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
“究竟是誰捅了馬蜂窩？”
“都一天了，鬼子的飛機就沒消停過。”
楚雲飛在方立功和幾個參謀的簇擁下從作戰室走出來，擡頭仰望。
只見兩架機翼下塗着膏藥圖案的九七式戰鬥機正從團部上空飛過，而且飛行高度非常低，幾乎是壓着他們的頭頂。
孫銘下意識地想要掏槍。
方立功見狀便趕緊制止：“孫連長，不要輕易招惹鬼子。”
孫銘不高興道：“參座，鬼子飛機都已經飛到咱們團部的上空了，難道非得等它往下扔炸彈才能打它不成？”
“鬼子飛機不會扔炸彈。”
方立功擺擺手，又說道：“很顯然，它們不是衝咱們358團來的。”
“不是衝咱358團來的？”孫銘把手槍收回槍套，有些不解地道，“那這些狗日的又是衝誰來的？這都飛了一天了。”
方立功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
楚雲飛皺眉道：“看航向，這應該是駐紮在大同機場的鬼子航空兵，難道是鬼子要對西安或者重慶有什麼重大的行動？”
方立功搖頭道：“如果鬼子真要轟炸西安或者重慶，似乎也用不着專門從大同機場抽調戰鬥機南下去護航吧？畢竟眼下國軍的空軍已經名存實亡，根本就不可能對鬼子的轟炸機羣構成實質性的威脅了。”
說到這，楚雲飛便嘆口氣。
國民政府的空軍是真的已經名存實亡。
眼下就只剩下幾架教練機，一架像樣的戰鬥機都沒。
這時候，孫銘忽然間說道：“該不會是爲了去轟炸李雲龍他們吧？”
“不會。”方立功擺擺手道，“李雲龍就算已經突圍，也一定會南下晉南東，可這些鬼子戰鬥機的航向卻分明是忻州盆地……”
話音還沒有落，一個通訊參謀急匆匆過來。
“團座。”通訊參謀立正報告，“前沿陣地報告，忻州盆地發現兩支八路軍，雙方一邊激烈交火，一邊向着我們這邊急行軍。”
“什麼？”楚雲飛道，“你說兩支八路軍？”
方立功也是瞠目結舌：“不會真是李雲龍他們吧？”
“是的。”通訊參謀道，“鬼子飛機正向其中一支八路軍發起進攻。”
“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楚雲飛點點頭，又道，“走，立功兄，我們去前沿陣地。”
當下楚雲飛帶着方立功、孫銘一行直奔358團設在忻州盆地邊緣的前沿陣地而來，順便說一句，358團的防區就在忻州盆地的東北方。
……
幾個小時之後，在忻州盆地上空。
西澤敏夫熟練的推了一下操縱桿，駕駛着編號爲“901”的九七式中島戰鬥機從高空之中俯衝下來。
透過駕駛艙的前風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
一個八路軍正在地面上奪路狂奔，這個八路軍無論戰術素養還是體魄，都很不錯，不僅跑起來飛快，技戰術動作也十分嫺熟。
八路軍明顯接受過針對性地訓練。
奔跑的時候絕對不走直線，走的是之字形。
時不時地甚至還會突然來個橫移，或者向切線方向跑。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西澤敏夫只需要稍稍推一下操縱桿，就能迅速調整好戰鬥機的俯衝角，重新完成對八路軍的鎖定。
在這樣的開闊平坦的地形，人類，絕無可能擺脫戰鬥機的鎖定。
最後調整了一下俯衝角度，戰鬥機便已經進入到了射擊的軌道，西澤敏夫便毫不猶豫地摁下按鈕，安裝在機頭下的兩挺7.7mm口徑重機槍頃刻猛烈開火，兩道肉眼可見的火舌便立刻向着地面上的八路軍橫掃了而去。
這個八路軍的戰術素養是真不錯。
即便沒有擡頭，僅憑聽力便感覺到了死亡危險的逼近。
