣，這個主碼頭鼎盛時期一天的吞吐量能佔全島的三分之一乃至更多，若不是普朗克的性格和作風太過那啥，很多小碼頭根本攬不到生意……”
打開話匣子的老傑克頓時滔滔不絕，嘴裡還有吐沫星子飛出。
“好像還挺有道理。”張啓東懷疑地目光四處掃射。
道理是有道理，可他怎麼就不太相信呢？可是不信又能咋辦，難不成把喊着要投降的人一刀砍了？
“還有，投降歸投降，你脫——停！停下來！”張啓東手中凝出一把鋒利修長的鋸齒冰刃。
再脫都尼瑪見底了。
對方難道是想先辣他眼睛，再趁他不備置他於死地？
“海賊的投降方式就是這樣，得先把最值錢的東西獻上。”
老傑克嘿嘿一笑，亮出穿在最裡邊的兩件“斗篷”。
一件裹在上半身，寬大無袖，通體呈現暗淡的黃色，立起的領口和篷擺邊緣繡滿祥雲，密密麻麻的銀色細小符文摻雜在其中。
這是抗魔斗篷！
一件被老傑克用綠色的珠子半披半系在腰間，垂下的大部分由羽毛組成，顯濃郁的深紫色，隱晦卻持續的波動從斗篷上傳出。
這是猛禽斗篷！
沒想到老傑克居然深藏不露，層層馬甲下裹着兩件“名貴”裝備！
“看來大人也是有眼光的人。”老傑克嘆了口氣，“我身上這兩件斗篷的材料都產自艾歐尼亞和德瑪西亞，與其說它們是兩件裝備，不如說它們是海賊時代落幕的證明。”
老傑克從褲兜裡掏出個菸嘴，在瀰漫的煙霧中說起了從前。
抗魔斗篷，又稱魔法剋星，它就是普通傭兵面對法師的唯一保障，是戰士之光……最主要的材料是德瑪西亞鋼，也就是抗魔石，再具體一點，就是抗魔石的精磨粉末。
而具體的加工一般來自艾歐尼亞，只有心靈手巧的人才能靠雙手做出一件上好的抗魔斗篷。
當初魅影文森特縱橫兩大海域之時，老傑克跟着喝了口湯，他救下了一個艾歐尼亞的女人，那個女人爲了報答他……總之是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不對，是兩個。
因爲那件猛禽斗篷的主材料也產自德瑪西亞，用的是深紅鋒喙鳥頭上那一撮魔力材料，輔料則是五花八門，想加什麼都可以。
兩件斗篷，都是他劫了一艘德瑪西亞船隻，然後救了一個艾歐尼亞女人，對方心甘情願用幾年時間幫他編織的，真是令人感動……個鬼！
老傑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斗篷還是從他身上脫下來的，張啓東能要嗎？好意思要嗎？
答案當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