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之所以很有信心地如此腦補,是因爲現實中很多故事橋段都是這樣的。而且看女神哭得如此撕心裂肺,想必也是這樣的,因爲若是那個男孩有個好歸宿,她一定不會傷心到這個地步。女孩之所以會很傷心,無外乎這兩種情況:第一種是,一個很愛她的男孩過得不好或遭遇不測,讓她心裡有種虧欠感;第二種是,一個她很愛的男孩,不那麼愛她,或者突然離開她,讓她感到世界坍塌了一般……

但我知道這只是我的猜測,具體情況還是令我無比好奇,不過這種東西實在不好意思問出口,於是我選擇了閉口不問,只是靜靜地充當一個穩固的依靠,讓哭得不能自已的女神此刻能稍稍感到一絲溫暖。不過,就在我以爲那個男孩要成爲永遠的秘密的時候,女神卻自己開口說了出來。

也許是這件事真的對她打擊太大,在她心裡埋藏了太久一直找不到宣泄口,在此刻已經完全卸下僞裝和撤掉掩飾的狀態下傾吐了出來。她說道,其實那個男孩人挺不錯,長得陽光帥氣,學習成績也在中上游,但她是不可能在中學階段談戀愛的,所以儘管她不排斥他,但也沒接受他,而是風輕雲淡心如止水,還是像以前一樣對他,全部心思花費在學習上,而那男孩也很識大體,在表露心跡後禮貌地跟她保持一小段距離,爲的就是不讓她誤會,而且他也化自卑爲動力,發憤圖強,成績突飛猛進,一度擠進班級前三名……可是,在中考前的一個月,他卻突然被查出白血病,在我們大家都參加中考那一天走了……

說到這女神再次哽咽,並止也止不住地再次抽泣起來,而我聽到這事,也從心間莫名地生出一股悲涼,一時愣在那,如同一個被冰凍的雕塑。說真的,我一直不太相信那些誇張的電視劇,裡面的劇情貌似都太過狗血,動不動癌症,動不動車禍,動不動白血病。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認,這種事實生活之中隨處可見,我也不得不再次悲觀地感受到——作爲這個世界最強主宰的人類,又脆弱和弱小得堪比螻蟻,我們都彷彿是玻璃做的,經不起任何的風吹雨打,不經意之間就會摔得支離破碎體無完膚。“當我們還活着的時候,那就好好地活着吧。”我如此大徹大悟地發出這麼一聲感嘆,彷彿是一個已經看透世事滄桑的孤獨老人。但我又不能悲觀,因爲世界本來如此殘酷,我如果在悲觀,那這個世界會更加糟糕。我不想做那個被骯髒的洪流裹攜前進的無力弱者,不想做一個在屠刀之下坐以待斃的羔羊。我要變強,我要發光,我要溫暖身邊的每一個人,我要溫暖這世界我可以溫暖到的角落……

是的,我要溫暖身邊的每一個人,尤其是此時此刻我正用生命愛着的女神。我承認,我不是個博愛的人,甚至在以前,連個大度的人都稱不上。但是,看到女神此刻的柔弱個無助,我突然在這一時之間明白了,每個人都不像他/她表面呈現出的那般堅強,在無常的世事面前,都只是個孱弱無力的弱者,所以,我必須變強,這樣才能給她一個穩固而可靠的肩膀依靠,這樣才能讓她生活得安全和快樂。領悟到了這些,我便輕拍着女神的後背,柔聲安慰道,“夢瑤,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看到你這樣傷心,在乎你的人會難受的,而且我相信,那個愛過你的男孩,他在另外一個國度,或許還記得你,並希望你過得開心和快樂,反之,看到你這樣難過,他也會不好受的……再說,他雖走了,但依舊有那麼多人愛着你,你不會孤單的,嗯,永遠不會孤單的……”

聽了我的安慰,女神的難過貌似得到了緩解,心情略微平緩了些許,居然含情脈脈地看着我,大概是爲了解開我心中的疙瘩,對我無比坦誠地說道,“他走了,我確實很難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淚如泉涌,甚至在考場上,我會忍不住在腦海裡幻念出他曾經的音容笑貌……幸虧我基礎好,底子厚,纔沒有受到太多的影響。但是,我之所以如此難過,並不是喜歡他或者愛他,不是的,我難過的是,那麼好端端的一個人,那麼健康陽光的一個人,突然之間,說沒了就沒了……走得那般倉促,那般着急,連個告別也沒有……”

女神如此一說,確實的,我心裡的疙瘩瞬間被解開,不再那麼吃醋,甚至,我有種想讓他活回來、和女神在一起的怪異念頭。這件事,也讓我明白,習慣是可怕的,有些人,你雖然說不上喜歡,更談不上愛,但你或許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也許平日裡你因爲習慣而忽視他,但當他某一天突然離去,你會有種悵然若失的無措。想到這裡,我在感慨萬千的同時也在心裡感到莫名的恐慌,因爲我好害怕,此刻跟我靠得如此之近的女神,會不會也在某一天突然地就消失在我的世界裡……

