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殿帥輕嘆一聲,放下手中魚餌,舉目看着長廊小道盡頭後,以影影綽綽的樹海爲背景的那位女子,她黑裙如夜,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
殿帥擡手撫了撫脣,將脣角虛假的笑意撫得看起來真實了些許,他輕笑道:“幽笙姑娘能夠這麼快找上門來,倒還真是讓我有些意外。”
幽笙眉目微動,直言道出她的真名,果然這個男人已經看出了她的身份。
凝眉看着在那個男人恐怖氣機影響下,無聲沸騰的碧湖猶如一個巨大的鍋爐,其中焚煮而亡的紅色錦鯉紛紛在碧色湖水之中炸開一團團血污。
而這個男人溫和的眉眼之間,再也不見投食時對那羣錦鯉的喜於言表之情。
幽笙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萬人之上的一殿帥長,也會凌虐弱小魚類?”
殿帥面上笑意更濃,目光毫無遮掩地放肆流連在幽笙神上,目光不見任何淫邪污穢,就彷彿在欣賞七界內最珍貴唯一的瑰寶。
更重要的是,他眼神之中赤裸的佔有之意,彷彿這唯一的瑰寶已經屬於他一人。
幽笙十分噁心這種理所當然的目光。
他擡掌傾壓,沸騰的湖水陡然平復,湖面之上漂浮着的血污在他揮手之間騰空飄起,隨着暗風席捲而去,池水再度恢復清明碧色。
只是,湖中再無一條錦鯉。
他支着下巴看着黑暗之中那名美麗的女子,笑容溫和無害,故作意外道:“幽笙姑娘貴爲上位神族,神尊之女,視凡衆如一渺,視生命爲賤塵,竟然也會在意一些連靈智都未初開的游魚?”
他雙眸彎彎:“我可真是好奇,究竟是什麼能夠磨去一個神的棱角與冷酷,鋒芒與無情。”
幽笙冷冷一笑:“既然知曉我爲天神,你還敢再無面前造次?”
殿帥雙掌一攤,理所當然般地說道:“爲何不敢?如今你自降神格,不過才通元境,我壓你整整兩個大境,莫說在你面前造次……”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英俊的面容之上劃過一絲玩味。
“即便本殿帥要與幽笙姑娘你在此以地爲席,以天爲被,共行周公之禮,也是容不得你來拒絕的。”
幽笙生冷的面容上騰起一股戾煞之意,如黑寶石一般的美麗眼睛蘊滿了肅殺迷霧,深不可測!
她毫不猶豫的解下黑玉指環,化作一張佈滿流光夜色的漆黑戰弓,搭弓拉弦,一氣呵成,宛若星辰淬鍊凝聚的一把箭,蓄勢待發!
她冷冷道:“不知死活的狗東西!”
一聲侮辱意味十足的‘狗東西’三個字讓殿帥神色一下子變得無比愉悅起來。
他眼風施施然地看了一眼她手中誅暗箭,不論是天地間的元力還是那輪瀚古淵鏡內散發而出的純淨暗力,皆在她這一手張弓之下,盡數匯聚於那支箭鋒出。
只需她手指微微一鬆,縱然他是神遊境,也會魂飛魄散,萬世不復!
“你若是放箭,誅暗弓便會自封,三日後暗淵殿大破,大輪明宮現世,屆時你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說出來的話卻是說不出的纏綿幽怨:“你殺了我,誰來保護你啊。”
搭箭的手指微微一僵,幽笙眼皮一抽,心中掀起了巨浪:“三日後暗淵殿大破?這不可能!有殿主在,森冥怎能入侵?!
況且射幽臺大獲全勝,森冥部落的萬數冥族再無黑暗冥力支撐,早已氣竭,莫說三日後,近百年間,森冥也掀不起什麼浪花來。”
殿帥從容地翹起一個二郎腿,雙臂攤開靠在欄杆上,笑道:“射幽臺大勝,冥獸盡數隕落,這點的確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原以爲那小子不過是你手中一顆有用的棋子,卻不曾想你竟是連修羅道化都傳給了他。
修羅道化是幽冥神尊自創功法,有着開天辟易之能,除了本家直系血脈者,不得修行,幽冥神尊曾經揚言,修羅道化一生只傳獨女一人,唯一破例一回,將此功法授予帝子無祁邪,那也不過是將他當女婿對待。”
看着面色逐漸有些蒼白的幽笙,他的笑容也漸漸生冷下來:“那無祁邪心氣兒比你還傲,萬數星域之中的上位天神皆將你視爲心中所愛,對你傾慕萬年,唯有他,不屑一顧,甚至是有些瞧你不起。
也是,他爲神帝之子,天道傳奇,而你的父親幽冥,卻是出自九幽殺域,並非出自正統神族血脈,名聲項來不佳。
堂堂帝子,未來七界共主,可掌萬域生死輪迴,自然不會讓自己霸道高貴的血統染上任何一個污點。”
殿帥微笑的眼睛裡閃爍這惡毒與嫉妒的光輝。
他磨了磨牙,面上仍自帶着虛僞的假笑:“幽笙,你死心吧,你當不成帝后的。”
幽笙遍體寒涼,固執地緊咬下脣,用力之深,生生勒出一道鮮血紅痕,血腥的氣味在口中蔓延,苦澀辛酸。
殿帥字字誅心,語語烙魂,本以爲該是致命的刀劍致命之語會將她的眼淚給逼出來。
可是幽笙沒有哭,只是心裡有些難受委屈,咬脣固執道:“我從未想過要當帝后。”
聽了這話,殿帥眼底虛僞的光散去幾分,多了幾絲柔軟,聲音也不由變得緩和幾分:“嗯?那你想要什麼?”
