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夜忽然覺得渾身冰冷,並且眼皮子跳動的厲害,他禁不住捂着眼睛,那隻左眼現在除了眼皮子跳的厲害之外,還火辣辣的疼着。與以往那種壓迫感不同,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疼,就好象有人拿着火鉗子在他的眼珠子上烙一般。
“你怎麼了?”身上披着江寒夜的衣服,小玉心中對江寒夜本已感激不已,現在忽然看到江寒夜這副樣子,她禁不住開口問道。
“沒怎麼,就是眼睛疼。”江寒夜回答道,他知道自己是男人,要有承受痛苦的能力,這件事,是他在臥牛村慘案之後忽然悟到的。
“哦,那就好,這裡古古怪怪,鬼魅衆多,你千萬不要再胡思亂想,免得被那些鬼怪迷惑住。”小玉聽江寒夜說沒事之後,禁不住鬆了一口氣,她擡頭望了望自己的父親,現在父親正在和幾位長輩商議事情。
“師叔,這件事你怎麼看?”姬尚軒皺眉問姬闊海。
“這鬼道人本已經死了,現在卻忽然死而復生,我看這裡頭一定有古怪……”姬闊海說道,“不過無論怎樣,趁現在沒人阻撓,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切不可耽誤行程,誤了大事。”
“嗯,我同意叔叔的觀點!”姬尚峰點頭說道,“這鬼道人虛晃一槍,來這麼一手,不過是讓我們自亂陣腳而已,看看吧,沒有誰傷也沒有誰死不是麼?”
姬尚軒皺眉點頭:“那麼,我們就繼續前進吧。”
姬尚軒一聲令下,所有萬劍山莊弟子便整裝重新出發,有了前一次的經歷,這一次所有的人都凝神小心前進,誰也不敢再分心了。
“鬼魅之道,就是迷惑人心,心若不亂,人自不亂。”走在路上,姬尚峰這樣說道。
雖然江寒夜知道姬尚峰說的話是對的,可是此時此刻他卻無法靜下心來,他心裡那種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甚至已經強烈到他開始懷疑此行究竟是對還是錯。
萬劍山莊。
小黑在半空中猶如一個鬥士,不知疲憊的衝向鴉羣,抓過一隻又一隻的烏鴉摔死在地上,而那些烏鴉似乎只在小黑靠近它們的時候才略作反擊。有個別烏鴉想要攻擊小黑,但是又顧忌着什麼,只是撲楞着翅膀,也不敢飛的太遠,彷彿若是沒有那人的命令,誰都不敢離開陣營。
桃伯一路上隨手打死了許多烏鴉,沒打死一堆他就會拍拍手,皺着眉頭嘟噥道:“太臭了,太臭了!”
桃伯看似是緩緩的走着,而且還彎腰駝背拄着柺棍,可是僅僅是片刻之間,他就從桃花林走到了內宅處。內宅這裡是人鴉之戰的主戰場,到處都是屍體,人的,烏鴉的。牆壁上,樹幹上,樹枝上,假山上,噴泉上,到處可見碎肉,血污。
“嘖嘖,好好的一個地方,竟然被這羣畜生給毀了!”桃伯咂舌道。
雖然死傷了不少人,但是萬劍山莊還是有數千弟子,這些人聚集在內宅外面,黑壓壓的一片,幾乎把所有的道路都給阻住了。
“讓一讓讓一讓!”桃伯一邊走一邊喊道。
桃伯平日裡都居住在桃花源,自耕自種自給自足,甚少出來逛蕩,因此這萬劍山莊上下,幾乎沒什麼人認識他。
一些弟子看到這樣一個糟老頭子出現,不由得嘀咕道:“老伯,您到這裡來做什麼?”
“他是誰啊?”更有人看着桃伯議論紛紛。
“不認識,或許是倒夜香的吧?”
