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王威
“洛,上來!”末夜忽然輕聲喚我。
我恍然轉過頭。
他高高地端坐在馬背上,俯下身子向我伸出了手,眼眸中含着自信而明媚的笑容:“洛,抓着我的手,坐上來!”
我眨眨眼,將手遞給他。
身子突然騰空而起,末夜抓着我的手,毫不費力地將我拉到馬背上,一下落在他身前。他一手攬着我的腰,湊近我耳邊低聲道:“坐穩了,要衝了哦。”
話音剛落,末夜擡手舉到半空,清脆地打了一個響指。
“洺軍聽令,所有騎兵衝出去,掃平蝶音谷!”
“是!!”
末夜雙腿一蹬,坐騎飛快地急馳而前。我身體一個晃盪,身後的末夜已攬緊我的腰,將我穩穩地抱在胸前:“洛,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兩谷上的芋軍被掃蕩地所剩無幾,末夜與我共騎,飛奔在大軍的最前方,腳下怵目驚心的鮮血飛濺,到處是斷臂殘腳,沒了頭的身體還苟延殘喘地作着最後的掙扎,我只能別過眼睛不去看那些喋血……
嗖嗖嗖——,轟轟轟……
一排利箭如狂風暴雨般向我們射過來,幾乎是同時,山谷上一塊尖角巨石重重地朝我們砸下來!
“啊……,小心!”身後有士兵情不自禁地大叫起來。
末夜只是輕笑一聲,我突覺身後一空,他已翩然躍起,手指在半空飛劃一道弧線,樹起一道冰藍色的靈牆,將所有箭枝全部擋回,一個轉身,身影飛至大石旁,隻手將壓頂的石塊推向城牆而去!
“鏡……”我還來不及開口,身後的空位一緊,末夜已安坐在我的身後。
我轉頭,只見他手中的弓箭冷光一閃,三支冰藍羽箭飛射而出,前方城樓上立刻傳來三聲哀鳴,相繼匍倒下去!
“好好!好啊!!末夜大人萬歲!!!”身後爆發出一陣聲勢如鴻的喝彩聲。
“將士們,掃平蝶音谷!”萬馬奔騰聲中,末夜的飭令騰雲而起,冷豔地如同一朵冰蓮浮出淤泥!
“好!爲了大人……大家衝啊!!”
“衝啊……”整隻隊伍一下熱血沸騰起來!
我怔了一怔,突然間恍然大悟過來,爲什麼那麼多人在戰爭中能勇往直前……前線上衝鋒陷陣的死士,萬衆一心向前衝出一條血路,全是因爲有強大的後盾在背後支持着,因爲那些士兵倚仗着他們的王,信賴着他們的王!
不覺回過頭看末夜,那貼緊着我的身子,感覺得到胸口傳來的絲絲溫熱,那雙秋水明眸,正清澈而堅定地注視着前方,彷彿那耀芒下璀璨絢麗的藍水晶……
馬飛馳,風沙舞,不多久大軍就追上了懷風的隊伍,衝進了敵軍的陣營。
又一場血戰!洺軍兩萬騎兵與收谷口兩萬芋軍的正面交鋒!
城牆上的箭手已收箭,因爲顧及傷了自家人。
“芋軍聽令!死守蝶音谷!!”芋族南執一聲令下。
“是!”
“洺軍聽令!掃平蝶音谷!!”洺族懷木不甘示弱。
“是!”
我被末夜保護着,在紛飛的兵荒馬亂之間穿梭,這,應該是最後一道關口了吧,流熒亂竄,血肉橫飛,人仰馬翻……真正的肉搏戰!
末夜帶着我一路奔到懷風身邊:“風,你的傷勢如何?”末夜問,一手料理了兩個芋兵。
“哦,一點皮肉傷,不礙事。”懷風雲淡風情道,一劍同時割下前方芋兵的頭顱。
“嗯。”末夜點點頭,與懷風並肩而立,雙眸往外一閃,一時再沒有敵人敢衝上來,“你猜這城牆背後還有多少人?”他問。
“兩萬還是三萬?”
