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完結

裴明一走, 武林衆人連忙跟着追出去,一大波人擁擠着、推攘着往城外去。

寧拂衣和謝慚英趕在衆人前面追去,到得嵬山上一片山林中時, 聽見不遠處傳來悶響以及樹木摧折之聲, 循聲抵達時便見裴明嘴角滲血遠遠逃走, 謝慚英先追了上去。

另一邊楚天闊似乎受了點小傷, 孔藏花已經摔在地下, 身上佈滿細針,皮膚全部變得青紫,應是中了劇毒。

楚天闊正要跟着追去時, 寧拂衣一邊跟上謝慚英,一邊衝他喊道:“楚莊主, 此人於我有滅門之仇, 還請將他交給我。”

楚天闊已然猜到幾分, 問:“你和寧傢什麼關係?”

寧拂衣一笑,瀟灑答道:“故交相遇, 本該把酒言歡,但今日事急,來日定到煙波莊拜訪,還請楚莊主備上好酒——”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遠處。

裴明與楚天闊交手後受了重傷, 而走火入魔後內力暴漲也只是短時間的, 此刻意識都已開始恍惚, 狼狽間竟又逃回了獵陽城。

其他人遠遠看見, 高聲招呼, 一大羣人烏泱泱又全涌進城裡,正看見寧拂衣和裴明纏鬥, 謝慚英已經退了下來,提着劍凝神觀戰。

如今寧拂衣實力已在裴明之上,他的仇自然要他親自報。

過不多時,裴明腳下一個趔趄,竟往寧拂衣劍上撞去。然而寧拂衣卻倒轉劍柄,擊中裴明胸口,將他打飛出去。裴明落地後穩住腳步,正好靠近謝慚英,他見謝慚英並沒有出手的打算,乾脆轉身向謝慚英襲來。

謝慚英下意識反擊,不過三招兩式,長劍便刺入裴明胸口。

裴明停下了動作,謝慚英呆住了,看向寧拂衣,武林衆人也呆住了,目光紛紛投向謝慚英。

片刻的安靜之後,謝慚英抽回劍,裴明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已然氣絕。

不知是誰首先歡呼了一聲,緊接着衆人都高聲歡呼起來。

寧拂衣走上前來,握住謝慚英的手,謝慚英問道:“爲什麼?”

寧拂衣低聲道:“我們既然已經成親,這個仇你替我報和我自己報也沒什麼差別。你不是想當盟主嗎?總得立下點兒功勞。”

說完之後,寧拂衣召集武林盟八堂堂主,商議是否應該儘快選出新的武林盟主。八堂堂主們察言觀色,自然也猜得出他的意思。但謝慚英年紀尚輕,要做盟主恐怕難以服衆。

果然,大家高興一陣過後,立刻就有人提出,武林盟不可一日無主,應當早日再立盟主。幾個門派的首領各自推選了一些大派掌門,這些人的手下立刻就和別人爭吵起來,什麼憑什麼是張掌門而不是李掌門當,趙掌門仁德,錢掌門俠義,孫掌門身手不凡,吳掌門德高望重。

袁識着人擡着孔藏花回來,擠到前面去,大聲道:“吵什麼!這盟主之位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你們!來來來,這位身手不凡的孫掌門,不如上前來比試比試。”

那位孫掌門本來還得意洋洋,這會兒卻縮回人羣裡,賠笑道:“鄙人這點兒微末功夫,怎敢班門弄斧,袁少閣主說笑了。”

袁識等衆人安靜下來,繼續道:“此番誅殺國賊,是武林盟左護法連同碧落宮、千葉樓以及幾大門派一起立下的功勞。但要論武功高低,在座的人當中,當屬這位左護法第一。何況又是他們師兄弟二人殺了裴明,我看要選盟主,不如從他們兩人當中選一個。”

有人不服氣道:“今日咱們與裴明手下衆人廝殺,也死傷好些兄弟呢。”

練風堂陳堂主便道:“此戰立過功勞的,有傷亡的,咱們自當論功行賞。陳某人不才,願意推舉左護法爲新任盟主,他熟知武林盟事務,此戰又是首功,盟主之位非他莫屬。當年裴明不也是因爲剿滅鬼鏡門才登上盟主之位的嗎?”

