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在交易過程中一直試圖給德爾塔打眼色,但因爲身高的緣故完全被忽視了。
從德爾塔手裡接過花,等到少女走遠,他才勉強道:“先生,這花不值這麼多,都是些常見的野花,長在地裡都沒人採的那種。您現在說一聲,我就可以追過去把錢拿回來。”
德爾塔反倒擺出一副詫異的姿態:“不值?爲什麼不值?”
看到德爾塔執迷不悟,路易斯只好再說一遍:“當然是因爲這都是常見的野花,藍山花和雞冠頂這樣的季節到了一開一大片的那種,並不稀罕,它們生命力太過旺盛,在專門的花壇裡甚至被當作雜草處理......”
“那這幾種花都是什麼季節開放的呢?”德爾塔打斷他。
“在春天。”路易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然後自己也懵了。
“現在是什麼季節?”
“夏天。”路易斯不再說話了。
“城裡有哪一位大人物是特別喜歡養花的?”德爾塔詢問道。
溫室可不是什麼人都養得起的,這需要的不僅僅是財力,還有專門的養護人士,知道什麼花一天要多久光照,空氣溼度要多高,室內溫度有多熱適合生長。魔法師不會專門去研究養花,而模擬花卉的生長習性涉及到了自然科學方面,想來是自然科學院的手筆。
個子比路易斯稍矮一點的法汗回答道:“是丹契斯議會議員,民事部主管,鮮花男爵辛迪森大人。”
末了,他還補充一句:“我有一次負責護送商會給他寄運的珍稀花種,和他的馬車伕閒聊時知道的。”
【從溫室裡摘去雜草一樣價值的反季節花卉賣,雖然是完成上面指派的任務,但這個少女也是會做生意。】
德爾塔並不感覺自己損失了多少,這個少女雖然是來充面子工程的,但“窮”這一點還是很真的,他花這麼多錢就當積德行善了。
“我們繼續前進吧。”
德爾塔不知道上一次巡遊的時候,這裡是不是也是這樣,但多半是按規定路線佈置,不像今天這樣一應俱全,不難看出這裡統治者對於學生們釋放的“善意”,這讓他感到噁心。
那位辛迪森男爵估計平時也扣門得很,一點野花都要收那麼多錢,不知道是欺負這些長期封閉在學院的學生不瞭解物價,還是連安排手底下人完成演員任務都要順便賺錢。
【太不專業了,誰這麼大年紀還出來賣花啊。】他內心吐槽道。
賣花的之所以常常是小孩子,其實就是在賣可憐博同情。
天寒地凍的迪索恩哪有什麼特別好看、稀奇的花生長,有也不是這些窮人摘得到的。
說是賣花,其實只是變相乞討而已,就是能保留那麼點尊嚴而已。
他以前就做過這樣的事,多少維持生計。
【真是的,關公面前耍大刀。】
德爾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自嘲還是怎樣,一想起自己已經擺脫了這樣的生活就有一種慶幸。但看到有着和自己過去相同遭遇的人又忍不住滋生出罪惡感。
.................
大概在中城區市場閒逛了一小時,還沒有看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德爾塔就不得不帶着兩個護衛返回了,主要是錢不多,要回黑馬商會的據點蹭飯。
迪索恩的天色晚得很快,比法師們來的時候更暗了。城裡的衛兵將路邊的鐵炬臺和某些牆面上固定的火把點燃,火光搖曳中,影影綽綽的人羣來去並不匆忙,因爲真正熱鬧的晚市纔剛剛開始。
但德爾塔心意已決,進食纔是擺在第一位的。
夜晚的丹契斯比之前更具風情,香料和烤肉的味道從市場更深處傳出,還有類似歌舞表演的聲音誘惑着來往的行人,火光的照映下,他們的臉色都是。
遠遠望去,中城區和上城區的成千上萬盞燈火彷彿讓這座山城的頂端在燃燒,有如一座噴發中的紅白色瑰麗活火山。只有山腳的位置啞暗無光,好像從來是被放棄的區域。
回到別墅,黑馬商會的丹契斯部分還蠻大的,雖然不足以和學院的高塔相比,但是提供所有人的宿舍和娛樂空間都是足以。
餐廳裡有幾個不認識的學院學生在進餐,面具已經摘下,那些護衛也被引導到其他房間去了。德爾塔從侍者那裡拿了一碗湯和幾顆叫不出名字的水果,找了個空位子坐下用餐。
紅木椅子上有柔軟的毛絨坐墊,銀質的餐具疊在桌子的中間,絲綢的餐巾正放在面前,還有反射出璀璨光芒的水晶吊燈,這裡的許多設施都比學院的設施要奢華的多,角落裡還點了特製薰香除味,
就是空氣中一直瀰漫着一種淡淡的苦味。它不僅突破了薰香的封鎖,連食物中的香氣都沖淡了許多,讓人食慾大減。
德爾塔側邊的小圓桌上,一個學生問另一個學生:“這是什麼味道?我怎麼感覺有點熟悉。”
“你忘了晉升考試前我們高塔底下天天有人來運硝石嗎,那段時間粉塵飄得到處都是,就是現在這個味道。”
“這麼說黑馬商會在搬運硝石,可這裡好像不是他們的倉庫位置吧?”