末夜輕輕笑了起來:“我猜沒有人了。”他深意地瞄了我一眼,“小洛你說呢?”
我眨眨眼,勾起一絲微笑,剛剛曾掠過這個念頭,因爲南執下的命令是“死守蝶音谷”……
“啊……”還沒回過神來,不覺身體已被拋了出去。
“風,替我看好宿鳶。”末夜說話的聲音已在半空中,“我去去就回!”
“啊……”我又一聲驚呼,身子已經穩穩落在懷風的馬上,懷風輕鬆一笑,“知道了,大人。”
我驚魂未定,擡眼去看末夜。
白芒之中,他幾個點踏轉眼間向城牆上飛去,利箭呼嘯而下,他只是衣袂一拂,輕鬆避了開來,反旋身體,空中一個翻身,冰藍色的弓翼便直直對準南執射過去!
“保護將軍!”城牆上剎那一片混亂。
只見南執向旁邊急退三步,避開了末夜的箭。而末夜雙足一點,已穩穩地站在城牆之顛,風中似乎還隱隱聽得見他的歡笑:“果然,牆後沒有人呢。”
我不禁一笑,搖頭眨了下眼。
再往上看,不覺驚呆了——
一瞬間。
真的只是一瞬間!我看不出雙方過了幾招,末夜已經貼到南執的身後,手中弓翼化劍,抵在南執的脖頸之上!
堂堂“芋墨四靈”的南執,竟然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
“所有芋軍立刻住手,否則你們大將軍的性命不保。”末夜的聲音靜靜地,如同一支幽香的蘭花清空雍雅,卻傳至每個人的耳畔。
巨大的廝殺聲忽然靜下來了。
萬馬齊喑。所有的劍統統放了下來,不可思議地擡頭看向城牆之顛。
“芋軍聽令,不用管我,保護蝶音谷!”南執大吼。
“呵呵,可以嗎?”末夜突然清朗地笑起來,手中的劍一緊,逼得南執再說不出話來,“南執將軍,以你三萬,哦,現在不到兩萬的兵力,要贏我八萬大軍,你認爲可能嗎?”
“……”
末夜將南執押上前一步,居高臨下道:“所有芋軍聽着,現在投降,我可以不殺你們,各位覺得如何呢?”
一陣沉默。無聲的沉默。
像是時間凝固在一點,又像是很長很長,滌盪了萬年的窒息……
“我投降。”一個芋兵突然扔了兵器跪下來。
又是一陣沉默,所有的目光注視着那個臣服的士兵。緊接着,一個接一個,一片接一片,所有的芋兵猶豫着,紛紛丟了兵器,跪倒下來。
“我投降……我投降……”
“我投降……”
我鬆了口氣,微微笑起來,嗯,勝局已定。
“好啊,勝利啦!!!”滿山遍野爆發出一陣震耳的歡呼,所有洺軍高舉起雙手,興奮地大叫着勝利的凱歌。
“贏啦……”
我擡起頭,淡淡看向天空,無雲的碧空如洗,豔陽正濃。
終於,避過這一場血戰,再不會有人死去了,真好……
夜。蝶音谷。
遍地炊煙,遍地篝火,遍地歡笑。
朗朗蒼穹,一輪明月高懸,萬點繁星若隱。
“風,別動,我再幫你上點藥,否則手臂會發炎的。”末夜的軍帳裡,懷木抓着懷風的手臂往上抹藥。
“不用……小傷而已……”懷風漫不經心地苦笑,一個勁地往外掙脫。
“別動,聽到沒有!”懷木一聲極低的怒喝,懷風剛剛掙脫的手臂又被牢牢扳了回去。
懷風眨了眨眼:小聲嘟囔道:“木,不用那麼緊張好不好……”
我坐在篝火旁,擡頭看了他們一眼,和懷風無辜的視線撞個正着,又移了開去,輕笑着轉向末夜,他正倚在坐位上,似笑顏盈盈地聽着說話,目光卻轉在別處。
正晃着,門外有人掀簾進來,是季修。
“季副將軍,我軍的傷亡情況如何?”末夜立刻直起身子,神色嚴肅地看向來人。
“回大人,衝鋒的五千騎兵折去三千,加上後來的,死亡人數在四千左右,另外傷殘的大約有四千,其他小傷的士兵未及估算。”
“八千嗎?”末夜站起身,慢慢踱向營帳的窗口,擡起頭,皎潔的月華投在他容顏上,“還是傷亡了那麼多……”他喃喃,然後靜靜轉過身來,“季修,務必將所有犧牲者好好安葬。”
“是。”季修躬身。
“大人……,屬下慚愧,只能保全兩千性命。”懷風緩緩起身,想說什麼,終是輕嘆一聲,不再言語下去。
“懷風,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末夜道,“蝶音谷是天險,南執也不易對付。”
“哦,對了。”季修頓了一下又問,“大人,南執已收押,要殺了他嗎?還有,投降的芋軍又做何處理?”