即便是在高速的飛奔之中，也不可思議地做了個橫移，在高速向前的同時瞬間向右橫移接近兩米，真不錯。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因爲剛纔西澤敏夫已經見過一次，所以不可能再上當。
八路軍如果不橫移就沒事，這一橫移卻正好撞上彈道。
“噗噗噗！”密集地彈雨一下打在八路軍的身上，西澤敏夫甚至看見鮮血飛濺。
轉眼之間，戰鬥機已經俯衝到了最低點，西澤敏夫便將操縱桿用力地向上拉起，九七式中島戰鬥機便猛的向上擡起頭，開始了拉昇。
巨大的過載瞬間壓在西澤敏夫身上，使得他血壓飆升，視野都變成了赤紅色澤。
但是好在，這種即將要爆體的強烈不適感很快就消失，戰鬥機順利地向上爬升，接着一個筋斗又重新調整好飛行姿態，準備進行下一波俯衝掃射。
然而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那個八路軍已經被幹掉了。
算上剛纔被他幹掉的那個，兩個八路軍都已經被他幹掉。
再往後看，只見一支脖子圍着白毛巾的“八路軍”正在行軍。
西澤敏夫當然知道，出發之前隊長就跟他們說過，這是挺進隊的人。
這支挺進隊的皇兵似乎能夠感覺到他在看着他們，齊刷刷地擡起手衝着他敬禮，敬完禮還揮了一下手。
西澤敏夫也回了記軍禮。
到此爲止，他的飛行任務已經完成。
不過看了一下油表，卻還有半箱油，現在就返回大同未免有些浪費。
趁着還有半箱汽油，不如再去追殺一波386旅的殘部，據說這些八路軍挺能跑，倒要看看能不能夠跑得過他的戰鬥機？嗦嘚噶！
西澤敏夫輕輕一推操縱桿，編號爲“901”的九七式戰鬥機便立刻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巨大的弧線，呼嘯着向着西北空域撲過來。
……
“團長，團長。”
葛二蛋喘息着追上李雲龍。
李雲龍也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幾十公里下來，鐵打的漢子也吃不消啊。
回頭瞥了葛二蛋一眼，李雲龍道：“二蛋，咋了？”
“沒咋。”葛二蛋擺了擺手，又道，“就是覺着有些奇怪，小鬼子的戰鬥機，機，怎麼突然間不見了？”
“咦，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
“鬼子戰鬥機好像是有好長時間沒有出現了。”
李雲龍話音剛落，身後空中突然又響起隆隆的引擎轟鳴。
“艹！”李雲龍便破口大罵道，“二蛋，你狗日的烏鴉嘴！”
“這也能怪我咯？”葛二蛋委屈地道，“剛纔明明是你說完之後，鬼子戰鬥機才又出現的，要說烏鴉嘴，那也是你烏鴉嘴。”
“你狗日的還敢頂嘴？”李雲龍大怒。
很快，鬼子戰鬥機就嗚嗚尖叫着站俯衝下來。
“快！”李雲龍便厲聲大吼道，“散開！散開！趕緊散開！快散開！”
其實，不用李雲龍提醒，直屬隊剩下的幾十號人就已經四散開來，這是爲了減小人員密度，削弱鬼子戰鬥機俯衝掃射的殺傷係數。
這對於整個直屬隊來說當然是有效的。
但是對個體來說，一旦被鎖定就意味着犧牲。
至於鬼子戰鬥機具體鎖定哪個，完全憑運氣。
“噗噗噗噗噗噗！”兩條彈着帶在雪地之上迅速向前拉伸。
電話班的兩名戰士正在拼命向前飛奔，一下就被掃個正着，下一霎那，這兩個電話兵便打着轉栽倒在雪地上。
殷紅的鮮血很快從兩人身下洇了開來，染紅了潔白的積雪。
又有兩個弟兄犧牲在鬼子的戰鬥機下，李雲龍心痛得不行。
這些可都是身經百戰的兵，可都是從死人堆爬出來的精銳，戰鬥骨幹！
但是再心痛也不能停下來，犧牲的已經犧牲了，最要緊是保住活着的，要把這些還活着的弟兄帶到晉西北繼續打鬼子！
