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輕觸周小寧的後背,周小寧一怔,從靜止中清醒過來。她看到周圍的人像木偶泥塑一樣凝滯,空中靜靜的懸浮着許多物體,轉而看到身後懷着惡意的侍女,立刻明白了所發生的事:方銘終止了新人世界的運行,挫敗了陰謀。
“我好害怕……”她光着腳丫,儘量依偎着方銘,淚光盈盈,臉蛋上都是讓人憐憫的嬌柔。
相識的久了,方銘明白,這姑娘又在演戲了。
方銘剛纔確實很擔心,如果出現大量死傷,如果周小寧被傷到,就算事後救回來,對於衆多新人,會造成對士氣的嚴重打擊。方銘如果要成爲絕對的權威,就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但此時纔看清,周小寧的長裙內有一層透明的鎧甲,用蟲羣的甲殼提煉而成,防禦極高,一般的攻擊,根本無法傷到她。而且,周小寧也算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經歷過不少糟糕狀況,算是個處變不驚,膽子很大的女孩……
但這不影響她花容失色,嚶嚶個不停。‘’太可怕了,哥哥,感受一下我的心跳,是不是跳得快極了。”她拉着方銘。
“……”
方銘認真說道:“還好吧,每分鐘脈搏沒超過80下。”
“總之,我需要安慰,需要堅實的臂膀。”她幾乎掛在方銘胳膊上,蹭啊蹭的。
她望着廣場上的人,說道:“你知道嗎,從我七歲起,我就不喜歡老爸給我安排的種種方案,我就把他給我請來的老師打了出去。這一年,我繼承了家族,幾乎擁有了一切。可是,我一直想要只屬於咱倆的時刻,而不是作爲一個等待召喚的小丫頭,等你想起我了,纔會來找我。”她的表情純真、寧靜,輕輕訴說埋在心底的心願。
“你看,現在就是隻屬於我們倆的時刻,這個世界只有你我,其他人都是背景牆。在這種腥風血雨的時刻,居然有一種殘酷的浪漫感哦,”她挽着方銘的手,緩緩行在“雕像”羣中。
人們身上斑駁的鎧甲,臉上被武器留下的傷痕,充滿緊張感的搏鬥動作,被襲擊者絕望或憤怒的神態,像是某位傑出大師的雕塑,像雕塑《拉奧孔》般充滿了張力,足以流傳百代。
周小寧展顏一笑,“這是我想要的時刻。我老爸總是說,要辦一個舉世轟動的婚禮,我可不想要那種,我想要這樣的。”
她把長裙撩了一下,單膝着地,榛首低垂,“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是屬於你的。”
她擡起頭,眼中光芒灼熱,“我再確認一次,大家都聽不到,也看不到,對吧?”
“算是吧。”方銘有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周小寧脣角泛起一抹壞笑,像盯着萌寵一樣打量他,“說起來,都快忘記了哥哥的氣味了。”
方銘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移開了目光。
周小寧似乎想起了什麼,她指了指剛剛趕到廣場邊上的盧薇薇。
“怎麼,哥哥也會害羞?你剛剛不是在搭訕嗎?盧薇薇在這裡很有名哦,很有能力,人也漂亮,要是她知道你創造了這個魔法世界,她肯定會瘋狂的膜拜你,什麼都做得出來,期待嗎?”周小寧撇着粉脣,眼睛閃閃發亮,仔細觀察方銘的神情。
“錯,我不是小鮮肉,不需要腦殘粉。”方銘很嚴肅。
“是嗎?”周小寧走到盧薇薇旁邊,輕輕一拽白色的法師長袍,方銘轉過頭去。
“怎麼?不好意思?你是這裡的創造者哦。這麼驚人的視覺奇觀,你想錯過嗎?”周小寧故作驚訝。
“我更願意看你。”方銘更加嚴肅。
“真的?”
