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者發現到這種症候羣的例子見諸各種不同的經驗中,從集中營的囚犯、戰俘、受虐婦女與亂倫的受害者,都可能發生斯德哥爾摩綜合徵體驗。”
“這就需要到精神分析學派所提出的一個理論:心理防禦機制理論。人在強烈的壓力和刺激面前,爲了讓自己的精神免於崩潰,就會選擇在認知層面去試着認同和“合理化”這些壓力和刺激,葉丹目前非常像是這種情況。”
聽着蘭惠娜專業地分析,衆人紛紛點頭,心理防禦機制他們都聽過,但是還沒有人這麼透徹地講解過,此時衆人豁然開朗,可能葉丹是馬承鈞上一個受害者,只是出於某種原因,葉丹爲了自保,選擇了和馬承鈞同流合污,如今更是爲了袒護他,選擇和警方對抗,拒絕交代犯罪事實。
“那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破解這樣的心理防禦機制呢?”
“有的,首先第一步,修正她的認知,將她的認知層面扭轉過來,建立一個可以信賴的、有效的溝通渠道,我建議通過葉丹的家人來進行干預,通過親情,能喚醒她的認知。”
“我基本認可這個方案,其他人有沒有什麼意見?”
衆人見李想已經認可,哪裡還有意見,紛紛附和,表示同意。
一般像這樣的刑事案件,在審查期間,家屬是見不到犯罪嫌疑人的,但是本案比較特殊,這個時候,也就只能特事特辦了。
當葉丹的父母得知自己女兒被抓後,頓時火急火燎地來到了福慧市看守所。
“你好,我們是來找李隊長的。”
“我就是,你們登記一下,就進來吧。”
李想知道他們要過來,就提前在門口接他們了。
目前葉丹開不開口,他父母的配合很重要。
葉丹的父母一看就是那種老實巴交的老百姓,歲月在臉上留下痕跡,滿臉的焦急,想知道自己女兒到底犯了什麼事。
“李隊長,我們家丹丹到底怎麼了?怎麼被關在這了?”
看守所戒備森嚴,周圍都是獄警看守。
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進過這裡面,這樣的環境也給了他們很大的心理壓力。
“你女兒可能涉及刑事犯罪,情況比較嚴重。”
“有多嚴重?”
二老心裡一個“咯噔”,雖然在心裡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但是聽了李想的話,他們還是忍不住把心提了起來。
“最高判死刑!”
“什麼?怎麼會這麼嚴重,是不是搞錯了,我們家丹丹最聽話了,從來都不幹壞事,她怎麼可能犯罪呢。”
聽到最高判死刑,二老一下子就急了。
他們就這麼一個女兒,老來喪子之痛,無異於晴天霹靂。
“但是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如果她能坦白從寬,積極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實,爭取法律的寬大處理,也有可能不用被判死刑,負隅頑抗下去,最後誰也救不了她。”
“她一定坦白交代,那她到底犯了什麼事?”
“涉及命案,我把情況簡單地和伱介紹一下,馬承鈞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
“哦,忘了,他現在不叫這個名字,徐澤生你們有印象嗎?”
“他是我女兒的男朋友。”
聽到這個名字,二老頓時激動了,尤其是父親,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就說這個徐澤生面向不善,不是個好人,你們偏不聽,現在好了,把女兒也搭進去了。”
“你現在抱怨有什麼用?當時你怎麼不棒打鴛鴦,狠狠心拆散他們?”