“弟兄們挺住啊，加把勁！”
“再跑幾裡地就能進山了！”
“你們看，前面不遠就進入山區了！”
“只要進了山區，鬼子戰鬥機就拿咱們沒轍了！”
李雲龍因爲長時間的奔跑，感覺肺部都快炸開，但他還是忍受着強烈的不適感，喘息着大聲的給戰士們鼓勁：“不要停！不要停！跟我衝啊！”
飛奔中，鬼子戰鬥機又一次嗚嗚尖嘯着俯衝下來。
“噗噗噗噗噗噗！”兩條彈着帶從李雲龍身邊拉過。
毫釐之差，李雲龍就要倒在鬼子的這波俯衝掃射之下。
跑在李雲龍身邊的兩個馬伕就沒這運氣，當場中彈犧牲。
片刻之後，身後空中再次響起嗚嗚的尖嘯聲，預示着鬼子戰鬥機再次俯衝下來，不知道這次又會選誰？
生死關頭，李雲龍卻什麼都沒想，只顧着埋頭往前飛奔。
這種時候，無論做什麼都是多餘，就一個字，跑，使勁跑，往前玩命跑就對了。
“噗噗噗噗噗噗！”又有兩條彈着點從十米開外延伸過去，炊事班的兩個伙伕瞬間就被打個正着，當場犧牲。
“啊！小日本我日你十八輩祖宗！”
李雲龍昂首發出聲嘶力竭的怒罵，終於一頭衝進了樹林中。
在李雲龍的身後，直屬隊最後剩下的三十多名戰士也一窩蜂地涌進了樹林之中，他們終於到達了晉西北山區。
他們……勝利了！
……
“901”號戰鬥機再次向上拉起。
西澤敏夫心下感到略微有些遺憾。
很想再俯衝一次，可惜地面的八路軍已經進入到了樹林中，樹林後面就是晉西北的崇山峻嶺，地形極其複雜。
而且油箱裡的汽油也已經不多了。
再去找其他方向的八路軍，肯定是沒有時間了。
那就返回大同吧，今天已經過足了癮，不是嗎？
西澤敏夫輕輕一推操縱桿，編號爲“901”的九七式戰鬥機便立刻斜着向上爬升，轉眼之間就消失在高空中。
……
在忻州盆地邊緣的樹林中。
李雲龍喘得就像一隻風箱，呼噗呼噗。
葛二蛋和最後倖存下來的30多名戰士也喘得像風箱。
由於有大山和樹林的庇護，鬼子戰鬥機已經拿他們沒有任何辦法，但是這並不意味着身後的鬼子挺進隊也會放棄追殺。
李雲龍不會忘記，他們身後還有追兵。
雖說王野和魏西來正在拼命阻擊鬼子挺進隊，但是能不能攔得住，只有天知道，所以他們必須做好最壞打算。
作爲一名身經百戰的老兵，
李雲龍非常清楚，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
在鄂豫皖，還有在川陝邊，正是這種警惕性，無數次救了李雲龍。
當下李雲龍忍着渾身痠痛，掙扎着坐起身來，喘息着說：“弟兄們，現在還不到咱們放鬆警惕的時候，都打起精神來……”
正說話間，林子後面忽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有人進來！李雲龍霎那間就警覺起來，將駁殼槍機頭張開瞄準前方。
片刻之後，兩個身影便從路口衝進來，李雲龍懸着心的便又落回肚子裡，揚起的槍口也重新垂落下來。
進來的是王野還有魏西來。
李雲龍道：“小王，追兵都被你們兩個幹掉了？”
“團長，你也太看得起我和小灰灰了。”王野搖頭苦笑道，“我們才倆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幹掉一百多個小鬼子。”
“也是。”李雲龍點點頭道，“他們又追上來了？”
王野道：“應該快了，最多五分鐘就能追到這裡。”
李雲龍看了一下左右的樹林，恨聲道：“之前在無遮無掩的忻州盆地上，咱們沒辦法打鬼子的伏擊，可是現在進了林子，那就是咱們的主場。”
頓了頓，又道：“打一場伏擊，幹掉這些個狗日的。”
雖然只剩下三十多人，但都是戰鬥骨幹，槍法沒得說。
當下三十多個老兵便迅速進入林中隱蔽，王野甚至還佈置了幾個絆發雷，然後跟魏西來找了個視野開闊的狙擊位，等着鬼了來送死。
