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月考, 市聯考的成績要出來得慢一些。
經過一個週末，週一一早，段嘉衍到校時, 聽見學委和同桌在說聯考成績。
他問了句：“成績出來了？”
學委回過頭, 語氣恍惚：“出來了, 我天……班長這次分數真的恐怖, 好像只有語文扣多了點兒, 其他科目都接近滿分了。”
學委的同桌接過話：“第二名在寧高，跟班長差了三十多，聽說那哥們兒直接懷疑人生了。”
饒是段嘉衍這種對成績沒什麼概念的, 聽到這裡，也覺得不可思議。
有人在這時推開教室前門。
周行琛和路星辭一前一後走進來, 教室裡頓時一片騷動。
不知道誰突然一下趴在桌上, 有模有樣：“路哥, 受我一拜！”
“726，我抄都不敢抄這個分。”
“真的, 剛纔有人問我，你們學校那個路星辭是個機器人嗎？我二話不說把照片發給他，你見過這麼帥的機器人？”
“段段！”一片鬧騰中，周行琛喊了一嗓子：“你考了年級五百多名！”
高二年級共有一千多名學生。宋意原本昏昏欲睡，聽到這裡一下清醒：“我操？”
段嘉衍也有點不敢相信, 學委在這時轉過頭：“508名！我剛纔忘記跟你說了, 我今早去辦公室順便看了你的成績。”
段嘉衍啊了一聲。
又啊了一聲。
突然一下手撐桌子上, 一臉喜悅地看着學委：“真的啊？”
學委被他看着, 連忙點頭：“真的真的！恭喜你啊！你這次進步太大了！”
段嘉衍也覺得自己這個進步非常可觀, 他還想說點兒什麼，經過他旁邊的男生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恭喜。”路星辭道：“考得很好。”
路星辭在座位上坐下, 段嘉衍回過頭。琥珀色的眼睛亮亮的。
看他眉眼都彎起來，路星辭也跟着笑了：“很開心？”
段嘉衍用力點了下頭，他還想說什麼，趙敏君進了教室。
她先招呼大家坐好，而後把成績表投在了屏幕上。
“這次考試，我們班的總體成績還算不錯。”趙敏君道：“除了部分同學有些發揮失常外，大多數同學都考出了比較理想的成績。”
她點了幾個名列前茅的學生的名字，挨個表揚後，話鋒一轉：“有幾位同學在這次考試中取得了非常大的進步，周行琛、胡浩、李思辛……還有段嘉衍。”
段嘉衍一愣。
趙敏君看着他，笑道：“段嘉衍同學這次考試進步了五百多名，是整個高二年級進步名次最高的學生，你們都應該向他學習。”
趙敏君稍作停頓，乾脆地宣佈：“也因爲這些努力的同學，我們班的平均分是高二年級的最高分……你們想什麼時候看電影？我比較傾向於月假前，你們怎麼想？”
周圍陸陸續續響起各式各樣的聲音，周行琛直接說了一句：“牛逼！”
“五百多，真的牛逼，校霸帶我看電影。”
“段哥，”隔了一條走廊的男生朝他豎了個拇指：“66666。”
一片誇讚聲中。
段嘉衍突然低下頭，伸手在課桌上小幅度地劃拉了一下，看起來有點兒手足無措。
宋意看清了他耳根的紅色，怪笑一聲：“不是吧？你還不好意思了。”
段嘉衍被他取笑了，有點懊惱地看他一眼，低聲道：“我幼兒園以後就沒被老師當衆表揚過了，我不能不好意思啊？”
宋意都快繃不住了，邊笑邊道：“能能能，這有什麼不能的。”
等下了課。
趙敏君過來跟段嘉衍和路星辭打了個招呼，讓他們下午下課後到德育樓，作爲十班的學生代表和進步代表過去拍照。
等到了那邊，段嘉衍才發現不少都是他認識的人。
四班過來拍照的沈馳烈和顧梨，體育班是黑皮。
看見段嘉衍，沈馳烈兩三步走過來：“聽說，我兒子進步了五百多名。”
段嘉衍：“宋意告訴你的？”
沈馳烈：“哪兒需要他告訴我，大家都在傳，年級大佬洗心革面，從此一頭扎進書海。我班主任今天還讓我們班墊底的向你學學。”
段嘉衍聽樂了。
正在笑，路星辭也走過來：“在聊什麼？”
沈馳烈看着他，心情有些微妙。
他聽宋意說了路星辭對段嘉衍表白的事兒。這會兒面對路星辭的心情，在“我兒子居然拿下了大衆男神”和“男神看起來對我兒子不懷好意”之間徘徊。
不等段嘉衍說話，沈馳烈搶先道：“聊成績。”
兩人對視一眼。
Alpha才懂Alpha，看出沈馳烈對段嘉衍的保護意味，路星辭笑了一下：“帶我一個，我也想聊。”
沈馳烈：“我們剛聊完。”
路星辭：“那你們還想聊什麼？”
他停頓一下，像是意識到自己說話時不覺帶了點兒興師問罪的意味，和氣地補充了一句：“也帶帶我？”
沈馳烈：“……”