“嗯。”
“那證明給我看。”周小寧指指盧薇薇,意思是要當着盧薇薇的面,讓她做個無言的見證人……
“……”
周小寧眨眨眼睛,“怎麼?她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放不開?肯定是不喜歡我了,嗚嗚嗚……”
方銘輕輕擁住周小寧,像對待妹妹一樣,在她額頭上貼了一下。
周小寧一擼袖子:“……我說的可不是這種兄妹情,你故意的吧,果然還得本女神出馬……”
周小寧像只靈巧的小動物,敏捷而嫵媚。極其精緻的小臉上,寫滿了溫柔和思念。
幾分鐘前,盧薇薇的狀態很糟糕。她負責中心小鎮內部安全,被寄予厚望,她盯了可疑分子不少天,結果還是被耍了,當她趕到廣場邊上時,看到場內突發的狀況,心中充斥着憤怒和絕望。
不但有許多人會喪生於這次襲擊,連周小寧都可能受到襲擊,這對盧薇薇是個無比沉重的打擊。身爲魔法師的尊嚴,她自己頗爲自豪的偵察和指揮能力,在這一刻,被踐踏成了碎片。她的能力發生了劇烈的波動,氣息飄乎不停,像颶風中的花枝。
當一切都凝滯的那一刻,連方銘都沒注意到,盧薇薇的眼睛眨了一下,正因爲她的混亂狀態,世界的定格,竟然沒有完全限制住她。
當然,盧薇薇也僅僅是意識和知覺還保留,她的身體依然無法移動。
當週小寧扯到她的法師袍,她心中想道:“原來你是這麼個女神,太不厚道了……”
不過,更令她震驚的是,剛剛這個聊過幾句,自稱宅男的人,竟然是創造了整個小世界的創造者方銘,難怪覺得他眼熟。方銘的出現,解救了這次危機,使盧薇薇心底的壓抑一掃而空,有這樣的創造者在身後,還有什麼好怕的……
所以,她覺得周小寧不厚道,其實是因爲她匆匆忙忙的,儀容不潔,這種樣子呈現給方銘,根本不是她最好的狀態。
應該換一個場合,充分的打扮好……焚香沐浴什麼的,不,至少用森林裡小精靈收集的香精,加上望月湖湖邊的香草,混合起來,洗個泡泡浴……香香美美的,盧薇薇腦子裡胡思亂想。
當看到方銘的目光沒有停留,她心中竟然有些失望,隨即,心中又有些苦澀,她不是那種沒有廉恥的女孩,沒有底線的要引起男人的注意,她對於新人大陸上的愛慕者,從沒給過好臉色。從來也不想通過討好男人,來獲得卑微的安全感。
但是,她喜歡這個世界,在這個充滿了冒險的神奇土地上,一草一木,每一朵流雲,每一隻小獸,每一縷帶着草香的輕風,都讓她欣喜,她如此喜歡這個世界。
如果這個世界是方銘書寫的一本書,那麼,她覺得自己通過這本書,已經讀懂了方銘——讀懂了他的願望,他的快樂和溫柔,他的雄心壯志。
比起膚淺的相處模式,這纔是真正的瞭解。
“要了解一個男人,就要看看他建造的世界。”這是盧薇薇深信不疑的格言。她每天都在閱讀方銘的世界,瞭解他的世界。
所以,她絕不是腦殘粉,更不是無腦膜拜,她是深深的眷戀。她當然希望方銘能注視她,甚至擁有整個她。
但她也知道,方銘的女神團已經充滿了超級美人。她根本沒有涉足的可能。
她也不想依靠容顏被注意,她想要的,就是在這片大地上馳騁、戰鬥,幫方銘捍衛這個世界,和方銘一道,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儘管方銘可能永遠不知道她的內心所想,不會注意到她,那又有什麼關係……
新人大陸,將是他倆共同構築的美好願望,這就夠了。
不過,當週小寧神色歡欣的進行證明工作,盧薇薇才知道有些東西的魔力是多麼奇特。她的臉紅了,內心翻涌着各種火熱的東西。
希望能努力生活,希望能和方銘離得更近,還有,周小寧真的是……她的眼睛不知道該看向哪裡。
方銘轉頭看了她一眼,“奇怪……好像哪裡不對。我們去高處吧,那裡環境更好。”
……
世界已經重新流動起來,白色的雲一縷縷蕩過天空,方銘和周小寧躺在小鎮的白色塔頂,“鏡子……”周小寧枕在方銘心臟位置,“如果被困在鏡子裡,那說明你照過鏡子吧?要不要把這裡的新人都派出去,幫你尋找出路?”