李雲龍拎着淨面匣子，也趴到王野身邊。
擡頭看，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忻州盆地。
只見原先分散開的鬼子挺進隊已經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只不過，原先有130多人挺進隊已經只剩下七八十人。
王野和魏西來兩人組成的死亡狙擊組還是厲害，不到兩個小時的追逐戰，幹掉了差不多五十個鬼子。
轉眼間，鬼子挺進隊就已經來到了樹林子邊緣。
雪地上有李雲龍他們留下的腳印，鬼子挺進隊之前一直都是順着腳印追，但是追到林子邊緣之後卻突然間停住了。
“壞了！”李雲龍低叫道。
“這些狗日的搞不好要繞道。”
“這波大意了。”王野汗顏道。
“這半天跑的，腦子都跑傻了。”
兩人說話之間，哄見鬼子挺進隊已經分成兩撥。
左右兩側是兩個小山頭，不高，也不是很陡峭。
從王野和李雲龍藏身處，可以清楚地看到鬼子順着山坡吭噗吭噗往上跑，一旦讓鬼子爬到兩側山坡，就能居高臨下對他們形成火力的壓制。
就在李雲龍猶豫要不要提前向鬼子發起進攻時，異變陡生。
只見原本一片沉寂的兩個小山頭上突然之間冒出大量身影。
緊接着，密集的機槍火力就鋪天蓋地的向着緩坡傾泄下去。
正順着緩坡往上攀爬的小鬼子頃刻之間就一排排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這波小鬼子真是被打慘了，只是一波火力急襲，就被幹掉了一多半，只剩下不到二十個倉皇逃回去，卻又被步槍點名。
“團長，好像是晉綏軍的人？”
王野道：“你看他們身上穿的軍裝，晉綏軍的軍裝顏色都是灰藍色，跟中央軍的土黃色明顯不一樣。”
“孃的，還真的是晉綏軍。”
李雲龍說道：“不會是楚雲飛的部隊吧？”
“應該就是。”王野道，“記得孫銘說過，358團的防區就在這一帶。”
“這就糟了。”李雲龍的臉色立刻垮下來，“孃的，楚雲飛整這一出，老子豈不是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李雲龍還有句話沒說出來。
欠了楚雲飛人情，往後算計他的時候就放不開手腳了。
咱老李可是恩怨分明的人，恩將仇報的事情可幹不來。
轉念間，從兩側緩坡上潰退下去的那幾十個小鬼子也被晉綏軍幹掉，山坡上便躺了一地的鬼子屍體。
王野道：“團長，你發現沒有？”
“晉綏軍的戰術素養不錯，槍法都很準，這夥鬼子居然一個沒跑掉。”
李雲龍點頭道：“我看見了，看來楚雲飛這小子還挺會帶兵的，他自己是條漢子，帶出來的部隊也是好兵，這麼個人物，給常凱申和閻老西使喚真可惜了，來咱們獨立團給老子當參謀長多好？孃的，真是可惜了。”
王野啞然失笑，心說你想什麼呢？
讓楚雲飛給你當參謀長？你咋不上天呢？
轉念間，前方突然間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隨即響起獨立團警戒哨的呵斥聲：“站住，不許動！”
王野道：“團長，應該是358團的人到了，就不知道是不是楚雲飛？”
李雲龍起身說道：“不管是楚雲飛，還是他的手下，這次終歸是幫了咱們的大忙，老子就該去跟他道一聲謝。”
說話間，李雲龍和王野已經從樹林走出。
一擡眼，便看到十幾個晉綏軍士兵簇擁着一個軍官，那個軍官赫然扛着上校軍銜，可不就是楚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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