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一紙婚書

不久後,夫婦二人跟着林昭一直走到了小鎮的盡頭,再往前就是山巔別苑的山門了。

林昭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麼,回眸一看,便看到一對夫婦站在了一間叫“浮生酒肆”的酒家前方,衝着自己微微一笑。

“洛白,衣容。”

林昭揉揉兩個孩子的腦袋:“你們自己回去吃飯,我還有別的事。”

兩個孩子上山之後,林昭轉身。

“雪域天池,林昭,見過二位!”

林昭衝着夫婦二人一抱拳,笑道:“二位跟隨我至此,想必是有事吧?”

“嗯。”

男子笑着點頭:“可有幸請小友喝頓酒?”

“好啊!”

林昭笑着點頭,請喝酒這種事情,爲什麼要拒絕呢。

……

浮生酒肆內。

店掌櫃的親自招待,笑道:“三位來點什麼?”

“老闆。”

男子笑着說:“剛纔在外面看你們的招牌,你們店的鐵鍋燉大鵝聽說下酒一絕啊?既然如此,就給我們來一鍋好了,此外再加幾個佐酒菜,把你們最好的酒拿出來。”

“好嘞,三位客官請坐。”

小廝嫺熟的上前擦淨桌椅,先爲三位上茶。

不久後,一口大鍋上桌,果然是鐵鍋燉大鵝,鍋很大,大鵝也很肥美,此外,酒肆裡最好的酒居然是女兒紅,林昭雖然極少喝黃酒,但這女兒紅入口的口感極爲醇厚,一杯酒下肚之後就覺得肚子裡暖暖的了,而夫婦二人也陪着林昭吃喝着。

“小友。”

男子笑問:“可有心上人?”

“啊!?”

林昭一愣,這話問得多少有些冒昧。

“啪!”

桌子底下,婦人給了丈夫一腳之後,俏臉之上寫着責怪,而男子則撓撓頭,這咋辦啊,自己也是頭一遭,沒什麼經驗,不知道問什麼好,於是只好閉嘴,只是喝酒,而婦人則笑道:“林昭啊,如今在雪域天池上過得如何?”

“還好了。”

林昭知道這兩位的身份不凡,但一眼就覺得他們是很好的人,所以也沒什麼遮掩,道:“大家如今都挺好的,小酒兒在長明山當掌門,杦梔的左手劍越來越厲害,陳犇進境神速,我自己踏入元嬰了,老黃也救回來了,挺好的。”

“哦……”

婦人微微笑道:“當年,一劍砍翻十三境大妖白瀾,是個什麼感覺?”

“就像是這杯酒一樣。”

林昭將其一飲而盡,笑道:“很爽!”

“哈哈哈!”

男子也笑着飲盡一杯酒,道:“就爲了這句很爽,就該浮一大白。”

婦人瞪了他一眼,又笑着問道:“當年,先生秦歲寒殉界的時候,你已經化爲一縷魂魄了,眼睜睜的看着先生殉界卻無能爲力,會不會自責?”

“還好了。”

林昭柔聲道:“當年,先生跟我做同樣的事情,並肩爲人族赴死,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感觸,就是覺得理當如此。”

“嗯。”

婦人笑道:“你恨妖族嗎?”

“這個啊……”

林昭深思熟慮了一番,道:“其實,我談不上有多恨妖族,只是恨他們作惡罷了,就像是人族山上的修士一樣,有的也會作惡,殺他們和殺妖族一樣,我不會手軟。”

婦人輕笑:“那一日,在橋上見過孫星純、孫雲暖姐妹沒有?”

“見到了。”

林昭笑道:“藥王谷的兩位大小姐,確實如傳言中的一樣好看。”

“喜歡嗎?”

婦人又問。

“啊!?”

林昭撓撓頭,如實道:“不喜歡,哪有因爲別人好看就立刻喜歡的,這樣的喜歡就顯得太淺薄了。”

“沒關係,可以慢慢來的。”

婦人笑着說。

那男子則一直在喝悶酒。

林昭舉杯,道:“這位前輩,別一個人喝悶酒,多沒意思,我陪你。”

男子笑着點頭。

……

不多久後,夜色更深,林昭和男子都喝得滿臉通紅了,這女兒紅,竟也如此醉人。

“林昭。”

男子從懷中取出一隻錦盒推到了林昭面前,道:“初次見面,但恐怕也沒有下一次了,所以送你一件見面禮,也算是臨別禮物。”

“啊?!”

林昭訝然,打開錦盒之後,卻發現裡面放着一顆流光溢彩的仙丹。

“這是?”

“時來丹。”

男子正襟危坐,一臉自豪的笑道:“我自己煉製的仙丹,也是我自己取的名字,名字來自於那一句‘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這時來丹是武夫修煉的靈丹妙藥,只要你底蘊夠深厚,服下此丹之後將會天地同力、受益無窮,這顆丹藥極爲珍貴,世間只有一枚罷了。”

“啊?!”

