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的話讓杜曦瑤臉上的悲傷消失了,換來的是一抹巨大的驚訝,忽而她的臉紅了,畢竟她還從來不曾經歷過“懷孕”這種事,自然不會知道這便是大多數女人都會經歷的一種天性。
待得杜曦瑤稍微好轉過後,羅天這才以一種略帶好奇的神態說道。
“一般說來,天人之境內部的天人五衰之陣給人帶來的迷惑和心理暗示會以欲蓋彌彰的方式刻意指引人心中最想要找尋的意義所在,你在裡面所看到的一切,便是你心中最想明白的意義所在,只是會以另一種方式體現出來,而且訴求越深,迷障也會越深。”
羅天的話讓杜曦瑤一怔,仔細體悟過這番話後,神態卻變得更囧了幾分,此時的她垂着頭,半晌後才說道。
“能不能別說這個了?”
羅天的話本是打趣,此時也適時閉嘴,既然已經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自然不會繼續這個話題了,只是沒有想到,天人之境竟然會是這樣的一種地方,先是師童,然後是杜曦瑤,兩位當世強者都難以在內中找尋到真正的秘密。
不過這也無妨,畢竟羅天並沒有進入的資格,對於這裡面所呈現出的一切以及掩蓋的真實,他並沒有多少興趣,甚至還有一種欣慰,如果說連擁有洞察人心秘密之規則的師童都無法找尋出裡面真正的秘密,那麼理論上來講,天人之境內部所守護的一切便不會被任何“敵人”破壞。
而在師童進入天人之境之前,羅天的計劃就已經結束了,之後發生的一切那對他而言也只是一疊開胃小菜罷了,哪怕是遇見了神,對羅天而言也不過如此,不管神是否能殺得死他羅天,這一切都只是一段天命的過程罷了。
而且,羅天並不覺得神只有被人賦予意義後纔會擁有存在的意義,畢竟這樣的說法太唯心了,正如同人這種同樣是客觀存在的生物,人的意義雖然也需要人羣來賦予,但脫離人羣,人的意義就不能體現了嗎?
所以,這一趟經歷對羅天而言,他所想要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至於別的,那都是後話。
離開之前,羅天最後等待了一夜,杜曦瑤陪同在他的身旁,雖然她並不清楚羅天究竟在等待什麼,是人還是別的什麼,不過配合羅天臉上的高深莫測,卻也讓她更加着迷了。
第二天清晨,當羅天開始邁步朝着天人之境外面走去的時候,杜曦瑤這才問道。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羅天沒有回頭,只是在走,走了數刻之後方纔說道。
“你覺得應該去哪裡?”
羅天的話讓杜曦瑤一怔,心想我怎麼會知道你要去哪,但正當她想要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卻突然間意識到,其實從她被鬼話帶來見到真正的羅天這段經歷,一直有人在刻意的指引她,而當她面對羅天的時候,羅天讓她解釋天人之境存在的意義,此時回想起來,羅天要去哪,其實早已定下了。
眼見杜曦瑤沉思的模樣,羅天便知道她已經開始正式邁上這條天命之路了,雖然她仍舊有迷茫,以及內心中一絲違和的感覺,爲何她要跟着羅天,爲何她不能獨自一人,這一切她肯定都想過,但她執意要留下來的心又是處於何故呢?
“你當真不打算去見她嗎?”
