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如此壓迫，江巖竟還能說出此番話語，連欽差蘇洪，眉頭都微微一愣。
王維成卻是一笑，欣慰之色流露於表。
一向面無表情的木管家，見到此刻的江巖，眼中都有了幾分動容。
王維成遞給了木管家一個眼神，似乎是在示意什麼。
木管家心領神會，手腕一動，那杆玉質尺長毛筆，出現掌中，隔空連點，一筆一劃如刀割劍刺，‘刺啦’作響。
幾筆過後，一個‘化’字，顯露出形，淡墨之色，‘蓬’的一聲，撞擊向了那座壓在江巖身上的碩大冰山。
‘咔嚓’，大山破碎。
此前王維成將‘青雲字畫’交予江巖之手，若是看他是大乾皇族遺孤，那麼現在這一刻，他以自己胸腔內的不卑不亢，以血液與深入骨髓的不屈不畏，真正贏得了王維成的安心。
大乾王朝雖然破滅，但留下此等皇子，假以時日，何愁復國無望！
“蘇大人，有什麼話，或者有什麼疑問，直接問話便是了，難道蘇大人害怕老夫的學生，在您的審視之下有所隱瞞嗎？”
王維成笑了一聲，繼而對江巖說道：“你起來吧！蘇大人問你什麼話，如實回答便是！”
“是！”
江巖提起力道，高高的答了一聲。
冰山壓在江巖身上，青氣都被冰凍的粉碎，差點讓江岩心魂不守。
若是那樣，江巖所有心聲都會被蘇洪查知。
蘇洪若知道江巖是大乾皇室遺孤，江巖必死無疑。
江巖隱隱嘆了口氣，心中怒火在無限冰冷中越加炙熱，站起身來，緩緩地重新恢復着剛纔破碎的青氣。
“江巖，本官官居一品，縱然你老師王先生此刻官復原職，也只能與本官平行！如今更是皇上欽點欽差，一句一行代表皇上，威懾兵政！你一介布衣，對本官無理，就是目無王法，此且不談！你提筆答題論帝王之德，寫帝心之術，字句之間，筆鋒飛揚跋扈，你一介布衣，野心不小，你想要取代皇室不成？”
蘇洪開口，言出法隨，聲若九天雷霆，自口中噴出，字字動人心魂，一字一句，讓人不敢反駁。
江岩心中，猶如千夫所指，蘇洪的話字字落入耳中，竟像是給自己判了死刑。
不待江巖有所領會，蘇洪再次喝道：“本官與你老師同爲三公，爲朝廷鞠躬盡瘁，你目無尊長，心術不正！你衣食住行都由朝廷之恩，卻目無朝廷，有辱正心！一介布衣卻頂撞皇上欽點欽差大臣，難道你不懂禮法，不知人倫，何爲尊卑？哼，你如此領悟如此心德，也想爲官！若不是看在你是王先生的學生，足以將你治罪！現本官罷你仕途，從今之後，你不可參與朝廷任何考試，更不可能入朝爲官，你可接受！”
一番話語，雖說是在質問，語氣蠻橫，措辭犀利，將江巖說的體無完膚。
“這欽差大臣果然厲害，不僅僅實力強橫，深不可測，看人看事也是令人不得不服！”
江巖站於廳內，神情恭敬卻不恭維，直挺站立，單薄的身軀在這一刻竟能承載如此威壓，着實令在場諸多官員心中大駭。
江巖只是一個十多歲的書生，面對蘇洪，一旁那些年過半百，在官場中打拼半生的高官，都難以招架。
蘇洪一個眼神、一個冷哼，能讓一個官員面無血色，可見這些話，給予了江巖何等打擊。
江巖內心深處，青氣隱約匯聚，煥發出耀眼光輝。
江巖的青氣，本來已隱隱摸到了一絲‘黃’，將有突破。
但此刻卻再次受到了傷害。
“看來氣運的修煉，也和傳說中修仙者的修煉一樣，在逆境中迎風而立，才能斬破障礙，進行脫變……”
江巖‘見’自己體內青氣，逐漸恢復，稍微安心。
對於修仙者的實力，江巖更爲感到恐怖，眼前這蘇洪的修爲，比起雪瑤來，強大了百倍有餘。
江巖深深看了眼蘇洪，一個目光接觸，好像看到灼熱太陽，令人不可逼視。
“稟大人！”
江巖深深舒了口氣，開口回道：“大人批判學生目無尊長，目無朝廷，目無禮法律令，目無道德人倫，不具書者應有的風骨，不具書者應有的胸懷，不懂感恩圖報，這些大人是從何得知？”
江巖雙手互搭，放於身前，做着一個恭恭敬敬的回話禮，低頭說道：“既然大人誠心審問學生，學生不答或有隱瞞，大人是不是還要定我一個欺瞞欽差的罪名？”
江巖繼而回話道：“學生入來之後，便已對諸位大人依次行禮問安，何來目無尊長？飽讀詩書十餘年而今前來應考，想爲朝廷效力，何有目無朝廷之嫌？寫帝王心，論治國事，此乃學生心繫朝廷，心繫天下百姓，一心爲國爲民！不說學生本領大小，單論此等心德，無愧於父母，無愧於師門，更無愧於天下百姓和朝廷！大人官居一品，身兼欽差大臣之職，權傾朝野，此刻主抓兵政，爲提督學政，難道朝廷給予大人如此權利，卻打壓新人，以強凌弱，網羅莫須有之罪名，這難道就是欽差大臣所爲嗎？恐怕此已赤裸裸的侮辱了朝廷！”
“大膽！”