林昭皺了皺眉:“這樣珍貴,那我不能收……”

“收下吧。”

婦人笑道:“畢竟,我們是對你有所託付的。”

“什麼託付?”林昭恭敬道:“夫人請直說。”

“這個嘛……”

婦人笑道:“水到渠成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不過沒有關係,真到那時,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我相信你絕不會有負於我們的期望,這便夠了。”

林昭深吸一口氣,說出了心中猜測:“兩位前輩,應該來自於藥王谷吧?”

“果然通透,不愧是林白衣呢。”

男子起身,打了個飽嗝,笑道:“先走了,有許多事情無法託付,但也等於是有所託付了。”

婦人也起身,笑道:“林昭,願你前程似錦、大道通達啊~~~”

林昭起身,衝着兩人抱拳,下一刻,兩道身影消失在了夜晚的薄霧之中,甚至就連一整座酒肆也憑空消失了!

“……”

林昭皺了皺眉,心中有些後怕,與自己喝酒的,只是兩道殘魂?

……

“小師叔。”

這時,顧零榆的身影飄然落下,與林昭並肩站在山頭,看着南方的人族天下。

“零榆,他們……來頭不小吧?”林昭問道。

“嗯,自然來頭不小。”

顧零榆看着遠處,笑道:“天地敕封的藥聖孫白圭,十二境醫家修士,與他的結髮妻子林晚秋,十一境劍仙,他們兩個,其實是藥王谷孫星純、孫雲暖兩位大小姐的爹爹和孃親,整個人族天下北域舉足輕重的人物,十年前,妖族十三境大妖魚嘗南下,以本命硬鱗吃了林星楚娘娘一劍之下負傷南下,他大道近水,又是妖族的十三境,所以裹挾、汲取整個洗劍江南方人族天下的水運,想要將人族的水運盡數煉化,當他拖曳着十幾條江河的水運抵達藥王谷北方的時候,扶蘇長城之主林婉華剛好在西境斬魔,彼時,唯有藥王谷中的藥聖孫白圭與他的妻子林晚秋站了出來。”

說到這裡,顧零榆皺了皺眉,道:“一場大戰之後,藥聖孫白圭拼盡了一身敕封底蘊,而他的妻子十一境劍仙林晚秋也拼到三把本命飛劍全部炸碎,最終,魚嘗未能得償所願,妖氣耗盡,也死在了大戰所在的六峰山一帶,所以啊,藥聖孫白圭、劍仙林晚秋,都是我人族的山上骨鯁,當之無愧。”

林昭恍然大悟,何謂浮生酒肆,其實不過是兩道殘魂的浮生一夢罷了,他柔聲道:“他們的殘魂盤亙人間十年,就是爲了親眼看着兩個女兒長大吧?”

“嗯。”

顧零榆道:“天下父母之心大抵都如此,至於你……小師叔啊,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在情之一事上雖然沒有什麼天賦,但福緣衆多?”

“有嗎?”

林昭訝然:“除了冷姑娘之外,我就再也沒有什麼女人緣了,這我是知道的啊。”

“唉……”

顧零榆一聲嘆息:“知道孫白圭、林晚秋夫婦爲什麼找你?”

“爲什麼?”

“託付啊!”

顧零榆一臉無奈:“他們是想將女兒的終身大事託付於你,雖然你一無所知,但孫星純已經將你視爲命中之人了,你可知道?!”

“啊?!”

林昭大驚失色:“那怎麼辦,零榆,你快點使用手段將他們叫回來,我要跟他們解釋清楚,時來丹也還給他們,我心中已經有冷姑娘了啊!”

“來不及了。”

顧零榆輕聲道:“小師叔,他們的魂魄已經在人間盤亙十年之久了,如今已然是一縷殘魂了,他們還有最後一個心願要去完成,我若是將他們拘回來……怕是會壞了大事。”

“那怎麼辦?”

“靜觀其變唄,忘了那句惟義所在了嗎?你只求無愧於心便可以了!”

“哦……”

一旁,顧零榆看着六神無主的小師叔,禁不住心頭覺得有些好笑。

……

藥王谷,禁閉囚牢。

孫星純的雙手之上沾着血跡,被關在這裡幾個時辰了,這讓性子極烈的孫星純心中滿是不甘,哭累了之後,便伏在凳子上睡着了。

夢中,她似乎回到了小時候,變成了那個喜歡穿藍裙子的小姑娘,手裡拿着一隻爹爹做的紙風車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笑聲不斷,模糊的畫面中,她看到了孃親正在晾曬槐花,做她和妹妹從小就最愛吃的槐花餅,那香味四溢,讓她真的以爲回到了小時候。

“孃親孃親!”

孫星純舉起雙手:“抱抱……”

孃親一臉溺愛,將她抱在懷中,道:“走,孃親帶你看看爹爹正在做什麼。”

窗臺後的書房內,爹爹孫白圭正手握毛筆,在一張紅色的紙上寫着字,擡頭看了她一眼,笑容滿面,而孫星純則努力的去看父親在寫的東西,有一行字是:“赤繩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圓,欣燕爾之。”

他寫着的,是一紙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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