杜曦瑤此時猶豫了一下又再度問道,至於她口中的“她”是誰,自然無需懷疑,而這一次羅天微微一笑,以一種高深莫測的神態回答道。
“時機未到。”
杜曦瑤聽到這話,若是還在當初,這四個字定然會加深她心中對羅天的厭惡,但在今天,聽到這四個字,以及心中不斷涌現出的關於“道”的領悟,此時的她漸漸的明白了,無論是做事還是做人,都有很多點破卻不能說破的無奈,這種無奈便是人存在的一份意義。
雲袖的期盼和羅天的無奈相比起來,其實並沒有任何區別,只是羅天表現出來的更加直接一點,而云袖其實也有很多話藏在心中並沒有說出口,而且她爲何要把自己心中真正珍藏的話對杜曦瑤說出來呢,當她面對杜曦瑤時的心情也只是一時的心情,杜曦瑤能看到的也同樣是一時的心情,但這種心情作用於哪一段時間,又作用於哪一份感情,除了事件當中的兩個人,任何人也不可能會明白。
離開天人之境後,羅天一路向南,目標直指歲月城,一路上,羅天並沒有和杜曦瑤進行太多的交談,對他而言,收下這個徒弟絕非一時之念,更非心血來潮,但是天命的承接也絕非一句話,一個念頭,甚至一個計劃便能夠啓動的,這其中所隱含的意義,甚至超過了做人的意義,天命從來不是一兩個人的天命,必然是牽連到很多人的天命,只是天命種種,會以某種行爲規律體現出來。
而如今羅天前往歲月城,便是爲了找尋出這種行爲規律。
經過十多天的時間,當羅天和杜曦瑤的身影出現在久違的歲月城城門口的時候,老遠他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容,她知道自己要來,不……她並不知道,而是在歲月城的任何地方,都有她的一份意志存在,就如同羅天在夢境中所留下的那些意識碎片一樣。
羅天帶着杜曦瑤朝着顧往昔走過去的時候,他雖然並沒有刻意去感受身旁之人的那種氣息變化,卻也感覺得出,她有些心不靜氣不寧,顯然是在這個距離上,已經和對面的另一個女人有了一些針鋒相對的意思。
羅天並不會去阻止,相反他還有些樂見其成,當然這並非羅天的惡趣味,而是他很清楚,此時此地將會發生些什麼。
當羅天和杜曦瑤來到顧往昔跟前的時候,數年不見再度重逢的兩個人都可以看到對方的臉上散佈着早已陌生的風霜,回憶上次距離現如今最接近的一次見面也是在三年前了。
“你每次來,我都會出城迎接,這樣的禮儀夠隆重了吧?”
顧往昔的話讓羅天微微一笑,知道她這話不僅是對自己的重視程度,同樣也有着對一旁杜曦瑤的一份挑釁,因爲她始終都沒有去看向身旁的這個人,她的目光就好似有着某種對外物的隔絕功能一樣,而這樣的視而不見也讓杜曦瑤心中的不悅更平添了幾分。
“確實夠隆重,隆重的都有些讓我難以擔待了,我來向你介紹,這位是我的徒弟,清微妙法的擁有者之一,至於她擁有的實力,我想你應該比我更能夠看得出來吧。”
羅天的話讓杜曦瑤有些詫異的轉頭來看向他,不知道羅天爲何要這樣來解釋自己的身份,除了那份已經被她接受的師徒名分外,別的東西卻是自從她見到羅天后,從來不曾在他臉上看到的在意。
“哦,清微妙法,原來如此,看樣子你還是老樣子,無論做任何事都少不了別有用心,不過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了,不是嗎?”
