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劍在校門口邂逅阿隆索和歌莉婭並非完全出自偶然,把他們聯繫在一起的便是那位曾經位高權重、如今卻在監中待決的囚徒。
昨夜給尹劍打過電話以後,歌莉婭又撥通阿隆索的手機,想告訴他奧斯頓秘密被捕並被判處死刑一事。
電話響了幾聲沒人接,歌莉婭猜測阿隆索大概是輸給尹劍以後心情鬱悶,所以不肯接她的電話。本來不想打擾他,可又放心不下,轉念想到阿隆索一向很尊敬奧斯頓,如果不及時相告,恐怕會留下遺憾。於是匆匆去了他的寢室,推門進去一看,不禁嚇了一跳
阿隆索正坐在書桌前,出身地擺弄一支針劑。
不需要看第二眼,歌莉婭就認出那是一支“試劑”,趕緊衝上去阻止他注射。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死死抱住阿隆索的胳膊,淚水涌出眼眶,“往常你是最反感別人注射這種東西的,爲什麼輪到自己的時候卻糊塗了”
阿隆索丟開針劑,轉過身衝她苦笑：“最近我越來越懷疑,自己這輩子的潛力大概到此爲止了,若不借助外物,恐怕永遠邁不過這一關。”
歌莉婭用力搖頭,紅着眼睛哽咽道：“你錯了你的潛力遠遠沒有達到極限,只是因爲一時挫敗打擊了自信,等你振作起來,眼前的難關根本不算什麼
阿隆索攤開雙手,頹然長嘆一聲,嗓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消沉。
“我親愛的歌莉婭,自信不等於自大,我已經不是天真的小孩子,是時候認清現實了,世上只有極少數人稱得上天才,尹劍或許是,但我不是”
“你當然是”
看到他自暴自棄的樣子,歌莉婭既失望又心疼,一時間激動地無法自持,便把自己心裡那些深藏多年卻一直不敢對他明說的話,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認真看着我,阿隆索,看看你眼前的這個女人她是誰？她的容貌、她的人品、她的才學還有她的出身——哪一點比不上方櫻”
阿隆索愕然失語,如歌莉婭所願呆呆注視着她的臉。
歌莉婭眼含熱淚,深情地與他對視,繼續傾訴衷腸。
“比美貌、人品、才學和出身更最重要的是……你眼前的這個女人深深愛着你,如果你看輕自己,那麼這個崇拜你、暗戀你、願意爲你而死的女人豈不是更失敗？阿隆索,請告訴我,她是一個失敗的女人嗎？”
“當然不是歌莉婭,我配不上你……”阿隆索雙手抱頭,發出苦澀地嘆
“你當然配得上”歌莉婭激動地抱住他,幾乎是貼着他的耳朵吶喊,“哪怕你不再相信自己,也應該相信始終相信你的我”
她的吶喊如同晴空驚雷,震撼了他的靈魂,把他從自暴自棄中拯救出來,當他重新擡起頭,眼中頹廢的陰翳已然消失,從前那個自信果敢的小獅子王又回來了
“無論是贏是輸,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爲了救我單槍匹馬闖進浣熊鎮跟遊俠談判的那一幕……”
“阿隆索,我愛你,也許我的愛這對你來說無足輕重,但是我愛你”
“我會一直等你振作起來,等着你愛上我”
阿隆索被她真情流露的話深深打動了,激動地擁抱着她：“你不用等待,親愛的歌莉婭,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也愛你”
“阿隆索……”
他打斷了她的話,用一個充滿激情的熱吻。
歌莉婭得償所願,眼角滑落幸福的淚水。
兩人緊緊相擁,過了許久歌莉婭纔想起來意,連忙把奧斯頓被捕一事告訴阿隆索。
阿隆索對這一消息並不意外,聞言陷入沉思。
他在浣熊鎮與“遊俠”交流過後,就已經認清奧斯頓的罪惡面目,這個野心家落到如今的下場純屬咎由自取。
然而經歷了浣熊鎮的那場血戰,阿隆索也成長了很多,認識到世事從來不是非黑即白那麼單純,對與錯有時候很難分得清。
奧斯頓的確該死,但是他的罪行不能抹殺他爲鐵血帝國立下的汗馬功勞,更何況奧斯頓是他的親叔叔,更是他尊敬的師長和自幼崇拜的偶像,得知他被判處絞刑,不禁深感惋惜。
同時阿隆索亦有一個疑問,奧斯頓或直接或間接在浣熊鎮所做的那些瘋狂之舉,根本無法與他印象中那位睿智冷靜的名將畫上等號,到底是什麼理由促使這位帝國元帥、一代名將走上自我毀滅的不歸路？
“歌莉婭,我想在奧斯頓叔叔臨終前再見他一面,有些話我必須當面向他問清楚,你幫我安排一下。”
