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祥軒拉到一半的時候,隔壁那幢房子裡突然傳來一陣鋼琴聲,彈的也是這首曲子,而且,竟驚人地與伊祥軒拉的相當合拍!就像之前就約好了一起合奏一樣,配合得非常默契!伊祥軒心裡一動,嚥了口唾沫,繼續更用心地拉,同時不禁對倚在窗邊的父親笑了笑。這是自從父親出事以來,他第一次笑。
鋼琴聲配合得很好,絲絲入扣,而且音量大小也控制得剛剛好,小提琴的聲音都沒被蓋過,那鋼琴聲就像是特地給他做背景的。伊祥軒拉着拉着,心裡覺得暖暖的,也沒那麼傷心了。他知道父親還在,父親會來聽他拉琴。而更令人欣喜的是,那個美麗的女孩子彈的鋼琴竟然配合得那麼好!就像是他們已經搭檔了無數次,早已熟得不能再熟。
一曲終了,伊祥軒意猶未盡,他輕輕放下琴弓,心卻彷彿仍在那美妙的旋律中盪漾。父親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伊祥軒輕輕地叫了一聲:“爸!你在嗎?”可是沒有迴音。伊祥軒終於回過神來,記起父親已死的事實,心情頓時黯淡。
母親還沒回來,伊祥軒知道她是去見秦立風了,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房間裡一靜下來,伊祥軒就感到不安,他推開露臺的門,走了出去,想讓黑夜裡微涼的風,吹散自己那些濃郁的愁緒。
伊祥軒走上露臺,看着暗藍的天空上繁星點點,地上建築物發出的燈光和那些街燈也都遙相呼應,他的心也跟着有如波浪般涌動。諾大個家,現在卻只有伊祥軒一個人,讓他倍感清冷。他抱緊了胳膊,看着馬路上的路燈發呆。
“唉——”一聲清幽的長嘆傳入耳鼓,伊祥軒從臆想中醒來,轉頭去看時,他驚訝地發現,隔壁那個女孩也來到露臺上,和他僅隔了幾米!那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黑色的長髮批在外面,黑白分明,背後被暖黃的燈光照着,就像是一個小天使。她的側影很漂亮,小巧的鼻尖微微翹起,眼睛微閉,張開小嘴吸了一口冷空氣。
伊祥軒忍不住笑了一下,看着女孩,就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忽然,女孩無意間轉了一下頭,看到伊祥軒在看着她,很驚異地說:“呀,怎麼你也在呀?”
伊祥軒尷尬地應了一聲,說:“是啊,我,出來透透氣!你呢?”
女孩一歪頭,笑了:“我也是!”
伊祥軒也笑了,他覺得女孩的笑很舒服,在這孤寂的夜讓他很快樂,即使她沒說話,只是站在那裡,讓他看着,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哎,你叫什麼名字呀?”女孩突然問。
伊祥軒窘了,這個,難道不應該是男孩子先問的嗎?他之前也想問,但是一直不好意思開口,現在居然被這個女孩搶了先,真是太沒面子了!
於是,伊祥軒假裝不高興地說:“我還沒問你呢!重來。”
“嘻嘻!”女孩調皮地抱起兩手放在嘴邊笑了,“好吧,重來。”
伊祥軒清了清嗓子,然後認真地盯着女孩看了幾秒,眼神裡充滿了深情,悠悠地問:“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不告訴你!”女孩大聲地答,然後開心地咯咯大笑。
伊祥軒感覺自己被耍了,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看着女孩,她笑得那麼開心,好像這是一件非常可笑和好玩的事情。伊祥軒看着看着,也跟着她笑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笑什麼,但是看着她笑,他也有了想笑的感覺。
笑夠了,伊祥軒問:“你怎麼也會彈這首曲子?”
“什麼?”女孩歪着頭問。
伊祥軒又重複了一遍:“就是我剛纔拉琴的時候,你彈的那首啊。難道說,不是你彈的?”
女孩把手伸進大衣口袋,有些羞澀地說:“是我彈的,怎麼樣,彈的好嗎?”
伊祥軒點點頭說:“好!非常好!”