袁識本來不愛管這些閒事,只是不想隨便選個人,到時候把武林盟搞得烏煙瘴氣。他倒是有意讓楚天闊出面,順便振一振煙波莊的威風,但他知道楚天闊對這個位置不感興趣,他自己也無意,這麼論下來,確實是寧拂衣最合適。

下面立刻有許多人附和,寧拂衣卻向衆人拱手:“諸位厚愛,寧某感激不盡。不過論起武學天賦,我師弟謝慚英還在我之上,且最後殺死裴明的是他。至於武林盟的事務,若諸位沒有意見,寧某就還當這個左護法,必定全力輔佐,任憑驅遣。”

最後一句話他是對着謝慚英說的,謝慚英聽得心突突跳,他又想起那句“不如便爲至惡”,當初蕭斷走入惡途遭萬人唾罵,後來裴明做了盟主,卻因一己私慾牽連無數人殞命。也許,不去做那個至惡,但去做那個至尊之位上的人,是不是也能爲人除惡,讓這世上的悲劇,少發生一點。

但他明白,這個位置要承擔的責任太大,若自己不接,那麼師兄自會陪着自己浪跡江湖,若自己接了,師兄也必會幫自己坐穩這個位置。他看向下面的武林衆人,那一雙雙眼睛裡面,有好奇,有不屑,有熱切,有貪婪,他突然意識到,最適合坐這個位置的,也許恰恰是最不在意這個位置的。只有這樣,方能堅守本心。

衆人屏息以待,謝慚英最後把視線轉向寧拂衣,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南宮遙也上前來,道:“這位謝公子,乃是歸清劍謝逢謝前輩之子,謝前輩當年還未隱退時,也曾行俠仗義,我想在座諸位當中,也有不少曾與謝前輩相識。另外,謝公子還是血麒麟座下高徒。”

衆人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南宮遙繼續道:“不錯,我想諸位都還記得,這位血麒麟當年在江湖上是何等威名,後來還親手除掉蕭臨、馮紫君夫婦,爲武林除了一大害。只是後來退隱山林,再無消息。”

謝慚英從未聽聞這個名字,便以目光詢問寧拂衣,寧拂衣點頭道:“師父年輕時,確實號稱‘血麒麟’。”

“既是如此,我們全力支持謝公子!”有人振臂高喊,“當年我一家三十三口險遭惡人毒手,幸得血麒麟及時相救,這份恩情,我王家世世代代不敢忘。”

“不錯!還有我……”

“還有我……”

大家紛紛說起當年被血麒麟救下性命的事,謝慚英沒料到師父當年在江湖上竟有如此聲名。緊接着又有人道:“我看謝公子與尊師一樣仁心俠義,他殺了血刀閻羅閻空、煞神朱判還有桑水河霸王霍通天,這些人可都是出了名的惡人。還有,我前些日子才聽人說起,定海蛟丁勝也是死在謝公子劍下。”

謝慚英:“……”

怎麼自己的老底就這麼被揭了個穿,這些人是上哪兒打聽的。

不過經大家這麼一番吹捧和歷數往事,新的武林盟主竟然就這麼定了下來。武林盟八位堂主聽了這些話自然也再沒意見,立刻宣佈爲了慶賀武林免於劫難,在獵陽城大擺筵席三天,與全武林同賀。

寧拂衣單獨找了間屋子,感謝南宮遙和袁識的支持,袁識擺擺手道:“你是寧伯父的兒子,和我們那就是一家人,不必客氣。孔藏花就交給你們了,他中了我弟媳的毒,反倒把身體裡的蠱蟲給毒死了。要怎麼處置他,就是你們的事了。我二弟馬上就要成親,我還得趕回去準備,等武林盟的事了結了,你們都來煙波莊和霜月閣喝喜酒。”

說完風風火火出了門。

謝慚英知道袁識只有一個弟弟,便問:“他弟弟不是還沒成親麼?哪兒來的弟媳。”

南宮遙衝他眨眨眼道:“此弟媳非彼弟媳,他說的是楚天闊的夫人。”

武林盟經此一亂,許多事情亟待解決,謝慚英是完全不懂,全靠寧拂衣和八位堂主分工合作,總算是將武林盟好好整頓了一番。鬼鏡門如今翻不起什麼風浪,且這次有他們相助才這麼順利,經過商議後,寧拂衣讓孔藏花率鬼鏡門衆人離開,從此不得踏進中原一步。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想到自己能當這個盟主,那還是得益於師父的威名,謝慚英便決定立刻回滄浪山去看看。

師兄弟二人沒帶從人,一路遊山玩水,進了滄浪山後,回到山腰上那個熟悉的院子裡,浮游老人正躺在搖椅上,一手端着茶,閉眼小憩。

謝慚英發覺自己有點緊張,當初自己是被逐出師門了的,浮游老人更是放下狠話不許他再進山。

後來在武林盟時,寧拂衣跟他說起浮游老人的往事,他才知道,當年這位血麒麟和兩位友人聯手殺了蕭臨夫婦後,因一時惻隱,放過了蕭臨獨子蕭斷,後來還把他帶回滄浪山教養。

然而彼時蕭斷已經七歲,對父母之仇銘心刻骨。浮游老人不教他武功,他除了家傳功夫外,時常自己蒐羅許多功夫來練,因天賦異稟,還自創一套刀法。長大之後,蕭斷念在浮游老人養育之恩沒有向他復仇,卻出山去接連殺了其他仇人。