“懷木,投降的芋軍交由你去處理,願意加入我軍的有賞,不願意的,單獨編成一支隊伍。至於南執……”末夜略想了想,沉沉道,“就將他的人頭作爲送給茈絳的見面禮吧。”
“是。”懷木一揖手,大步走出了營帳。
“季修,即刻派人將這封信送到芋墨的線人手中。”末夜從懷裡取了一封信遞過去。
“是,那麼微臣也先行告退。”季修接過心,跟着告退。
“大人。”懷風放下捲起的袖子,淺淺道,“微臣隨懷木一起去看看吧。”
“嗯。”末夜揮一揮手,淡道,“都下去吧。”
頃刻間,人各散去,偌大的營帳裡只剩下我和末夜兩個人。
白帳徐徐,青燈殘照,柴火自顧自“噼裡啪啦”地亂爆星火。
一片沉寂。
像是幾乎靜止了呼吸。
我轉眼看看末夜,他又怔怔地擡起頭仰望月色,頎長的身影籠着點點光斑,如水的雙眸似凝了一層薄霧,那麼淡,那麼憂,彷彿又回到了那夜,那個站在牀前的他,如蘭花般憂鬱的高貴……
帳外,高歌的喧鬧一陣高過一陣。
帳內,勝利的喜悅,卻像是不屬於他。
推着輪椅,我慢慢行到他身邊。
“洛,你覺得那些人死得會有價值嗎?”他輕輕地問,更像是在喃喃自語,風一吹就會散開一般,“如果我不回來,也許他們就不會死了。”
“鏡……”我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纔好。這樣的他,我很少見到。
“這還只是一場硬仗啊……”鏡仰着頭,緩瞠的明眸浸滿月色的清輝,“過了蝶音谷,就是芋墨了,後面那一場決戰,還不知會死多少人。”
我怔了一下,不答話。
靜靜轉過臉,擡頭望向帳外無垠的夜空,那漆黑色的蒼穹。
是啊,從這裡出發到芋墨已不過十來天的腳程,終於,還是要去到那個地方,見到那個人,做最後的戰鬥了……
許久。
我回過神,輕輕地去拉末夜的手。他的手,很冷很冷,沒有溫度。
“鏡。”我緩緩地說,“我們一定會贏的,所有人都不會白白犧牲的。”
末夜轉過身子,沉沉地盯住我。朦朧的月色裡,他氤氳的眸子如水煙繚繞而深情。
忽然,他彎下身子,低頭重重地吻上我的脣瓣。
“唔……鏡……”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慌忙推開他的身體。
他卻不放開,緊緊地纏繞住我的雙脣,重重的,然後越來越溫柔,越來越溫柔……如膠似漆地貼着我的脣瓣,彷彿要將所有的纏綿傳過來。
欲拒,可是我的身子已無力抵抗……像是那酥軟的吻,一直吻上我的心,將所有的抗拒都擊碎了……
久久地,彷彿時間在這一刻都已停滯。
只聽得見我的心跳聲劇烈而迅速地跳動,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洛,如果你能這樣一直在我身邊,那該多好……”他輕輕道。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昨夜趕文趕出來的,平時實在沒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