桃伯活了這一大把年紀,纔不管那些年輕晚輩說什麼呢,他自當沒聽到,只是毫不客氣的在人羣中穿梭着,瞬間就到了內宅院內。
“桃伯!”姬衛清竹看到那弓着的背影后,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嘴裡喃喃的說道,“你終於是來了。”
姬衛清竹站在高高的屋頂,桃伯自然是聽不到她說什麼的,不過他仰着頭,摸着鬍子看向屋頂那籠罩在紫光中的母子倆,搖頭嘆息道:“你這丫頭,竟然混到這步田地,真個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桃伯的話語十分輕盈,就連在他身邊的幾個弟子都沒聽到,可是隔了幾十丈外的姬衛清竹竟然把這話聽的一清二楚。
姬衛清竹聽到桃伯那略帶責備和失望的話語之後,心中禁不住有些悵然,她凝神對桃伯說道:“弟子無能,沒有任何精進,反而給您老添麻煩了,可是今日弟子還厚顏無恥有一事相求。”
“你別說了,我知道你要求我什麼事兒。”桃伯摸着鬍鬚看向姬衛清竹身後的那個小娃兒,“你是做孃的人,一切自然都是爲了孩子,可是我告訴你,這孩子命中註定要有此一劫,你攔也攔不住。”
“就算是攔不住,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姬衛清竹這時候咳嗽了一聲,傳音入密需要消耗真氣,而她的真氣已經幾近枯竭,哪還有多餘的真氣去說話呢?
“孩子,我看你還是不要強撐,剩下的事就交給我。”桃伯嘆息道,“你那丈夫……”他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並將目光移向小黑。
小黑正忙的不亦樂乎,它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可是烏鴉數量太多,任憑它怎麼努力,似乎也無濟於事。
桃伯又將目光移向那黑雲上站着的男人,他微微眯縫了一下眼睛,腳下倏地就多了一朵祥雲,桃伯便腳踩着這祥雲,升上天空,同時嘴裡嘀咕道:“老哥哥啊,我不能履行諾言了,此番暴露身份,這萬劍山莊我是呆不下去了,你的後代們究竟會怎樣,這完全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芒虎站在黑雲中,自小黑到來之時他就一直擔憂且好奇的看着那隻肥碩的雞,那是一隻野雞,芒虎舔了舔嘴巴,吞嚥了一下口水,心中對那隻雞充滿了渴望。
“孽畜!”桃伯腳踏祥雲,在瞬間便升至高空,與那芒虎對峙着,“你不在山中修行,卻跑下山來禍害蒼生,今日若是留你,只怕老天爺都會打雷劈了我。”桃伯一邊說話,一邊衝着芒虎舉起他手裡的柺杖。
那根柺杖原本不過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木柺杖而已,可是也不知桃伯在那柺杖上施了什麼神通,那柺杖竟然變長,並生出一個骷髏頭來,那骷髏頭在柺杖上頭嘎嘎嘎轉動着,將沒有一點血肉的臉龐對準了芒虎。
芒虎一愣,他的臉上顯出一絲恐慌的神情,但是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他擡起手,生硬的指着桃伯說道:“老東西,去死!”
