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蕭和塵難以從命, 乾脆道,“反正我如今已是一個廢人,還是你想辦法離開。”
“那位沈公子呢?你不顧及他了嗎?”
“姐, ”蕭和塵哽咽, “他不見了, 我找了好幾年, 富陵縣的人都說, 他是被閻賊殺了。所以今日,我不光要報謝家的仇,還要替他報仇。”
“蕭公子真是處心積慮啊, 謀劃這麼多年,今日總算要動手了, 我都快等得不耐煩了。”一個陰沉的聲音從假山後傳出。
院子裡跑進來十多個人, 個個手持弓箭, 對準了謝家姐弟。
蕭和塵大驚,將姐姐護在身後。
“嘖嘖, 長源的一對璧人,一個嫁給了謝逢那種僞君子,一個竟然喜歡男人!哈哈哈,傳出去不怕江湖人笑掉大牙嗎!”閻空走上前來,一隻眼睛裡浸滿陰毒。
“狗賊!”蕭和塵咬牙切齒。
閻空卻看向謝夫人, 恨恨道:“師妹, 這麼些年了, 我待你有哪一點不好?你對我不假辭色, 不肯親近, 我可強迫過你了?我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你卻只想利用我找到你和謝逢的那個野種。不過沒想到啊, 你竟然早遇見他了,還瞞得這樣好。如今又想下毒害我,我一片真心給了你,你卻一點不知道感激!”
“還有你!”閻空指着蕭和塵,“你還不知道吧,你那個小情人被我打斷了腿,灰溜溜不知道去哪裡躲起來了。我怎麼會殺他呢,我當然要他活着,讓他看看謝家的人下場有多慘!我要他活着受苦!”
蕭和塵終於忍不住,從袖裡摸出一把匕首,衝了過去。然而閻空不過擡刀輕輕一擋,一腳將他踢出去幾丈遠。
“沒想到啊,長源第一美人今日變成了個不人不鬼的醜八怪!哈哈哈哈!”閻空走過去,一腳踏在他胸口,微微使力,蕭和塵便又吐出一口血來。
“嘖,當初那麼幹脆殺了謝逢,始終覺得便宜他了,今日你自己送上門來,正好讓我解解恨。”
“你放開他!”謝夫人正欲過來,卻被閻空的手下用刀架住了脖子。
閻空冷冷看向她,再沒了往日的溫和神色:“你若輕舉妄動,我就一刀殺了他。夫人,我可以看在你面子上留他一條性命,不過,這有名無實的夫妻老子當膩了。正好你弟弟到了,不如就今晚讓他喝一杯咱們洞房花燭夜的喜酒如何?”
“老爺!”門房忽然跑進來,“武林盟的人前來拜訪。”
閻空皺起眉頭,十分不耐煩:“武林盟,老子早和武林盟斷了關係,怎麼還追來海上聒噪,是誰?”
門房小心答道:“那人說,是左護法寧拂衣。”
“哦?”閻空倒有些意外了,他知道這位左護法神秘得很,除了武林盟的部分人,江湖上沒人見過他真面目。
接着他便對謝夫人笑了一聲,道:“傳聞這位寧護法是個絕頂美人,素有‘仙子’之稱,我倒要去見識見識,不知她比師妹你如何?有武林盟的人同賀我二人大喜,再好不過了。”
讓人將謝夫人和蕭和塵綁了圈禁起來,閻空整了整衣服,迎了出去。
寧拂衣和重新戴上面具的謝慚英已經等在大門外,閻空走出門去,見來人是兩個大男人,先是一愣,隨即便分辨出那位穿白衣的怕就是傳說中的“拂衣仙子”了。對方身份也不需證明,腰間那塊武林盟獨有的令牌他在另一位護法身上見過。
“貴客臨門,有失遠迎。大名鼎鼎的左護法竟然親臨鄙宅,鄙人不勝欣喜,不知護法來此有何貴幹吶?”閻空話說得客氣,神色見並無多少尊重之意。
謝慚英在他一出現時目光便沒移開過,不過爲了大局,並未顯露仇恨與殺氣。
寧拂衣微微一笑:“此來並非公幹,不過有事出海,途徑貴寶地,此前曾聽聞閻幫主大名,所以前來拜訪。”
寧拂衣的話同樣客氣,可那淡淡的神色顯然更像是路過時順便來看看,你的名號雖然聽過,但大名可是稱不上。
抑或者,閻空心裡一驚,他是來打探風聲的。
“護法過獎了,還請入內喝杯茶。”閻空側過身子,擺出“請”的姿勢。
寧拂衣向他點點頭,也不再客氣,徑直進門。謝慚英隨後跟上,卻被人攔住:“閣下見諒,閻府的規矩,不得攜帶兵刃進門。”
因着寧拂衣的身份,那人不敢直接向他發難,便藉着攔阻謝慚英來提醒他。
寧拂衣玩笑道:“閻幫主在這海外之地看來過得真是逍遙自在,這皇帝的規矩也跟着搬來了。”
閻空笑道:“咱們故交敘話,帶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不免太煞風景。我這島上風景如畫,護法可有興致隨我一觀吶?”