女孩似乎還想等他再說點什麼,可伊祥軒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了。他不太會讚揚人,除了說好,他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詞可以用來形容剛纔那樣美妙的感覺。伊祥軒能感受與她合奏的妙處,也很享受那種默契帶來的快樂,但是他卻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表達出心裡的那種感覺。
女孩笑了笑,接上伊祥軒剛纔的問話:“那首曲子,是我最喜歡的!我小時候就會了。”
伊祥軒哦了一聲道:“你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彈鋼琴了嗎?”
女孩伸出三個手指頭朝伊祥軒搖了搖,說:“我三歲的時候就學了。”
“啊,那可真是,太厲害了!”伊祥軒笨拙地誇着,臉開始紅了。
“你呢,什麼時候學拉琴的?這首曲子,也是你最喜歡的嗎?”女孩走過幾步,靠在露臺的欄杆上說。
伊祥軒點點頭說:“這是我爸教我的第一首曲子,也是我最喜歡的。”
“哦!”女孩點着頭,表示明白,然後看了看伊祥軒家,見只有他這一間亮着燈,就問他父母哪去了,怎麼只有他一個人在家。
伊祥軒臉上頓時堆滿了陰雲,他低下頭說:“我爸,剛去世幾天。我媽媽,還沒回來。”
女孩皺起眉,撇起了小嘴,一臉憂愁地安慰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是看你人好,又和我差不多大,而且就住我家隔壁,所以,聽到你拉琴,纔跟着彈的。我不知道你,呃,你拉這首曲子,是在懷念你的爸爸吧?”
伊祥軒勉強微笑一下說是的,他剛纔都看到父親了,他正倚靠在窗子那裡聽他拉琴呢!
女孩點着頭說:“我相信,他還會來的,他一定很愛你,所以捨不得你。他想你了,就會來看你。你相信嗎?”
伊祥軒用力地點着頭說:“信!”
忽然,女孩叫起來:“哎呀,你媽媽回來了!”
伊祥軒朝樓下看去,沒有看到媽媽的車進院子,就奇怪地問:“在哪呢?”
女孩忙說:“是我猜的!啊,我是想說,你媽媽肯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再怎麼忙,這麼晚了,也該回家了。你不用怕,你要是怕,我就再陪你說會話。”
伊祥軒尷尬地說:“我,我一個男孩子,怎麼會怕?倒是你,晚上風涼,別站露臺上吹風了,快進屋睡覺吧!”
女孩柔媚地一笑說:“那好吧,我先去睡了,改天再和你聊。你媽媽真的回來了,你不用擔心,晚安咯!”
伊祥軒回了句晚安,看着女孩轉身進了屋,關上門和窗簾,露臺上的光頓時暗了許多。他看着女孩剛纔站的地方,驚訝地發現,那裡有一片白色的羽毛正飄然落下。難道下雪了?不可能啊!今天的溫度是零上二十度,怎麼可能下雪?就算晚上冷一些,也還是零上,不至於會下雪的。而且,即使下雪,也不會只下一片,何況還是那麼大的鵝毛雪!
伊祥軒正驚疑間,聽到外面傳來了喇叭聲,他一看,果真是母親回來了,車燈照着院子大門。他忙跑下去,在客廳裡按下開關。大門應聲而開,母親把車開了進來,伊祥軒又跑出去把院門鎖好。
林映茹停好車,問站在院裡發呆的伊祥軒說:“小軒,你怎麼還不睡呢?”
伊祥軒將視線從女孩家露臺上轉回來,有些慌張地答:“我,在等你。”
林映茹笑了,摟着伊祥軒的肩膀說:“媽媽送外公外婆他們回家,在外婆家多坐了會。你可以先睡呀,不用等媽媽的。要不是看見你在露臺上,我也不會叫你開門。”
伊祥軒擡起頭來看母親,說:“我睡不着,剛纔在練琴,累了就休息一會。看到你回來,當然是要幫你開門了。”
林映茹疼愛地捏捏伊祥軒的臉說:“小軒真乖!洗澡了嗎?沒洗就趕快洗洗,去睡覺吧。你明天還得上學呢!媽媽今天把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明天一早送你去上學。晚上,媽媽儘量早點下班,去接你,然後回家給你做飯,好嗎?”
伊祥軒點點頭,跟在母親身後進了客廳。進門前,他掃了一眼女孩的房間,發現燈已經關了,不由得有點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