“好了好了,現在不是吵的時候,我接着說。”
李想見二老有越吵越烈的趨勢,連忙阻止,繼續說道:“經過我們的調查,徐澤生手下可能有兩條人命在身上,而你們女兒是幫兇,現在只有勸她和警方合作,找到這兩具屍體,她才能戴罪立功。”
和二老闡明利害關係,要想減刑,就只有戴罪立功,協助警方,找到受害者的屍體。
“我們明白了,我們一定好好勸勸她。”
李想說服二老後,便將他們帶到了會議室,隨後自己便來到了關押葉丹的審訊室,對她說道:“葉丹,你父母來看你了。”
聽到“父母”兩個字眼,雙眼無神的葉丹,眼裡突然閃過一絲亮光。
但隨後,這絲亮光又瞬間消失了,她低着頭說道:“讓他們回去吧,我不想見他們,他們就當我死了,沒有我這個女兒。”
“這些話還是你自己和他們說吧,前提是你能說得出口,他們就你一個女兒,你怎麼忍心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說完,李想給她解開了手銬。
出於人性的關懷,李想並不想讓葉丹戴着手銬去見父母,解開了手銬,也解開了葉丹與父母之間最後的隔閡。
這也是他爲什麼將見面的地點安排在會議室,而不是直接在審訊室,是一樣的道理。
當然,這都是蘭惠娜教他的小細節。
會議室裡,葉丹緩緩地走了進來,看到年邁的父母,眼淚頓時忍不住地流了下來,哽咽地喊了一聲:“爸,媽。”
“丹丹,丹丹,我的好女兒,瘦了。”
三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看到葉丹這個樣子,李想知道,這個案子差不多穩了。
果然,在父母的安慰下,葉丹漸漸放下心防。
父母的懷抱,永遠是最溫暖的港灣。
“丹丹,迷途知返,不能一錯再錯,你有什麼事,一定要配合警察調查,爸爸媽媽等你出來。”
葉丹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哽咽地點着頭。
李想見此情況,趁熱打鐵道:“慄小芳現在在哪?”
“死了,屍體被埋在我老家的後山。”
“我需要你帶我們去指認現場。”
葉丹點了點頭。
有了葉丹這個突破口,李想立即帶隊出發,買了趁手的鐵鍬,直奔葉丹的老家。
“在那個山頭。”
在葉丹的指揮下,車輛漸漸深入了山林,裡面的道路也越來越不好走。
兩個小時後,他們終於來到了葉丹指定的位置。“就在這裡。”
衆人下了車,將鐵鍬等工具從車上拿了下來。
李想下車後,環顧死者,真是一個殺人拋屍的好地方。
把人殺了以後埋在這個地方,如果沒有葉丹之路,誰能找到這個地方?
“開挖!”
挖掘這個體力活,自然不需要李想親自動手,有的是幹體力活的。
在葉丹指定的地方往下挖了約一米五深,隨着挖掘的人一聲驚呼:“挖到了。”
慄小芳的屍體被挖了出來。
此時慄小芳的屍體已經腐敗,由於天氣的原因,腐敗的速度並不快。
“小心一點,讓我來,聽我指揮。”指導組裡唯二的法醫宋應文,立即接手現場的挖掘指揮工作。
這個活,得細緻,關係到後期的法醫屍檢等工作。
又過了兩個小時,纔將慄小芳的屍體給挖了出來。
“沈友林的屍體在那棵樹下。”
沒錯,沈友林和慄小芳兩人埋的地方相隔不遠,大概也就三十米的距離。
衆人沒有停歇,一鼓作氣地將沈友林的屍骨也挖掘了出來。
三年過去了,此時的沈友林屍骨早已白骨化。
兩個裹屍袋,將屍體全部拉了回去,後續的屍檢工作,就由宋應文主持了。
李想雖然是宗師級法醫學,但這個時候,也還是讓下面多多鍛鍊鍛鍊。
屍體挖出來後,現場又梳理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後,便收隊回看守所。
有了屍體,以及葉丹的口供,他們這起案子取得了重大突破。
現有的證據,足以定馬承鈞的罪了。
但爲了將案子辦得盡善盡美,李想還是要按程序來,儘可能地取得馬承鈞的口供證據。
剩下的事,就是慢慢和他磨了。
再次回到看守所,葉丹被重新關進了審訊室。
李想和蘭惠娜坐在她的對面。
“葉丹,很高興你做了正確的選擇,我們有一些問題,還需要和你覈實。”
“你和馬承鈞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是通過朋友介紹的,那時候他剛和慄小芳分手。”
“沈友林的案子,當時是怎麼回事?”