芒虎只說了這一句話,並沒有繼續做什麼動作,就好象是有人在他耳朵里耳語,教他一樣一樣的說和做一般。
“我數三聲,你若從此放下邪念,乖乖回去修煉,說不定我還念你千年道行實屬不易,饒你一命,但是若你不識趣,就休怪我不客氣啦。”桃伯看着芒虎說道,同時嘴裡開始數一二三。
數到一的時候,芒虎腳下的黑雲似乎抖了抖,向後退了一下,數到二的時候,那黑雲抖得更厲害,向後退了一丈左右,可是當桃伯數完三指厚,那芒虎便不再動彈,他冷冷的盯着桃伯,似乎是要發難。
“好小子,那好,既然你不識趣,今天老人家我便爲民除害了!”桃伯一愣,他沒想到這芒虎竟然還沒被自己嚇走。
桃伯單手握着那柺杖,口中捻動咒訣,只聽得忽地一聲,那柺杖上端的骷髏頭出倏地噴出一股火焰,這火焰先細後粗,等到達芒虎和那些烏鴉跟前的時候,簡直就已經成了一條火龍。
火龍在烏鴉堆裡肆虐着,遊走着,瞬間便有大片烏鴉被燒死,砰砰砰的掉落在地,整個萬劍山莊都充斥着焦糊的味道,就連小黑都沒能逃脫那火舌的毒手,一身烏黑的羽毛轟的燃燒起來,它咯咯驚叫着從空中往一個水池裡徑直衝下去,鑽入水池中之後,只聽得茲啦一聲,又聽的小黑咯咯叫了幾聲,跳上了岸。
“哎呀,糟糕,我竟然忘記這丫頭了。”桃伯一邊握着柺杖,一般一拍腦門,後悔不迭,“完了完了,這一身毛至少要幾十年才能重新長出來了……”
桃伯低頭看看小黑,卻見那傢伙渾身上下沒有一根毛,整個身子都是肉色的,就一個雞頭是黑乎乎的,正咯咯咯跳着腳在地上衝着他叫喚呢。
桃伯此刻哪好意思去看小黑,他強作鎮定扭回頭去,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嘴裡嘀咕道:“燒就燒了,你那毛又不是第一次被毀了,那小子的小白哪次來不得揪掉你一撮毛啊……”
地上那些萬劍山莊的弟子們看到那小黑如今的模樣,一個個禁不住笑了起來,暫時忘卻了剛纔的苦痛。
芒虎似乎對桃伯的那柺杖十分忌憚,又好像很怕桃伯,因爲這老頭子看似其貌不揚,可是他身上卻散發着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這氣勢使得芒虎不敢前進半寸,兀自在那裡猶豫着,就連那些烏鴉被殺死,他都沒有什麼動作。
“老頭子,我看你今天也就到此爲止了吧!”就在桃伯的火龍肆虐的時候,忽然間從西方天際傳來一個陰仄仄的聲音,那聲音雖然帶着一點沙啞和疲倦,但是卻又十分有吸引力,倘若桃伯是個女人,只怕也要被這聲音的主人給吸引到了。
桃伯收了神通,凝神望着那遠空,他心裡知道,這是正主來了。
“不知閣下是何方神聖。”桃伯望着那空中高聲喊道。
那聲音沒有回答,只不過一陣旋風從西天滾滾而來,那風很大,風眼烏黑,如同空中漩渦一樣,急速的向晚間山章的方向飄來,同時還有一陣隱隱的嗡嗡之聲傳來,令人聽後心裡發毛的很。
“那是什麼?”萬劍山莊那些弟子剛剛落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好象蒼蠅的聲音。”
“不是蒼蠅,是馬蜂吧……”
這一瞬間,簡直是衆說紛紜,什麼樣的猜測都有,與此同時,所有的人又重新提起精神,握緊手裡的武器,準備再幹一場了。
那黑雲停頓了片刻之後,倏地又向萬劍山莊衝來,它距離越近,越令人感到恐慌與不安,那黑雲比之先前的烏鴉不知要大了多少倍,而那風眼裡竟然還盤膝坐着一個人,一個華服男子。
儘管那黑雲還在高空,可是幾乎所有的人都看清了那男子的容貌,他長得十分清秀,秀氣的都不像是一個男人,若是這人是一個女人,那也絕對是一個妖嬈美麗的女子。
“老東西,你竟敢擋住我的去路麼?”端坐在黑雲裡的人望着空中的桃伯,懶洋洋的說道。
“老?老頭子我還沒覺得自己老呢。”桃伯也一般懶洋洋的回答他,但是他心裡卻也知道,這人是一個極難對付的人,他一生只見過兩個修爲與此人相近的人,其中一個已經在墳墓裡了,而另一個便是他自己。
“呵呵,沒關係,你很快就會知道自己有多老了。”那人說道,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清冷而陰仄,整個空氣都似乎因爲這句話而變的更冷了。
“切,無知小兒,你這樣一個連自己真面目和姓名都不敢說的人,有什麼資格人老人家我說這些。”桃伯說完,驅動祥雲往那旋風衝去,在經過芒虎身邊的時候,他還不往拍出一掌。
桃伯這一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衆人只聽得耳畔響起陣陣海浪聲和波濤聲,同時又見一陣氣浪向那芒虎和他身後的烏鴉們席捲而去,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這老人家究竟是誰?”
