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是十點過十五分了,給浩浩洗澡的時候,浩浩就有點眼睛睜不開。
要命的是,浩浩要媽媽給他洗澡,李麥怎麼勸都沒效果。這讓本以爲可以回去的張筱雨,不得不留下來,給浩浩洗澡。
更要命的是,洗完了澡,浩浩要跟媽媽睡覺。
這顯然是不行的,李麥不行,張筱雨也不行。什麼事都由着孩子的話,明兒兩人索性上民政領證住一塊得了。
張筱雨既然能當小學教師,對付小朋友那肯定是有辦法的,哼了幾句班得瑞的曲兒,小屁孩就妥妥的呼呼大睡了。看得李麥一愣一愣的,平日裡他要麼跟浩浩幹一架把他累趴下,要麼就是跟他鬥嘴鬥到犯困,才把孩子給哄睡。
唱歌是萬萬不能的,他一張嘴就是軍營歌曲,帶勁兒得很,那是越聽越精神。講故事就更要不得了,他的故事要麼是越境襲擊,要麼是狙擊目標,講給孩子聽那是作死。
他上哪懂安徒生呢?
這不這幾天瘋狂惡補中呢嗎。
看來,家裡還真是缺個女人。哄孩子那是女人天生的技能,可以省了買安徒生童話書的錢。
看見張筱雨輕輕地給浩浩蓋上被子,慢慢站起來,輕輕地錘了捶肩膀,李麥心疼起來。他也鬧不清楚自己是心疼翟曉雨呢,還是心疼張筱雨。要想把這兩個女人真正的在心裡分來,一番掙扎和茫然看來是免不了的了。
兩人輕手輕腳走到客廳,張筱雨坐下,李麥給她倒了一杯水,看見她又在敲着肩膀,忍不住到她身後,兩手就摁了上去:“我給你捏捏。”
張筱雨沒反應過來,李麥就捏上了。
幾下子,張筱雨就頓感一陣舒暢,痠痛的感覺麻麻的,肩部的疲勞隨着李麥很有章法的捏拉散去。
她不禁微微閉上了眼睛,慢慢放鬆身體,享受起來。
“今天辛苦你了,張老師。”李麥看着張筱雨頭頂蓋的頭髮,說。
“不辛苦,這也是我的責任。”這話一出,張筱雨自己就首先感覺到不對勁兒。什麼責任,老師的責任還是母親的責任。老師的責任顯然沒有陪吃飯給洗澡哄睡覺這些。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了。
李麥輕輕敲了敲她的肩膀作爲結束,走到對面坐下。
“感覺怎麼樣?”看到張筱雨雙頰上的兩朵淡紅,李麥笑了笑問。
張筱雨微笑着說,“舒服多了,謝謝。你學過按摩?”
搖了搖頭,李麥說,“以前部隊的時候經常要相互放鬆,我們知道哪些部位容易勞累,要怎麼做會快速緩解疲勞。”
“我送你回去吧。”李麥站起來,說道。
張筱雨卻是一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微笑地看着李麥,看得後者心裡毛毛的。
“你坐下,我跟你談談。”張筱雨輕聲說道。
李麥乖乖地坐下。
恐怕連張筱雨自己也搞不清楚,爲什麼面對李麥的時候,她可以很自然地用命令的口吻說話。
看了眼浩浩的房間,張筱雨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說道,“李先生,作爲浩浩的班主任,有些事情我必須得和你談談。”
李麥一下子挺直了腰板,“張老師您請講。”
孩子的老師就是父親的老師,不管你多麼牛叉,面對孩子的班主任時也不得不低下高昂的頭顱。因爲在足足九年的時間裡,班主任是和孩子相處時間最長的一個人,唯一的。
輕輕地嘆了口氣,張筱雨說道,“現在這種情況,你打算怎樣跟浩浩解釋?”
