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讓這種恐怖的氣氛更濃烈一些,我掄圓了瓶子猛地朝桌面上一拍,砰地一聲震響,瓶子下半截被拍開,綠色的碎玻璃碴子濺得四外哪裡都是,露出了破茬口的啤酒瓶子顯得陰森森地更加可怖,我就用這個破茬口指向離我近的那個大漢,道:“小子!敢過來的話,信不信我現在就先把你的腦袋開了!今天我先讓你見點血!”
兩個大漢顯然沒有想到今天會遇上我這麼一個硬茬口,在那裡稍稍地愣了一下。估計平時裡他們也是野蠻慣了,兇橫慣了,在宰客的時候只要一擺剛纔那氣勢,有很多的顧客便已經就投降了,但今天他們錯了,在擺出了一番要吃人的架勢後,我卻沒有馬上就那麼容易地就範,我骨子裡那種慣有的強橫的性格今天在這裡畢露無遺。兩個大漢頓時尷尬在了那裡,瞅着我手裡的半拉破爛啤酒瓶子發愣。
我是個讀書人,也就是平素里人們所常說的“文人”,一般來說,“文人”是柔弱的,論起打架摔跤來,“文人”們一般都是處於劣勢的,真和對方拼勁頭,肯定是不行。對於這點,小的時候,我們村裡的一個極其擅長打架的二大爺曾和我說過,孩子,你這一輩子都是讀書人,勁頭雖然不會長,但也不用怕打架。其實,兩拔敵對的人真的動起手來,往往並不是身高馬大的那一方就能獲勝,而是看哪一方敢下硬手。打架這東西,主要是一個爭強鬥狠的勁兒,動起手來後不看別的,就看誰能更狠,其實決定打架最後的勝負的,往往就是哪邊敢下死手。二大爺說,有一回他在走夜路時遇上了土匪,對方有十好幾個,二大爺就一個,手裡就是半塊磚頭,愣把這十幾個土匪給打得抱頭鼠竄,因爲二大爺上來之後就先把一個土匪的腦袋給拍開了花,對方至少是六級腦震盪,栽倒在地起不來了,二大爺那威武的氣勢一下震驚了所有的其他土匪,別人都給嚇住了,所以當二大爺舉着那半塊磚頭再朝向其他土匪時,居然把其他土匪嚇得亂逃,於是創造了以一敵十,以少勝多的奇蹟記錄。二大爺對此做過一個非常有哲理性的總結,那就叫做,與其傷其十指,不如寧可斷其一指!要讓對方感覺到疼,他纔會怕你。
至今,我仍然能回憶起二大爺坐在村子裡的那棵老槐樹下,一邊慢慢悠悠地抽着旱菸,一邊捋着花白的鬍子,以無比語重心長的口氣和我講古的情景,二大爺還跟我作過這樣的比喻,他說孩子,你看當年的八路軍跟小日本鬼子作戰時,八路軍窮得要命,武器配備什麼的都比日本差得遠,但後來八路軍不一樣是把小鬼子打得落花流水?就因爲八路軍夠橫!那個時候,八路軍有小米加步槍就不錯了,但往往有時候連這個都沒有啊,那麼他們同日本鬼子打仗時,靠的什麼,就靠的是一種非凡的氣勢,那是一種紅了眼的、勢必要置對方於死地的強橫的王者氣勢!有那樣的一種戰鬥勇氣在身,八路軍能勝不了小鬼子嗎?
所以,深受二大爺這種教育,我這麼多年來,在這方面從來沒有畏懼過。今天也是如此,當兩個大漢氣勢洶洶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時,我一點也沒有害怕,世間的事就是這樣,面對敵人你越是怕,敵人就會越猖狂,反過來你要是不怕他,他就要怕你了。
此時,我瞄準了離我最近的那個大漢,心裡在想,小子,別看你們來了倆,我一會兒就先把你開了,不就是事後賠你點醫療費嗎,但現在我自己先不能吃虧。
正僵持不下,門一開,一位打扮入時的黑衣少婦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向了那兩個大漢厲聲斥道:“誰讓你們倆來的,快滾出去!”
那兩個大漢別看人長得五大三粗的,但對這個黑衣少婦似乎很是忌憚,一見到黑衣少婦到來發話,馬上連聲應着收起兇器都退了出去。黑衣少婦轉頭又招呼了一聲,馬上從外面又進來了兩個漂亮的女服務員,拿了笤帚之類的東西,輕手輕腳地靠近我的近前,小心翼翼地把我面前的碎玻璃碴子也都收拾乾淨。
我仔細地看看,那個黑衣少婦一身的職業裝,估計是這裡的領班之類的,此時,她微笑着走到我面前,軟綿綿地把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輕撫着我的衣服道:“喲嗬,我的帥哥哥,真看不出,你這個人兒,別看瘦瘦弱弱的,還卻是個大英雄的胚子呢。行啦,你的面前沒別的敵人了,就別舉着這玩藝兒啦,怪嚇人的。”說着另一隻手也輕輕地過來,拿下了我手中的那半拉啤酒瓶子,旁邊的女服務員趕快過來,把這個可怕的“兇器”也接了過去收走了。
黑衣少婦和我近在咫尺,吐氣如蘭,全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強烈的香水味兒,我很有些不適應,把他厭惡地推開,道:“好了,我也該走了。”收拾好我的東西,還要離去。
黑衣少婦連忙向我說道:“大英雄,別急嘛,我們這裡有一個人,她認識你,剛纔就是她在門外,看見了你發生的事,才讓我進來趕走了那兩個打手,這個女人,你不想見見她嗎?”
咦,這裡會有我的熟人嗎?我一時怔在了那裡,不解地看着黑衣少婦。
黑衣少婦還是那樣職業性地微笑着,道:“先生,您請隨我來吧。”說着,也不管我願不願意,領着我便出了這間屋子,左拐右繞地又過了幾處後,我們來到了這處咖啡屋後面的一間房門前,上面赫然掛着一個亮閃閃的牌子:“總經理室”。
黑衣少婦推開門,向裡面道了聲:“馮總,他來了。”裡面隨即有人答道:“好,讓他進來吧。”
黑衣少婦友好地向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轉身離去。
我慢慢地推開了門,裡面,是一間裝修極其豪華講究的大辦公室,別看現在已經臨近冬天,但屋裡竟然擺着不少盛開的鮮花,各種花香襲人,正對着門口的是一張富麗堂皇的老闆桌,桌後,一個衣着華麗、全身都閃着珠光寶氣的女人正在那裡高傲地坐着,很象童話王國裡一個什麼帝國的女王,正君臨天下地擺着威風。
雖然對方全身都是一副濃妝豔抹的樣子,也是一身很講究的職業經理的黑西服,但那容貌那樣子,我還是一下就認了出來,這個女人我怎麼能夠忘記,不但不可能忘記,我一生都會刻骨銘心地記住她的,因爲,這個女人不是旁人,正是馮錦!
我多少有些發愣,我沒想到馮錦回國後的職業原來是這個,看着她,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
馮錦一點都沒有尷尬,似乎早就有所思想準備,坐在那張寬大的老闆椅子裡,她連身子也沒有欠,而是向我淺笑了一下,向我做了個手勢,道:“請坐吧,我的大英雄。哎,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我沒請你,你卻主動到我的店裡來啦,來,請坐請坐,我們聊聊。”
我也沒有客氣,一屁股便坐在旁邊的一個大沙發上,我就知道,今天,又是一場不會太愉快的談話,馬上又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