“據說他們的船隊一次要運幾萬磅的量,不僅向學院下了大訂單,還僱傭人把更北邊的硝石礦運送過來。現在是哪有空地往那存,誰管是不是倉庫啊。”
“可是硝石又不值錢。”最初提問的學生疑惑道。
另一名學生向後一仰,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在這不值錢,運過內海就值錢了。卡勒度拉的貴人們正等着這批硝石製冰呢。”
“可我記得,行船再快,要穿過內海也要一個月時間,現在已經是六月中旬,硝石運到卡勒度拉的時候夏天都快結束了吧?”
“你不懂,卡勒度拉最熱的時候在八月底九月初,這幾天黑馬商會的船隊應該就要出發了,送過去正是時候。這股味道不會騷擾我們太久的。”
【鍊金科的?】
德爾塔聽着他們的談話,心裡猜測。
學院裡消息最靈通的莫過於鍊金科和星象科了。
前者和各個神秘勢力、凡俗勢力都有貿易往來,什麼貨物材料的出產地,實時魔化生物價格升降之類都是他們必須掌握的知識,從各種雜七雜八地傳聞中篩選可能獲利的消息是這些學院法師的日常。
後者是各個貴族領主的座上賓,夜觀星象揣摩實時是他們的工作,順便還能爲領地施展星軌防護的大魔法,增強在特點日期內其防禦能力。學院星象科的法師常常出門接受這樣的工作,是學院一年利潤的大頭。
德爾塔都有點想考慮開學後選這兩個科目輔修,如果不是奎斯加之前有在信裡警告他遠離星象科,星象科又搶了他導師的塔,指不定還有兩分可能性。
晚餐過後,他跟着侍者去了自己的臨時房間。
臨時房間裡擺的是兩臺雙層牀,這本來就不是給外人住的房間,而是給這裡的僱傭兵和侍者住的房間,學院的學生來了,就打掃一下房間,讓本地住得近的人回去,騰出房間給學生用。
規格最高,最寬敞豪華的幾間都被助教佔用,學生是住不了的。
領路的侍者擦亮一根火柴,點着了桌上的燭臺,然後就告退了。
德爾塔隨意檢查了一下房間,這裡沒有其他人,他是最早到的。
牀鋪上沒有多餘的頭髮和汗漬,拿起被子拍兩下,沒有灰塵飛灑。
德爾塔很滿意,他又走到桌前,燭臺周圍很乾淨,沒有倒斃的小飛蛾之類的趨光蟲豸。用手指在桌面上劃一下,並沒有細碎浮灰的顆粒感。
好評!
哈斯塔發聲了:“我怎麼感覺宿舍更高級了,但這還不如學院自在。”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德爾塔回道,他黑髮披肩,碧綠的眼眸半眯,表情愜意地很。
“是這麼個理,就是用詞不夠雅緻。”
“要什麼雅緻,學院養我們又不是白養的,那些助教的數量比學生還多,你當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這狗窩纔算真形象,我反正在外邊自在的很。”
哈斯塔沉默了,他雖然和德爾塔共享一個記憶庫,但是他真正誕生的時期還是在這個世界,對於那個所謂的前世沒有太多歸屬感,那些經歷對他而言只是在讀一本書。
而學院吸引哈斯塔的地方也只是因爲這是他找到的唯一一個符合德爾塔記憶中所描述的文明之地,這裡的法師喜歡講道理,也並不僱傭僕人勞動,他們更喜歡親力親爲,讓哈斯塔有共鳴感。
但現在德爾塔一說,他也不得不考慮學院這副形象的背後究竟隱藏着什麼,學院到底是不是他的理想之地?
德爾塔不在意他的沉默,興致勃勃地打開窗,外面是一片叫他感到親切的黑暗,
這裡是二樓,他所處的房間在大別墅的後方位置,正好能看到後花園和一些其他的小倉庫之類的建築。
他注意到,底下有些人和火光在搖動。
幾輛人力推車載着一些灰白色的物質,在舉着火把的領頭人帶領下,穿過花園的籬笆門,從小徑運送到樓下的低矮倉庫旁,聲音很小,推車的輪子上似乎裹着一層天然橡膠般的物什,能夠阻止音量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