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嬪妃裡進宮較晚的,只憑着年輕美貌就上了妃位。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的爹爹只是個從七品州判,皇帝再怎麼寵幸她也不會有後顧之憂,而且,她又是那羣女人嘴裡嬌縱跋扈的主兒。俗話說就是:繡花枕頭,有顏無腦。
她冷笑,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比他們聰明?更遑論她身邊的這人,是這普天之下站得最高的男人了。她只要撒嬌、鬧脾氣、吃醋,扮演一個尋常女子該有的模樣,她纔是最聰明最安全的那個。
皇后那些個隱晦的事,她早就一清二楚,宮裡不說全是她的眼線,到底也不算少。可她不準備宣揚,畢竟有時候她覺得,皇后和她是同一類人,對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開一步,似乎就好像是在對自己的寬容。唯一差別的是,王公公爲皇后而進宮卻終究捨不得卸了命根子,而她爲尹公公而進宮,卻夜夜承歡他人身下。
如此可笑,又如此淒涼。
她一直認爲,皇后作爲女人絕對是愚笨的。既然是愛人,又怎麼能將他置於一個風口浪尖的位子呢?皇后把王公公升爲貼身大太監,那心腹親信的假象不是每個人都能被騙過的。而她呢,越是愛他,越該給他一個安全的身份。所以尹公公從始至終只是她宮裡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太監,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但卻能日夜相伴了此殘生。
她滿足,他也滿足。
如果,生活一直這樣下去,她依舊會扮演一個爭風吃醋的妃子。會向皇帝求歡,會跟皇后作對,會和妃嬪爭鬥,會做一切她這個位子該做的事。
但,絕不逾矩。
然而,誰滅了誰的夢,誰燃了誰的仇。
她知道皇帝最近有些疑心她,所以對他更冷漠了,生怕無端的災火燒到他身上,但想什麼來什麼,突然有一天他就被冠上了莫名的罪責。
杖斃,她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差一點就昏死過去。
醒來後,宮裡到處傳着尹公公被杖斃的流言。她不信,後來從眼線口中得知,他還活着,只是被皇帝禁錮。她呼出一口氣,還好,活着就好,雖然皇帝開始懷疑他們的關係,但也只是懷疑,無據可查。
她定下心,纔想起自己作爲一個“胸大無腦”的妃子,這時候不去鬧就說不過去了。
正是使節出席國宴之際,雖然明知這一把更像是賭,賭皇帝的寵愛能不能大過她擅闖的罪名,但她仍是義無反顧衝了進去。皇帝果然雷霆大怒,不過沒關係,她不動聲色笑,這樣皇帝纔會打消任何疑心。
她看到座上有個陌生的少女,垂着頭看不清容貌,不知爲何她瞬間有種想一窺究竟的感覺,詫異間正欲打量,卻被他的突然出現震得呆愣到大腦空白。
他說了什麼?不記得了,太寒心。
他做了什麼?想不起了,太驚駭。
她頹然而坐,他爲什麼背叛甚至出賣自己,她想不通。她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是他撞柱的決然嗎?或許吧。可她爲什麼覺得,這聲“砰”,是自己的心裂得粉碎,是高高築起的信仰轟然倒塌?
如果心真的可以死,大抵便是這滋味兒。
軟禁的日子,每每想起他的最後一景,都是痛不欲生的。
她恨,更疼。
她想,這段日子,或許已經是人生最黑暗的時候了。
但是事實告訴她,沒有最黑暗,只有更黑暗。
她不知出於什麼感想,要求眼線偷出了他的屍身。那個夜晚,月色慘淡到詭異,她不許眼線再觸碰他,固執地將他擡上了自己的臥榻。
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隔陰陽。
她孤零零跪在牀邊,一番落淚後,爲他的屍體擦身。恨到底敵不過愛,她一邊哭,一邊撫着他的每一寸肌膚。偶至情深處,她長長的指甲死死扣着他的肉,恨不得挖出一個洞來,卻最終無力垂下了柔荑。
接下去發生的事,是多麼的好笑啊——
他下身無缺,他是個正常的男子。呵,他不是他······
子夜的鐘聲敲響,將她從恍惚中拉回現實。片刻怔忡後,竟是一絲狂喜漫過心頭。
假的,是假的!皇后只是找了個替死鬼來誣陷她,所以這樣說來,他還活着,活着嗎?!她喜極而泣,下意識往牀上那人的臉投去感激的目光,謝天謝地,他還活着!
然後,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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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兒們,明天《誤嫁》就要上架了,心情不知如何描述,有些複雜有些欣慰有些心塞。
晚點想寫個感言啥的,畢竟我很感性,可上次發牢騷還是在開文初期,現在想想竟有些恍如隔世。
希望明天,還能看到你們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