沈馳烈真沒想到，這位能屈尊到這種地步。
段嘉衍瞅兩眼這個，又瞅兩眼那個。
比起以前，他漸漸看得懂路星辭的一些行爲了。比如他看得出來，這兩個人的氛圍不怎麼好。
正好，給優秀學生代表拍照的老師叫他們進教室了，段嘉衍猶豫了一下，沒去看路星辭，推了下沈馳烈：“拍照了，快點去。”
沈馳烈用看勇士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而後利索地走了。路星辭沉默地打量了他一會兒，沒說什麼，也去拍照了。
不一會兒，另一名老師來叫他們這些進步學生去旁邊的教室拍照。
給他們拍照的是教體育的何老師，之前跑接力賽時，何老師給十班和體育班做過解說。看見段嘉衍，何老師樂呵呵的：“聽說你這次考得很好，不錯不錯，學習就是逆水行舟，像跑步一樣，要有甩開別人的毅力。”
段嘉衍挺喜歡這個老師的，也笑着點了點頭。
拍攝時，何老師頗有些完美主義：“頭往右邊偏一點，眼睛看我、別看鏡頭……這個樣子很好，我再給你打個光。”
黑皮跟何老師熟悉，沒忍住笑着問：“老師，您這拍寫真吶？”
何老師居然點了點頭：“段嘉衍同學很上鏡啊，要好好拍。一會兒我也給你們好好拍。”
黑皮聞言，邊狂笑邊道謝。
段嘉衍也笑了。
笑着笑着，他忽然聞到了一點兒檸檬的味道。
因爲太熟悉了，他一開始沒往那方面想。檸檬的香味越來越厚重，像是遮天蔽日的森林，沉甸甸地壓過來。
等黑皮和教室裡幾個Alpha神情流露出絲絲煩躁，段嘉衍也覺得不對了，他問了黑皮：“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黑皮皺着眉：“應該是誰的信息素。”
有個身形瘦弱的男生面色發白，忍不住抱怨：“他怎麼不知道收斂一點兒？”
太霸道了。
Alpha之間生來互斥，這陣信息素雖沒表露出攻擊的意向，但那種強烈的存在感，就像陰影一樣盤踞在每個人頭頂。
不止是Alpha，Omega也受到了影響。
顧梨的臉色有些不自在，她旁邊有個女生小聲道：“狐狸，你有阻隔劑嗎？我有點兒腳軟。”
顧梨連忙從外套裡摸出個小瓶子給她。
沈馳烈在這時敲了敲教室門。
“何老師，你們拍完了嗎？”
何老師是個Beta，察覺不到信息素的影響，慢慢悠悠道：“還沒有，才把段嘉衍同學拍完。”
沈馳烈推門而入：“我們那邊有個Alpha進入易感期了，現在狀態不太穩定。你們……”
他原本想問你們這邊有沒有受影響，一看臉色難看的黑皮，再看看幾個縮着的Omega，沈馳烈直接把問題吞了下去。
黑皮忍不住問：“誰進易感期了？這信息素也太恐怖了。”
不用沈馳烈說，段嘉衍也知道是誰。
果然。
沈馳烈輕聲道：“路星辭。”
Alpha的易感期有點兒類似於Omega的發情期，但和在發情期內沒有抵抗力的Omega不同，易感期的Alpha會比平時更爲危險、狂躁，且有易怒傾向。
在這個時期，Alpha的控制慾和佔有慾都會達到巔峰值，他們會對除自身以外的所有Alpha表露出攻擊性，對Omega的信息素更加敏感。
通常情況下，Alpha們的易感期都是不定時的，一年大概會出現三到四次，每次持續兩三天左右。易感期的Alpha難以控制自己的本能，大多數Alpha會在易感期將自己隔離起來，以免發生意外。
曾經有人戲稱，易感期就像是Alpha的狩獵期。
黑皮聽到這兒，見怪不怪一聲感慨：“我操，早知道我爹這麼猛，上週跟三中約架就叫上他了，他往那兒一站，三中那些撈子全都得嚇跑。”
黑皮旁邊的男生非常受不了被這陣信息素壓着，嘖了聲：“不行了，你能不能讓你爹收斂一點，我他媽現在煩得想撓牆。”
黑皮：“你以爲我不煩？我現在都想以頭搶地了。”
在場的除了感覺不到信息素的Beta，就只有段嘉衍的狀況要好一些。
他對路星辭的信息素很熟悉，雖然路星辭沒用這麼高濃度的信息素壓過他，但他除了有些不適外，並沒有其他人那樣過度的反應。
段嘉衍四下環視一圈，問沈馳烈：“你上次過易感期時，你自己什麼感覺？”
沈馳烈露出了抗拒的表情：“本能和理智相互拉扯，就像把腦子放進榨汁機裡攪拌的感覺。”
段嘉衍直接問：“很難受？”
沈馳烈：“難受，如果可以，我希望世界上沒有易感期這種害人又害己的東西。”
段嘉衍沉默片刻：“有什麼辦法能好過一點？”
沈馳烈搖頭：“沒辦法。他已經給他家裡打過電話了，一會兒會有人來接他，估計要隔離幾天吧。”