女神也許是感受到了我臉上不安的表情,愣了一下後突然問我道,“飛陽,你怎麼了?”我緩過神來,不想讓已經很傷心的女神再新增煩惱和擔憂,遂連忙擠出一絲笑容說,“哦,沒什麼,就是突然之間想到了死亡這事,感覺人生無常,有點害怕……”說完我視線從她眼眸移開望向前方,用這種方式掩飾我眼眸子裡此刻的恐慌與不安。

女神也許真以爲我是在害怕死亡,怔了一會之後反倒是反過來安慰起我來,她用極有哲理和文采的話安慰我道,“世界本來就是矛盾的,既然有生,那就必然有死,死亡看起來可怕,其實也並不可怕,因爲,那是所有人最終的歸途,人活一世,最後落下的不就一塊小小的墓碑麼?我覺得,只要我們活着的時候,好好地活着,那就可以了……”

女神不愧是北大才女,說起話來邏輯性和說服力都極強,而且總是能說到我心坎上,讓我在一瞬之間就被深深地折服。我像個受了傷卻又得到了安慰的孩子,心裡立馬破涕爲笑,釋然了不少,但很快,又突然想起了什麼。是的,我又想起了什麼,而且也是一件跟生死貌似有點關係的。

“有時候,在精神的世界裡,我是個死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死……”

是的,我突然想起了女神這句在QQ個性簽名裡放了整整大半年的簽名。這句話,曾經深深地震撼我的心靈,並曾經一度讓我癡狂,瘋魔,寢食難安、夜不能寐!儘管我一度耗費大量的腦細胞去揣測它背後的深意,但智商有限的我還是沒能順利得到答案,以至於,我快要把這件事給忘了。可是,突然地,在這個時刻,它又被突然地勾了起來。而我也在做一番有些痛苦的內心掙扎後,決定勇敢地像女神問清這句話的內涵!

我有些害怕和緊張,因爲我是擔心觸及到女神的心裡底線的,我最終問了出來,用了相對來說還算比較委婉,甚至說比較聰明的方式。我如此問道,“夢瑤,你知道麼,面對你,我總是自卑的,尤其是以前,我更是,連一句話都沒有勇氣跟你說……所以,在有了你QQ後,我一直默默地在你背後關注着你,我在用這種卑微的方式關注着你……我一直有去看你的個性簽名的更新,至今,你的每句個性簽名都還無比清晰地記在我的腦海裡……尤其是那最開始的那一句——有時候,在精神的世界裡我是個死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死——給我的印象最深,因爲它給我的震撼最大,當時我還以爲你遭遇到了什麼不測,嚇了半天……我一直試圖着去理解這句話的深意,但一直未果……”

說到這的時候我用探詢的目光看了已經徹底安靜和沉默起來的女神數秒,語氣在後面也拖了很長,意思很明顯,就是希望女神能夠告訴我這個困擾了我好幾年的問題。我探詢的目光裡還有一絲不安,因爲我太害怕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突然發生變化。儘管我知道女神不是個喜怒無常的人,但我就是本能的害怕。我不知道這是因爲我對女神愛得太過深刻,還是源於我在她面前至始至終深藏着的自卑。但已經不重要,因爲,無論哪種我都並沒有錯,而且,此刻,女神已經開了口,她居然準備不對我隱瞞這個秘密,要告訴我那句話背後的故事!

我的心懸到了頂點,心跳也開始加快起來。女神倒是顯得一如既往地平靜,雙目暗含憂傷地眺望着遠方那被黑夜與燈光切割和撕扯得光怪陸離的世界,緩緩訴說道,“很多人都羨慕我出生在一個物質條件極其優渥富足的家庭,很多人都覺得像我這樣的人一定都是每天都很快樂的。但是,我的精神世界他們永遠看不見,或刻意選擇視而不見!他們永遠不懂,有時候我內心是多麼的孤獨,孤獨得覺得這個繁華的世界就是一片茫茫的沙漠,孤獨得彷彿我就是這麼死去也沒人會爲我掉一滴眼淚……”

我的心猛然一震,極其不可思議地張大着嘴巴愣在那,呆愣地看着眼前這個突然讓我感覺到陌生到了極點的女神,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我雖然知道女神是個有故事的人,但從未想過她會孤獨,而且是孤獨到了這麼可怕的地步!我心裡感到極度恐懼,以至於我眼前不停出現她跳下臺階的錯覺,讓我連冷汗都冒了出來!

女神大概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沒有感覺到我的恐懼和不安,頓了頓後,繼續低沉地訴說道,“打我記事起,我父親和母親的感情就不太好,雖然在外人看起來,他們客客氣氣和和睦睦的,但只有我知道,他們一點都不相愛,甚至有點厭倦對方。你想象不到,在他們吵架的時候,冷戰的時候,那種場景有多麼的可怕。你知道,我最恐懼的時候是什麼時候麼,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很少說話。雖然他們都會不停往我碗裡夾菜,但我依舊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我從不敢吭聲,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