我都能給你。
他眼底笑意虛虛實實。
“我想要的?”幽笙眼底茫然不過一瞬,隨即很快化作堅鐵般的意念,擲地有聲:“我想要的——是殺死修羅王。”
殿帥面上笑意漸漸凝固,甚至就連假笑都快要崩不住了。
幽笙深吸一口氣,目光深沉地看着這個男人:“你究竟是何人?!”
暗淵殿內的殿帥,可沒辦法知曉神族這麼多的辛秘往事。
殿帥緩緩起身,理了理衣袍,面容上的笑意斂得乾乾淨淨,漆黑的雙眸流溢出一抹赤金色的光澤。
他看着幽笙手中箭鋒,絲毫不擔心那隻箭會突然離弦而去,奪他性命。
他面色無不認真肅然,左腳向前一步,右手握拳貼於心口,做出一個神族特有的執心禮。
他漆黑的髮絲在暗夜之下渡上一層神聖的金光,一身衣袍見的黑玄之意逐漸褪色化作神聖的金白,此時的他周身洋溢着莊嚴和神秘的光輝。
“認識一下,吾名演左,第五暗星神域之主座下九夜少君,神女幽笙的婚姻者。”
幽笙眼瞳緩緩長大,心中震驚。
手中的弓箭都在紊亂極致的心緒下微微發顫,身體卻是僵硬無比,無法言語。
心中恍惚費解!
爲何?
那個彼端神國的荒帝之孫,第五暗夜星域的九夜少君,她的聯姻對象——會出現在這個暗淵殿中?!
誰來給她解釋一下!
殿帥,哦不,是九夜少君演左見她如遭雷擊的恍惚模樣,眼底流轉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他眯起眼眸。
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原地。
黑暗長風盪開一汪湖水,寂靜的暗淵世界裡雨霧驟散,就連天空之上的鏡光都在一拳轟出的磅礴氣勢之下,光芒盡散!
演左的拳,落在了幽笙的身體上。
這一拳,因爲憤怒,快過了一切,快過了光陰,更快過了她手中的箭。
幽笙只覺腹部間傳來一股劇痛,直擊靈魂!
身體彷彿被九重天域以外的支天神柱轟中,身後空間層層盡爆,白皙絕美的容顏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紅。
這一拳,轟中了她的身體,更是轟中了她的魂靈。
雖然演左如同幽笙一般,自降神格才放得入殿潛伏五十載。
可他身懷暗星神石,無需像幽笙這般壓境界壓得如此徹底絕對,修爲只需壓在神遊初境。
這一拳,若非他刻意留手,幽笙早已暴斃如此。
即便如此,這一拳仍是生生將幽笙的魂魄直接轟離出體。
她喉間甚至都無法發出一絲痛苦悶哼之聲,便看到了自己緩緩倒飛出去的身體。
身體與魂魄完全分開,唯有無數幽藍光絲在身體與魂魄直接宛若藕斷絲連一般千絲萬縷的連接着。
魂魄離體轟飛的速度極快,眨眼之間便已經在百米之外。
而幽笙的身體卻是漂浮在空中,以着緩慢的速度倒飛在層層破裂的空間裡。
演左施施然收拳而立,面無表情地看着自漫天凋零的空間裡不斷後墜而去的女子,眼底有沉痛,亦有無邊的憤怒。
“殺死修羅王?你想要的是這個?不,不是,你想要的不過是撕了你我之間的那一紙婚約,幽笙,我堂堂九夜少君,便如此不招你的待見?!”
幽笙渾身氣機甚至是生機,都在這一拳下大亂。
就連手中的誅暗弓都難以維持戰弓形態,化作黑玉指環極具靈性地落在她的掌心之中。
茲啦一聲,纖細的手臂間一縷衣衫炸裂,露出一抹雪玉一般的肌膚。
演左眉眼之間再也不見任何溫和,只有無盡的嚴肅與陰冷。
他閒庭漫步一般緩緩朝着幽笙後墜的方向走去,聲音卻是詭異的柔和:“爲什麼要傳給那小子修羅道化?你難道不知道整個七界內,唯有我纔有資格成爲你的丈夫修煉修羅道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