隨着李想的提問,葉丹陷入了回憶,人一旦打開了話匣子,那你基本上問什麼,她就說什麼了。
“剛開始的時候,他說自己是大老闆,花錢大手大腳,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我發現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大老闆,也不見他工作,老闆不用工作很正常,我也沒多想,反正他有錢就行,就這樣,我和他相處了不到一年,他的錢就花光了,開始問我借錢,說是公司經營遇到了一些困難,剛開始我也借來一些錢給他,但後來他理由越來越多,我也就警覺了,他見在我這借不到錢了,就突然對我說要還錢給我,讓我跟他去取。”
“後來呢?”
“後來……”彷彿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葉丹的身體忍不住地顫抖。
蘭惠娜看出情況不對,連忙走上前去安慰道:“別怕,你現在很安全,我們都會保護你的,當時發生了什麼,你大膽地說出來。”
在蘭惠娜的安慰下,葉丹慢慢地平靜下來。
“我沒想到,他所謂的搞錢,其實是綁架,不,這不是綁架,他壓根就沒想過把人放了,他當着我的面,把那個人給殺了,手段很殘忍,折磨他,他受不了折磨就把銀行卡密碼說了,我好害怕,我看見他殺人了,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他沒有殺我,他是愛我的,他沒有殺我,他真的搞來了錢還給我,他把銀行卡給了我,讓我就近去藍田去取錢。”
葉丹的癥結就在這,她在強烈的死亡壓力面前,爲了讓自己的精神免於崩潰,就會選擇在認知層面去試着認同和“合理化”這些壓力,用他還是愛我的理由,來爲馬承鈞殺人合理化。
他是爲了還自己的錢,所以才選擇去殺人的。
這就很可怕了。
隨着葉丹慢慢交代,這樁案子也終於浮出了水面,只不過,還有一件事李想不是很明白。
“那慄小芳又是因爲什麼?時隔三年了,你們又爲什麼把目光放到了慄小芳的身上?她當年有沒有參與你們的謀殺?”
“沒有,馬承鈞知道慄小芳是有錢人包養的小三,你想,她家庭普通,剛剛畢業去醫院實習當護士,又怎麼可能有錢買車買房?馬承鈞因爲他媽的原因,住院認識了慄小芳,剛開始他以爲對方是富婆呢,後來相處久了,知道她背景後,就對她產生了懷疑,這才知道她背後有一個大老闆。”
“其實那個時候,慄小芳已經在和馬承鈞鬧分手了,畢竟他整天遊手好閒,沒錢就問慄小芳拿,爲了順利分手,他從慄小芳那要到了三十萬分手費,之後便和我在一起了。”
“至於爲什麼把目光再次放到慄小芳的身上,那是因爲他又沒錢了。”
時間線慢慢理清了,所有的線索也都對上了,這證明葉丹沒有撒謊。
“好的,謝謝你的配合,關於你戴罪立功的材料,我們也會如實彙報給檢察院,給你申請立功,出來後,重新做人,好好孝順父母。”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從葉丹這裡出來,李想馬不停蹄地來到了馬承鈞的審訊室。
此時的馬承鈞早就精神萎靡,睡了過去,甚至嘴裡還在打着呼。
“今天休息多長時間了?”
“休息了三次,每次休息兩個小時,總之,保證他每天休息八個小時,不違規,至於睡覺的條件,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們自己睡覺的條件都不好。”
詢問了馬承鈞的休息情況,李想走了過去,敲了敲桌子,將他叫醒。
“別睡了,慄小芳和沈友林的屍體找到了,你真不準備說點什麼嗎?”
果然,聽到李想說找到了慄小芳和沈友林的屍體,馬承鈞頓時清醒了過來:“找到了?不可能!”
但隨即他就明白過來:“葉丹這個表子出賣了我,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先把她殺了!”
馬承鈞目露兇光,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葉丹沒有抗住審訊,主動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