江巖話語柔和，卻綿裡藏針，一言一句都直指質問本身，一針見血，毫無委婉，措辭恰當的令人找不出絲毫把柄。
蘇洪聽完之後，大氣粗喘，尤其是最後一句‘這是赤裸裸的侮辱了朝廷’，更是讓蘇洪差點爆發，以無上仙術，捏碎江巖的腦袋。
江巖卻胸有成竹，這修仙者的實力強橫至極，恐怕人間再無比修仙更強大的威能，甚至只有傳聞中的各方聖者，才能與之比肩。
但此刻蘇洪竟對自己‘好言相待’，顯然是礙於王維成的面子。
大德開朝以來，朝中一直都分有兩派，一是修仙者，一方是大乾時期文風盛行而留下的書者大能！
大德朝中不缺武者，這些修仙者能揮手遮天，鎮守邊關行軍作戰自然摧枯拉朽，只卻少了治國賢才。
治國，比攻城略地更爲重要，要不然你坐守的只是一座冰冷的死城。
蘇洪沒有直接殺了自己，肯定是不想挑起政變！
“看來我算的不錯，老師既然出題如此張揚，肯定是有所仰仗，這蘇洪不想挑起紛爭，只能將所有罪名都放在了我的身上，想要斷了老師的衣鉢！”
蘇洪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就是朝廷中文武百官還有修仙者的對立，蘇洪都無法承擔其後果。
對於修仙者來說，治理一城，比攻下一國更難！
“哼！想要藉助文人良才治理國土，卻又想要讓全國書者對你們言聽計從、爲牛爲馬！”
江巖摸清了蘇洪的心思，心中冷哼一聲，目光突然一冷，開口說道：“不過學生有一事不明，不知可講？”
蘇洪錦衣大袍之下，五指一抓，切斷氣流，壓住心中怒火，目光直逼江巖，說道：“說！”
江巖剛纔一番話，已經惹怒了蘇洪，不過衆人卻是知道，這番話雖然無形中將蘇洪的逼問給卸下，令他顏面無存，但只要王維成再一開口，此事就能無聲之間了結。
廳內諸多官員看向江巖的目光，早已多出了認可，還有自內心中發出的讚揚，甚至有種己不如他的感慨。
江巖竟然再次開口，諸多官員心中皆是一涼。
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的盯向了江巖。
這一刻，名臣衆多的廳內，江巖成了真正的焦點，無形之間，所有人的內心都朝着這個少年的身上靠攏了過來。
尤其是王維成，目光中，甚至也有着一份疑惑。
雖然王維成名上是江巖的老師，實際上除了‘青雲字畫’外，沒有傳授江巖其他任何實質的學識，他對江巖，更是沒有多少了解。
此前蘇洪以修仙之力對江巖壓迫，王維成沒有阻攔，也是想要看看這個少年是否懷有真才實學，如何應對！
“大人！”
江巖再次高喊一聲，沒有蘇洪那般逼人心魄，不卑不亢，淨顯書生本色，開口說道：“學生雖不敢說學富五車，也不敢說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但爲學者都懂得一個‘仁’，爲臣者都應知道一個‘忠’字，爲師者都應該知道一個平等的‘平’字，此等皆是爲人之根本！而大人身爲高官卻打壓學子，身爲臣子卻排斥良才，大人更說您與我師爲友，同爲重臣，亦是學生老師，其上學生皆可不談，也無權過問！但大人自稱是學生老師，不知是如何得來？”
這句話不僅譏諷蘇洪不中不仁，尤其最後一句，纔是赤裸裸的打臉，這是一種‘你從哪裡得出的你是我的老師？我怎麼不知道！’的質疑！
‘轟！’江巖此話一出，羣臣腦中皆如五雷轟頂。
傲氣，若說朝中儒臣，自古以來風骨傲氣者如恆河沙數，數不勝數，更有名臣金鑾殿上辯帝君，甚至有人以死相逼威脅皇上！
但還沒有聽說那一朝那一代，有布衣學子出言譏諷一品大員！
書生本色，在此刻江巖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可以說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不單單是江巖的學識，更是深居於江岩心魂深處的皇族之氣的高貴。皇上不在，太子就是一國之君，此刻的江巖，竟像是一個剛剛登基、毫無權勢的皇上，反駁一個自持功高蓋主，自持手握重兵的大臣！
聽到江巖一番話，王維成的心中，徹底放心下來。
而王維成卻不知道，江巖此刻所仰仗的，並非完全是他本人，更是因爲江巖自己體內已經隱隱再次有所脫變的氣運！
‘黃’的氣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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