“我似乎曾在城裡見到過他……”
衆人的議論還未曾有幾句,就聽的撲簌撲簌噗通的聲音不絕於耳,再看地上,竟然落滿烏鴉,還有那個叫芒虎的人。
既然烏鴉都落到地上了,他們還客氣什麼呢?所有的人都吶喊着,揮劍衝了上去,對準那些死的傷的七葷八素還沒轉過彎來的烏鴉就是一頓亂砍,有人還拿着寶劍向芒虎衝過去,可是當他衝到芒虎身邊時,就覺得眼前一花,那人竟不見了。
桃伯低頭看了一眼屋頂上的母子,還好,她們還安在。就是這一轉眼的功夫,桃伯就聽到嗡嗡嗡的聲音從自己正前方傳來,他定睛一看,不計其數的拇指大小的馬蜂正源源不斷的從那颶風風眼裡衝出來,向他撲來。
“馬蜂?”桃伯一愣,心中知道這回是真遇到對手了。
桃伯停住腳下祥雲,將那柺杖重新祭起,口中捻動咒訣,那條火龍便又自骷髏頭口中噴出,向着那馬蜂和風眼噴去。
“哼哼,老東西,怎麼你只有這一招麼?”那風眼中端坐着的男子冷冷一笑。
“你這無知小兒,休想刺激我,老人家我是不吃這一套的。”桃伯笑嘻嘻的說道,“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誰,什麼來歷?”桃伯在與那人交鋒的時候,還不忘時時回頭去看屋頂上的姬衛清竹母子倆。
“說我來歷麼?你叫我鬼命吧。”那男子冷冷說道,“似乎也是時候讓你們知道我的存在了。”
“好大的口氣!”桃伯笑道,“不過看你確實也有這本事說這樣大的話,既然如此,鬼命,那就放馬過來吧,我桃伯平日裡雖然不是作惡多端,但是也沒做過幾件好事,今兒個就替天行道一回,也把自己的功德積滿。”
“功德?”那鬼命一聽這話,禁不住嗤笑道,“你們這些無知世人,就想着死後的事,卻從不想想眼前。這一世就是這一世,下一世是下一世,無論哪一世,都不要虧待了自己纔好,像你們這種這一世還未過完,又混得不好的人,纔會想着下輩子如何如何!”
桃伯聽這人說話,心知這鬼命絕非泛泛之輩,他眯縫了一下眼睛,收了柺杖,忽然間將那柺杖丟向屋頂,那柺杖便如一隻利箭,向屋頂上的姬衛清竹母子插去。
所有的人都搞不懂,爲什麼桃伯忽然倒戈相向,開始攻擊他們的師孃了呢?難道是被那風眼裡的人給嚇到了?可就在大家正要憤怒的時候,就看到一條黑黃相間的身影倏地從那瓦礫碎片處躥出,撲向姬衛清竹母子兩個,而與此同時,桃伯的柺杖也到了,那柺杖沒向着別人,單單向那芒虎的後背刺去,原來桃伯此舉竟然是爲了救人。
“哼,老鬼,你做人不夠厚道!”那華服男子一愣,駕馭黑雲徑直向下衝去,竟然也顧不得桃伯,專爲救人而去。
桃伯的柺杖速度快,然而似乎那黑雲速度更快,只見一道黑芒閃過夜空,整個天地間頓時一片飛砂走石,衆人禁不住捂住了眼睛。
“糟糕!”桃伯忽然頓足,口中失聲喊道,“小心了丫頭!”他一邊說着,一邊急急調轉雲頭,也向下衝去。
“哈哈哈哈,老鬼,你還是慢了一步!”那黑雲捲過屋頂,掀起所有瓦片,哐當一陣亂響,整個山莊上空幾乎到處都是飛翔的瓦片,而黑雲過後,姬衛清竹卻吃驚而痛苦的發現,她一直緊緊帶在身邊的兒子姬明宇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