顧往昔的話中帶刺,杜曦瑤聽到這裡的時候,終於是有些按捺不住了,雖然她一直深居閨中,哪怕是她的長兄也很難和她談得來,這份獨屬於內心的空靈能夠讓她淡然的面對一切,即便她離開閨中來到外面的世界後,也並沒有徹底的放下那拴住自己的繮繩。
可是此時面對顧往昔,一個無論是從實力還是相貌,還是身份地位,又或者和羅天的熟悉程度都遠遠超過自己的女性,卻似乎讓牽絆住杜曦瑤心中的那根繮繩有着被扯斷的痕跡。
這一刻杜曦瑤的氣勢陡然擡高,規則力伴隨着清微妙法坎月薄煙水中所獨特的運轉方式呈現了出來,當羅天察覺到的時候,卻並沒有阻止,反倒是暗自退開了一步,而對面的顧往昔在看出羅天的意圖之後,臉上那一絲淺淺的笑意慢慢消失,隨即一股比之杜曦瑤更聖潔無數倍的氣息瞬間流轉周身,和杜曦瑤所發出的規則力進行了一次相互較量。
較量後的輸贏是沒有輸贏,在結果產生的那一刻,杜曦瑤的心態微微的發生了變化,因爲她感覺自己好似無論怎麼凝聚念頭,都不能去攻擊眼前的這個人一樣,對方似乎有着某種可以扭曲自己意志的能力,可以讓她自內心中升起一種想要保護她不受傷害的強大意念,以此來拼命的動搖自己的心聲放棄這次攻擊。
而顧往昔也是同樣,道心的擁有者便能夠溝通天道的意志,這種天道帶有絕對兩字的各種意義,雖然人的內心駁雜,縱使力量上已經接近本源,但運用力量的心卻難以真正達到本源,畢竟人有目的,有想法,有拼命都想要周全的一切,而這一切意義便是和無意義的天道背道而馳的。
所以,顧往昔的衆生規則並沒有真正的發揮出原有的效果,加上雙方都只是點到爲止的緣故,所以規則力當中也並沒有多少能夠傷害對手的程度,這只是一次雙方對對方的試探,當然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一擊過後,兩人的心中各自存了驚訝,而此時羅天拍着巴掌走了過來,第一眼看向了杜曦瑤,笑着說道。
“能夠和歲月城城主打個平手,你的名聲要不了多久便會名動四方了。”
羅天的話讓杜曦瑤的臉上露出了不悅的表情,顯然是對羅天的這番說詞表示出不滿,其實在動手之前,杜曦瑤是希望羅天攔住她的,哪怕是以一個師父制止徒弟越矩的舉動,也好過現如今的這個結果。
但羅天並未出手,他有意放任這一幕的發生,那麼他心中的想法就絕對不會只停留在看一場好戲的表面上,這便是杜曦瑤不滿羅天言語的原因。
羅天隨後轉頭又看向了顧往昔,說道。
“你也一樣,守着這份中立真的有意義嗎,老實說,你已經無數次的脫離了這份中立,何必還要繼續留着這毫無意義的堅持?”
羅天的話讓顧往昔的心中一動,這些年來,唯有眼前的這個人能夠看明白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但這還不夠,還無法讓她真正能夠脫離得了自身無形的那種約束,特別是羅天還帶來了另一個人,更是讓顧往昔口中的一些話無從對他說起了。
顧往昔在看到杜曦瑤身影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猜到了羅天的用意,同樣也猜到了幾分羅天和杜曦瑤的關係,她畢竟經歷過太多的事,對羅天的瞭解也要比其他人更多上幾分,甚至偶爾也會產生出一種這世間的女子在看待羅天的問題上舍我其誰的感覺。
當然了,她心中所期望的一切並不能蓋過她內心的約束和意念。
“既然能夠放下,那還能叫做堅持嗎?”
顧往昔微笑着反問了一句,羅天聞言卻不回答,而是再次轉頭對杜曦瑤說道。
“這是爲師的朋友,中天界七大城主之一的歲月城城主顧往昔,想必你也聽過這個名字吧?”
羅天此時的語態很鄭重,杜曦瑤聞言,心知這是師父在向徒弟鄭重介紹他的人際關係,因此杜曦瑤縱使心中一百個不願意,但也只能執弟子禮向顧往昔問了一聲好,但神態間的不情願卻是顯露無疑。
“走吧,我們先進城,你既然來了,說明事態的發展已經走到了那一步。”
顧往昔朝前帶路,三人一行朝着城主府走去,歲月城還是和過去一樣,城中到處都是實力不俗的釋道者,他們或是三五成羣,或是一大堆人在城內城外匆匆往來,歲月城和鬼界之間的糾纏這百年來無一日停歇過,甚至早已成爲了一種如同生活起居一樣的規律。
進入城主府後,待得羅天和顧往昔相繼就坐,杜曦瑤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坐,而是站在了羅天的身旁,她的髮梢微微的擦拭在羅天的臉上,看到這一幕顧往昔微微一笑,說道。
“你這位弟子的實力可一點都不弱於你,也不知道該說你太好運還是太能坑蒙拐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