沈馳烈說着說着，看他一眼：“其實倒是有一個辦法……我說，你生理衛生課都睡覺去了？”
段嘉衍瞅他一眼，特別疑惑：“我以前是Beta，我不睡覺幹什麼？”
沈馳烈：“……”
段嘉衍示意他繼續說。
“Omega的信息素。”沈馳烈道：“信息素這玩意兒是相互作用的，易感期內，給Alpha喜歡的信息素，他的情況就能被安撫。”
段嘉衍微微蹙眉。
過了幾秒。
沈馳烈聽見他問：“路星辭在哪？”
沈馳烈一下扭過頭，神色詫異：“你想幹嘛？”
他以爲段嘉衍不喜歡路星辭，問那麼多也只是好奇。可看段嘉衍這個架勢，是要過去安撫的意思？
段嘉衍含糊道：“我幫他一下。”
路星辭幫了他那麼多次，如果沒有對方，他一個月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得在隔離間度過。而且沈馳烈也說了，路星辭現在很難受。
一想到這個，他就沒法繼續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
沈馳烈直接道：“不行，你沒概念，這個時候的Alpha都非常危險。而且你跟他這個關係，你過去……”
他觀察了一下段嘉衍，最後肯定道：“你會被日的。”
段嘉衍：“……”
段嘉衍把沈馳烈抓過來，湊近了他，輕聲問：“你再說一遍，我會被怎麼樣？”
“……”沈馳烈被他輕飄飄的語氣弄得一個激靈，但爲段嘉衍着想的心思站了上風，他視死如歸道：“威脅我也沒用，你真的會被日的。”
沈馳烈的聲音很小，只有他和段嘉衍兩個人能聽見。
顧梨一直留心着他們這邊，雖然沒聽清楚他們具體說了什麼，但她隱約聽見了幾段對話，多多少少懂了他們在說什麼。
雖然私心裡，她很想段嘉衍幫助路星辭。但理智上，她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好選擇。
太危險了。
她也勸道：“還是別去了，路哥現在說不定都認不出你。”
段嘉衍跟顧梨說了聲沒事兒，他懶得理沈馳烈，乾脆去問跟沈馳烈一起過來的男生，對方說了個教室號，說路星辭怕影響到其他人，自己過去了。
眼看着段嘉衍要走，沈馳烈連忙跟了上去。
“兒子！兒子你不要閃現送人頭——操了，你等等爸爸！！”
越是靠近路星辭所在的教室，那陣信息素就越強烈。
沈馳烈被這陣信息素弄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壓制住了煩躁和攻擊的本能，苦口婆心地勸段嘉衍：“他沒事，最多就是頭疼一會兒，你真不用過去。而且說不定你一進去，腿就直接被他折了，到時候爬都爬不出來，你找誰哭去？”
他們已經走到路星辭所在的教室了。
段嘉衍停住腳，回過頭。
沈馳烈還以爲他回心轉意了，正要繼續勸勸，段嘉衍道：“十分鐘以後，我如果沒出來，你就進來找我。”
沈馳烈：“……”
段嘉衍推了推教室門。
門鎖上了 。
他想了想，繞到窗戶底下，雙手用力抓住窗沿，一下翻了上去。他的動作很輕巧，顯然不是第一次違規了。
沈馳烈看他連窗都翻了，喂喂了兩聲，段嘉衍回頭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道：“你想把老師引過來？”
而後推開關閉的玻璃窗，一下跳了進去。
段嘉衍跳進了教室。
時值傍晚時分，濃郁的落日傾斜着撞進室內，隆冬時節，天色已經略顯陰沉了。
教室裡沒有開燈。
路星辭坐在窗邊的課桌上，聽見動靜，他側過頭。
看清楚進來的是誰，路星辭的眼皮擡了擡，眼尾修長內斂。
落日在他臉上打出陰影，他半張臉浸沒在溫暖的日光中，半張臉沉入灰暗。
因爲側頭的動作，他下頜骨的線條顯得格外消瘦漂亮。原本懶懶支在椅子上的長腿晃了晃，男生黑沉的眸子裡劃過一絲興味。
雖然沈馳烈把事情說得很浮誇，但段嘉衍多多少少聽進去了一些。
見路星辭看着他，段嘉衍也安靜地回望過去，身體緊繃。
不得不承認，對方這個樣子，確實給段嘉衍造成了壓迫感。
路星辭率先打破了沉默。
“站那麼遠幹什麼？”他看着他，眉眼微揚：“過來。”
段嘉衍拿不準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沒動。
“怕我吃了你啊？”路星辭直接從桌上跳下來：“那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