寧拂衣把手中的劍扔給方纔那人,又給謝慚英使了個眼色,道:“入鄉隨俗,有勞閻幫主了。”
謝慚英把劍遞出去,那人要接時,冷冷對他道:“我這劍身上浸了劇毒,閣下可不要隨意打開,此毒無藥可解。”
那人摸不準他說的是真是假,接過來後小心拿着,倒真的不敢拔.出來。那劍身上刻着“歸清”二字,若是被這人發現,謝慚英的身份立刻就會暴露。
寧拂衣與閻空並肩而行,卻能感覺到滿院子的森森殺氣,耳中隱約聽得見利刃出鞘的聲音。
一行人沿着走廊緩緩前行,閻空一路爲寧拂衣講解自己這宅院的設計、打造過程,如何融入了江南景色。寧拂衣嘴上敷衍着,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臨近後院時,閻空卻引着二人繞過去,折返回前廳用茶,但謝慚英和寧拂衣都注意到後院的院門外有重重把守。
入座之後,下人奉了茶來,謝慚英一動不動,寧拂衣端起來揭開蓋子聞了聞,道:“好茶,香味清幽,沁人心脾。”
閻空道:“此茶名叫美人恩,是這寒織島上獨有。”
寧拂衣點頭道:“噬魂銷骨美人恩,寧某隻怕消受不起。”復又把茶放下。
閻空臉色變了變,隨即恢復如常,道:“唉,護法在江湖上鼎鼎大名,又爲盟主看重,這美人恩護法若說消受不起,世間更有何人能啊。”
謝慚英心急如焚,不耐煩地把茶杯一推。
寧拂衣無奈道:“不瞞幫主,寧某今日前來還爲另一件事。說來冒昧,年初寧某途徑滄浪山,不慎爲小人所害,受了點傷,正巧遇見尊夫人路過,援手搭救。寧某不勝感激,今日不知能否有幸得見尊夫人一面,當面再向她致謝。”
閻空眼睛微眯,道:“真是不巧,夫人今日有恙,不便出來見客。護法特意登門致謝,這番誠意閻某一定好好轉達。”
寧拂衣神色轉冷,扭頭看了謝慚英一眼。
謝慚英起身踢翻凳子,道:“還與他囉嗦什麼,殺了再說!”
飛身越過大廳,從閻空隨從手上劈手奪過自己和寧拂衣的劍。隨從反應倒快,立即舉刀砍來。
門外的人聽見響動,紛紛奔進來,爲首的倒是謝慚英相識的一位故人。
“莫動手,幫主,是否發生了什麼誤會?這位寧公子當初在滄浪山還曾救過夫人性命!”來人正是青爺。
然而閻空聽見“滄浪山”三個字,反而起了殺心。起先寧拂衣提起滄浪山,他之所以不動聲色,是因爲他很清楚這位左護法絕不會是謝家的人。但這位紅衣公子眉眼間卻與蕭和塵有幾分相似,他一直存了戒心。
“動手!”閻空更不打話,手一揮,數十人便團團圍攏來。
謝慚英長劍出鞘,劍光閃耀之時,一直凝神戒備他劍上劇毒的隨從清楚地看見了刻字,大叫道:“青爺,他是謝家的人!”
青爺大驚,聯想起他自稱寧英,不禁滿臉驚懼:“謝慚英!”
這些人裡,只有青爺清楚謝慚英的實力,方纔剛動手時他之所以勸和便是爲此。這位爺動起手來,十個閻空也敵不過啊。
閻空在左右的護衛下往後院壁走,其餘人源源不斷涌上,源源不斷倒下。謝慚英那身紅衣,與閻空的這些手下來說幾如紅蓮業火,那把劍便是黑白無常的索命繩。
可這個半張面具覆臉的男人,眼中並沒有絲毫的興奮、痛恨或是瘋狂,而是極度的冷靜,好像他此刻所做的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好像這些人在很久之前於他眼裡便已是死人。
其中一些人莫名覺得眼前這場景十分熟悉,緊接着他們便想到了四年前,在謝家,也是這樣一場屠戮。
寧拂衣和謝慚英在屋中各自清出一大片空地,謝慚英踏着屍體而過,匯聚起來的鮮血在他腳下發出輕微的響聲。
他緩緩朝後院走去,喊道:“閻空!出來受死!”
這聲音如同被聚成一柄利刃,尖嘯着透過重重屋宇,散向四面八方。屋中之人只覺耳中和胸口一陣銳痛,不由得連退幾步。
一紅一白兩個人踏血而出。
四年前,天地一片縞素。
四年後,滿眼皆是血紅。
一切都如同宿命輪轉。
善惡終有報,屋子裡的人在此刻徹徹底底相信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