浮游老人自覺是自己造成了這一系列慘禍,從此隱居滄浪山中不問世事,更不再出手殺人。

他之所以對謝慚英如此嚴苛,也是因爲謝慚英的性子甚至長相都與蕭斷有幾分相似,與其說他與謝慚英過不去,不如說他自始至終過不去心裡的那個結。

南宮遙走前向謝慚英透露,長源蕭家與蕭臨倒也真是遠房親戚,不過早已沒了往來。

這會兒見浮游老人臉上皺紋更深,頭髮更加稀疏,已經簪不住簪子,只用根小布條繫了小髻,謝慚英只想起當年自己剛醒來時,浮游老人的溫言細語和廚房鍋裡總是爲他留下的晚飯,忍不住便上前喊道:“師父……”

浮游老人眼睛都不睜,哼了一聲:“不敢不敢,老頭子怎當得起謝公子這聲‘師父’,當初我是怎麼說的,趁我動手之前,自己滾蛋。”

寧拂衣想開口勸說兩句,謝慚英卻道:“我現在是武林盟主了,全武林都得聽我號令。”

浮游老人半睜開眼睛,嘖嘖道:“現在的武林真是一日不如一日,選個盟主如同兒戲。”

“阿英,你說兩句好話,師父是嘴硬心軟的人。”寧拂衣捏捏他的手。

謝慚英一笑,道:“師父,您當不起也得當,我倒也不想叫您師父的,可師兄和我已經成親了,他叫您師父,我自然得跟着叫咯。”

“什麼!”浮游老人猛地坐起來,目光銳利,“你這個小兔崽子……你……”

謝慚英衝他一吐舌頭,躲在寧拂衣身後,偏偏還不住口道:“師兄,你跟師父說,我們是不是成親了?啊不,我現在得改口了。”

見浮游老人站起來就要打人,便又蹦又跳,嘴裡不住喊:“夫君”“相公”“媳婦兒”“夫人”。

誰知道浮游老人抄起一根竹竿往寧拂衣腿上啪地打了一記,怒道:“你這個混賬小子,人家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兒子,被你拐去當……當……,我就是這麼教你的?原來當初救人回來,讓他拜師,你是早早地就居心不良……”

寧拂衣嗷嗷求饒,一邊四處躲避浮游老人無處不在的竹竿,一邊道:“師父,冤枉啊,我錯了我錯了,阿英,你……哎喲……你還不快救救我!”

謝慚英捧腹大笑,笑着笑着忽覺臉上一片溼潤,浮游老人的身影變得朦朧一片,終於忍不住,走上前去把瘦小的老人一把抱住,強忍住哽咽道:“師父,對不起……”

浮游老人氣喘吁吁,總算是停了手,嫌棄道:“放手放手,多大的人了,不是還要耍盟主的威風麼?哼!”

謝慚英放開他,訕訕地抹去臉上淚,浮游老人回到椅子上坐下,道:“既然回來了,去把屋頂給我補了,漏了幾個月的雨了。一個兩個的,整年不着家……”

鬧過之後,師徒三人又坐回飯堂裡那張小桌旁,謝慚英夾起最大的一隻雞腿放在浮游老人碗裡,老人睨了他一眼,氣哼哼道:“溜鬚拍馬。”

“師父,”謝慚英笑嘻嘻地,“我找到了我娘,還有舅舅,等我回了武林盟,就把他們從海上接回來,您也跟我們去武林盟住好不好?”

“不去不去,鬧哄哄的,我在山裡住得挺好的。”浮游老人啜了一口謝慚英帶回來的酒,“我看你心思也不大在武林盟,有空回來看看就成了,老頭子去了也是討人嫌。”

謝慚英不好勉強,只能和寧拂衣在山裡多住了半月,這天武林盟的人送消息來,說楚天闊要嫁人了,謝慚英還吃了一驚,才知道那個金川陳家的二公子帶着幾大車聘禮,去煙波莊當衆向楚天闊求親。

二人於是暫時辭了浮游老人,帶了賀禮往煙波莊去。

出山之時,朝陽如金,天邊霞色燦爛,樹木蔥蘢,花香襲人。兩騎白馬並肩而行,謝慚英一手牽繩,一手拉着寧拂衣,連連嘆氣:“唉唉,當初下山的時候,說好要當大惡人的,怎麼稀裡糊塗,就成了盟主了。”

寧拂衣笑道:“你還是可以當惡人,不過你的惡,與衆不同罷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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