李麥低下眉眼,緩緩地搖了搖頭,“能怎麼解釋,哭鬧過了他自然會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他想過這個問題,但的確沒更好的辦法。
微微搖了搖頭,張筱雨說道,“我能感覺到,浩浩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他堅持的東西,別人很難讓他改變,即便你是他的爸爸。”
頓了一下,她說道,“關鍵是,即便是我自己,也覺得我的相貌跟你的前妻簡直一模一樣。我感受得到,你時常都會錯認,更別說浩浩這樣的孩子了。”
說到這,她停了下來,看着李麥。
李麥頭疼極了,抓了幾下腮幫。
端起水杯,發現水涼了,張筱雨續了點熱的,喝了一小口。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她說道,“我得回去了。”
李麥擡起眉眼,嘴巴張了張,有些失望。是因爲剛纔張筱雨說的話,他感覺到,這個女人很理智,並非被浩浩這麼一鬧,就情緒化了。她是在含蓄地提醒李麥——這種情況不可能持續下去,你得想辦法解決。
“我送你。”站起來,李麥說道。
“不用了,你在家看着浩浩,說不定什麼醒來,沒人在家是不行的。”張筱雨拿起包包。
李麥點了點頭,“今天,謝謝你了。”
張筱雨搖了搖頭,輕輕擺了擺手,離開。
八區帝景樓,叫樓,卻是一個有獨立門禁系統的小區,裡面有八棟多層建築和靠近海邊的位置許多棟獨立別墅。這裡最便宜的房子也要四萬塊一平米。
安琳的房子裡面,客廳,面朝港灣的大幅落地玻璃窗前,閱讀臺,她和翟若男赤足背靠牆壁,相對而坐,側臉望着夜色下的海港。兩杯紅酒放在她們身側,猩紅的液體尤其引人注目。
翟若男拿起一包女士煙,掏出一根來點上,重重吸了一口,徐徐吐出煙霧來。安琳也默默無語地點上一根。
“天一亮你就收拾行李,離開這裡。”翟若男說道,“那條老狗不會放過你的。”
安琳卻是堅定地搖頭,“我哪也不去。”
“但你起碼得搬走,這裡可是他的房子。”翟若男這般說道。
安琳回過頭來,看着翟若男,猶豫着,終於還是微微低下頭,緩緩說道,“有些事情我沒告訴你,這個房子和那臺車,都轉到了我名下。”
翟若男的反應不是驚訝,也不是驚喜,而是不敢相信和悲哀。
這些東西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黃進財也不會閒得蛋疼把這些過到安琳名下。安琳一定和他作出了交易。她能用什麼和黃進財交易,除了自己的身體。
安琳的聲音低到幾乎不能耳聞,“我和黃進財達成了協議,在他的公司工作三年,這些就都是我的了。”
翟若男慢慢下了閱讀臺,站起來,看着安琳不可思議地搖着頭,“我真沒想到……原以爲你只是給別人當了小三,沒想到你居然把自己當成女支女賣了出去。”
她越說越激動,“安琳,你追求奢侈的生活我可以理解,爲此你心甘給人當情婦我甚至也能夠說服自己去理解你。但是爲了錢,你連基本的廉恥都不要,我真的沒有辦法理解和原諒。”
“你以爲我願意這樣嗎!”
安琳站起來,淚水嘩嘩的出來,她看着翟若男,激動起來,哭着說道:“翟若男,你出身好,從來沒有因缺錢煩惱,如果你不是爛賭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但是你有想過想我這樣的家庭每天想的都是什麼嗎?”
“上大學的時候,每天我都要算着賬來吃飯,看中一件衣服要花上幾個月的時間省吃儉用攢下來錢,化妝品總是挑打折的買。你呢,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你甚至花了一萬多塊錢辦了張美容卡卻一次也沒去過!”
“你能夠想象我對金錢的渴望嗎?每一次回去看到爸爸媽媽和那家徒四壁的家,我都會難受得恨不得把身上的血賣了換錢。你能夠想象我過的是什麼生活嗎?”
安琳哭着,搖着頭,“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但是你從來沒有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過。你有錢,你一擲千金,出外旅行一個月你幫我出的錢,可是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也是人!我他媽的不是狗!不是你扔幾根骨頭我就要都聽你的衝你要尾巴!我可以憑自己的能力賺錢!沒錯,我努力了,還成了時裝模特,月入過萬。在別人眼中這很好了,很好了。但是這不夠!”
“遠遠不夠!”
安琳發着恨,“我要讓過去二十年受的苦得到十倍甚至於百倍的回報!我要讓我的父母親過上最好的生活!爲此我不惜一切代價!沒錯。”
她慘淡地笑着,“我不僅給人當了小三,我還專門陪睡。只要給我錢,誰的牀我都上。你要跟我談生活談愛情嗎?翟若男,你不是三歲小女孩,我也不是花季少女。你什麼都不缺,甚至閒得蛋疼的去替同母異父的姐姐帶孩子一帶就是五年!”
“我呢?只要我停下腳步,我和我的父母親,還有弟弟妹妹們都會餓死,都會再次回到那不堪回憶的悲慘生活!”安琳指着翟若男,“你沒有資格指責我,你也別在我面前扮演上帝,你他媽的不是救世主,我也不是需要懺悔的猶大!”
安琳轉身走向臥室,重重地摔上門。
“砰!”
房門重重撞擊在門框上的聲音,猶如一記悶棍,敲在翟若男的心頭,說不出的難受。
她緩緩走到閱讀臺,坐下來,慢慢端起酒杯一點一點地喝光猩紅液體,淚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