方銘想到了他跟蹤源滕坤的手下(大概是摩檀假扮)時,看到過詭異的閃光,或許就是在那一刻,他照到了鏡子?
“不必了,他們都是寶貴的資源,不能浪費在這種地方,我大概有想法了。”
廣場上,騷亂已經平息下來,經過了世界的靜止,所有襲擊者,都被控制住。無論是劫後餘生的人們,還是襲擊未遂的背叛者們,都被突如其來的神力所震懾,原來創造者,能做到這種程度,把一個容納不計其數物體的世界靜止下來……
“是他們騙了我,說創造者也只是一個管理員,根本無法妨礙我們,我錯了,饒了我吧——”
“閉嘴!”盧薇薇用短靴重重踢了一下那個哭喊的男子,“帶走!”盧薇薇面帶寒霜,法師袍已經恢復了整齊的樣子,“要挖出他們的每一個念頭,挖出背後的每一個人!”
她相信,這次襲擊背後的主謀並不在被捕的人之中,不過,只要他還躲在這個世界,絕對逃不過她的手心。
她轉頭看了一眼塔頂,默默的想到,“如果我足夠優秀,或許你早晚會注意到我……”
……
方銘離開了新人大陸,帶着周小寧的氣息和記憶。在摩檀製造的鏡像城市中,方銘嘆了口氣,“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還差什麼關鍵的東西。”
不知道陸宛怎樣了,摩檀如果對陸宛出手,後果不堪設想,方銘唯一的僥倖心理是,按照摩檀那種扭曲的心理,也許不會立即殺死她,說不定摩檀會把她抓來向自己炫耀,但願吧。
……
陸宛在她的車旁等了許久,方銘始終沒出現,她心裡空蕩蕩的,“難道他走了?也對,他並不是那個要回家娶媳婦的普通人,他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滅世者,爲什麼一定要回來?”
夕陽已經消失在天邊,光線黯淡,這座城市裡,只有空洞的風聲吹過,荒蕪、死寂。
終於,陸宛看到一個人影緩緩走來。像個人類,只是身材像而已,因爲它的臉是一面閃着幽光的弧形鏡子,上邊隱隱約約閃動着一些影像,陸宛有種錯覺,上邊似乎閃過了方銘的臉。陸宛的心莫名的一緊。
“你還挺癡心,守在這裡,不過……我要是人類,大概也會這麼做吧。”摩檀聲音冰寒。
“你是誰?方銘呢?”陸宛感覺到了一陣陣危險,對面這個非人的生物,彷彿是人類的天敵,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警惕。
“他死了,忘掉這個人吧,至於你,”摩檀的鏡子臉上有點點光芒閃動。
“你的靈魂很特別,應該說是絕無僅有,我記憶中,也是第一次見到,你將作爲貢品,交給至高的存在,在那之前,你還能生活一段時間,比大多數人類舒服的多。”
陸宛根本沒聽見後邊的話,她耳朵裡嗡嗡直響,好像心裡永遠的被挖掉了一塊。無法形容的滋味,讓她渾身顫抖。
“轟!”
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迎面而來的颶風壓的摩檀身體一滯,一股巨大到讓她心驚的力量當頭劈下。沛然難當。
對面是一個上百米高的女人形象,由光影構成,優美、矯健,如同頂天立地的巨神,帶着無邊的憤怒,右手的長劍正在落下,光燦燦的長劍上,似乎帶着某種引力,避無可避,強烈的壓力,使城市從這一點開始,蛛網狀的朝四面八方塌陷。
周圍的建築,像沉入沼澤般,緩緩垮塌。激盪起濃重的塵煙,彷彿巨浪一般,朝四面拍擊而去,天上的陰雲似乎都被吹散。
摩檀被颶風扯着,勉強擺脫了長劍的籠罩,看了看肩上的傷痕,暗暗咒罵了一句,她之前已經觀察過陸宛,在人類之中,陸宛頂多是中上等能力者,不可能有這麼強的力量……似乎即將到手的美味蛋糕,突然變成了扎手的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