“沒問題”歌莉婭馬上通過父親的老部下拿到通行證,當天凌晨便帶着着阿隆索進入關押奧斯頓將軍的那間牢房。
阿隆索獨自走進牢房,走到昔日帝國元帥的面前,審視着他那張憔悴而木然的臉龐。
“奧斯頓叔叔,我來這裡只想問你一句話,身爲一名帝**人,身爲寇拉斯家族的成員,你應該懂得忠誠高於一切——可你爲何要背叛你的祖國和家族
奧斯頓慘笑一聲,頹然道：“我這麼做有兩個理由;於私是爲了自保,如果自由組織不存在了,以路德維希一夥爲首的政客就會覺得天下太平高枕無憂,必然要變着花樣削減軍費,打壓軍方將領在政壇的話語權,進而試圖奪取軍隊的控制權,用一羣只會搞政治鬥爭的無恥文人取代我們這些真正懂得帶兵打仗的軍官,甚至連我本人也難逃兔死狗烹的命運,只有國內依舊有動盪不安的因素,我和我的派系才能保住目前的地位,從這個角度講,自由組織跟我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我會在必要的時候縱容他們發展壯大,但是又不能讓他們失去控制,這就像是在玩火,需要很高明的技巧,可惜我最終還是被這失控的烈火燙到了手。”
“我縱容自由組織,也不全是爲了謀取私利,有句古話叫堵不如疏,,如今國內矛盾激烈,反抗貴族階級的火苗遍及社會各個行業,甚至連那些富有的商人與貴族子弟都反對現有的體制,自由組織等於給這些人一個發泄的渠道,讓所有反對派聚集起來總比潛伏在地下更容易對付,如果我能夠按照計劃利用墨菲控制自由組織,就可以馴肝〕這頭危險的野獸,把它的破壞力控制在最低限度;反之,如果消滅自由組織,必將有千百個新的自由組織涌現出來,這股烈火在地下熊熊燃燒,堵是堵不住的,只能順勢疏導……阿隆索,這些道理將來你會明白的。”
說到這裡,奧斯頓的臉上恢復些許光彩,擡頭望着侄子的眼睛,目光無比灼熱：“不管怎樣我是罪有應得,阿隆索,上路前有句話想對你說。”
“奧斯頓叔叔,您請講。”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果他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阿隆索暗下決心,一定要幫他實現。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奧斯頓沒有提及任何私事,臉上浮現悲慼之色,悠然道：“阿隆索啊,我們這個帝國是不健康的,從根子裡已經腐爛了,這樣下去遲早會分崩瓦解。”
“我和路德維希雖然政見不同,但對帝國未來的憂慮是一致的,他試圖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改革帝國政體,這是行不通的,你想想,他這麼有才華的人爲什麼沒有被古斯塔夫欽定爲下一代繼承人,領袖之位反而落在了你這個小夥子身上。”
“人類五千多年的歷史早已無數次證明過,改良主義救不了任何病入膏肓的帝國,古斯塔夫對這一點心知肚明,所以他沒有把希望寄託在路德維希這個書生身上,至於他內心究竟是傾向保守的還是傾向變革就不好說了……我猜多半是掙扎的。”
“想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大變革,這變革有可能源自內部的燎原星火,自由組織就是這樣一顆值得期待的火種,也有可能來自外部環境的改變,比如一場世界大戰……”
“古斯塔夫已經老了,他沒有精力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路德維希智謀有餘魄力不足,他也無法負擔這一歷史使命,希望全在你的身上。”
說到最後,奧斯頓禁不住眼含淚光,字字發自肺腑地告誡侄子：“阿隆索,你必須儘快做出一個決定——究竟想成爲一個獨裁者還是革命者我的路到此爲止了,希望你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那條路,帶領這個國家……走向光明”
默默聽完奧斯頓臨終前的這番自白,阿隆索不由得心潮起伏熱血澎湃。這時,門外獄卒敲響鈴鐺,暗示他探監時間結束,儘快離開囚室。
“奧斯頓叔叔……謝謝你的指點,我會永遠記得你今天所說的每一個字
忍着流淚地衝動,阿隆索站起身來,最後一次向奧斯頓敬了個軍禮。
“願上帝與您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