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爲什麼還不開始？
屋內的衆人已經做好了開會的準備，但等了一會兒後，卻沒見本該主持會議的首領開口說話，便紛紛將奇怪的眼神投了過去。
隨後衆人發現，剛剛還氣勢逼人地對“小巴金斯”發出連番質問的首領，現在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正在怔怔地盯着小巴金斯出神。
他那對熬了一夜後，帶着大量血絲的渾濁眼珠裡，忌憚、疑惑、恐慌、茫然……種種軟弱而混亂的情緒不一而足，再配上那微微有些斑白的鬢髮，使得他看起來異常的……
蒼老。
對！就是蒼老！
心中冒起了這個奇怪的念頭後，屋內的亂黨們不自覺地被嚇了一跳。
自家首領的真實年紀應該還沒到五十歲，雖然面相略顯老態，眼神中也經常帶着莫名的疲憊，但還算處於年富力強的階段。
因此屋內的這些亂黨成員當中，雖然有人不滿他的獨斷，有人質疑他的決策，有人想要把他拉下來自己上位，但還真沒有人覺得他已經老了。
可是現在……
“首領大人？”
伴隨着一道尾音微微上挑的詢問聲，一衆亂黨的目光被從長桌的主位扯了過去，落在了坐在最低位置的“小巴金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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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身材雖然略微瘦削，但看起來卻十分挺拔，即便坐在沒有靠背的矮椅上，脊背仍舊挺得筆直，不見半點佝僂。
而他昨夜大概同樣睡得不是很好，一頭黑髮略微有些凌亂，領襟處甚至結着些薄霜，眼睛裡更是蘊着不少的血絲，不過那雙烏溜溜的眼珠卻仍舊靈動敏銳，彷彿在向外揮灑着主人無窮無盡的精力。
尤其是在望向主位上的首領時，那對眼珠射出的專注目光，隱隱有種攝人心魄的灼灼熱意，像是一頭髮現了老弱羚羊的年輕猛獸，正朝着無處可逃的獵物，亮出了自己鋒銳的爪牙……
這就是泰格嘴裡的“老虎”嗎？還真是像啊……
親眼見到這對比極爲強烈的一幕後，除開含着奶糖坐在椅子上的小菲比外，屋內所有人的腦海裡，幾乎都泛起了同一個念頭。
首領……似乎真的已經老了。
……
並不知道自己對中年喬舒亞的“抓捕欲”，已然被一衆亂黨曲解成了勃勃野心，等了半天都沒見會議開始，急於蒐羅情報的里昂不由得微微皺眉，忍不住再次出言催促道：
“內森閣下！”
“剛剛您先是懷疑我的真實身份，接着又質疑我真正的能力，已經浪費了很多不必要的時間，現在是時候繼續進行會議了！”
聽到來自“小巴金斯”的大聲提醒後，中年男人不由得渾身微微一顫，終於從那種怪異的失去感中掙扎了出來，但在迎上衆人投來的目光後，那昨晚準備了一整夜的議題，卻變得異常滯澀，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
我好像知道，剛剛從我身上“流走”的東西是什麼了……
感受着這種莫名的“被支配感”，看着一衆亂黨們逐漸變得怪異的視線，中年男人終於明白，經過剛剛的兩輪博弈後，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
是主動掌控局面的“話語權”，是身爲首領所獲得的“信任”，甚至是因爲過往做出的那些正確判斷，而漸漸培養出的對自己的“盲從”！
而這些東西，就是最基礎的權力！
‘雖然我讀書不多，但政治，實際上就是讓更多的人相信你，認同你的判斷，願意聽你的話，進而凝聚起足以改變現狀的力量。’
想起了昨天晚上從“小巴金斯”嘴裡聽到的話，再比照着眼前的場景，中年男人不由得渾身一陣無力。
所以……小巴金斯剛剛露了那兩個破綻給我，就是爲了讓我當着所有人的面，連着做出兩次錯誤的判斷，進而動搖我的話的可信度，再趁機搶走部分話語權？
難道他在進入這間會議室之前，就已經開始籌謀，試圖從我手中奪走首領的位子？再或者……甚至連昨天晚上的那些問題，都是對我的一種試探？
……
帶着滿腹的疑問，和如芒在背一般的巨大危機感，已經別無選擇的中年男人只得深吸了一口氣，遵照里昂的“指示”開口主持會議道：
“今天……我們要確定接下來一段時間內的行動，首先是泰格。”
從自己昨夜準備好的材料中，拿出了幾張做好標記的地圖，從長桌上推了過去後，中年男人死死地盯着“小巴金斯”，面無表情地道：
“你的任務還和以前一樣，依舊是帶人在勞瑟拱廊和周邊的富人區放火，但烈度和範圍必須不斷擴大！”
在勞瑟拱廊放火？
聽到中年喬舒亞的話後，里昂的眉頭不由得微微一挑，想起了紅髮局長曾經交給自己的任務，調查一下在勞瑟拱廊出沒的縱火犯。（116章）
所以局長還真是找對了目標，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去玫瑰莊園救人的話，說不定會比現在更早遇見亂黨中的異常物持有者……話說亂黨們持續放火這麼久，但又不真的放一場大火，目的恐怕不是爲了襲擊富人區吧？
“好！這個活兒不錯！”
就在里昂蹙眉思索時，燒傷男拿過地圖看了看，接着滿眼冷意地露齒一笑。
“老子當初在熔鍊廠幹活兒，差點被翻下來的料汁活活燙死，那幫王八蛋工廠主硬說沒錢賠，但私底下卻有錢住那麼好的房子，我早踏馬想放把大的了！”
“注意尺度。”
瞥了眼沒有提出異議的里昂後，中年男人轉頭望向燒傷男，皺着眉提醒道：
“你的目的不是多傷人，是大範圍縱火造成恐慌，逼那些富人給警務部施壓，儘量把王都的巡邏力量都調過去，方便其他人行動！”
“知道知道，不就是當靶子麼？”
燒傷男擺擺手一臉不耐地道：
“這活兒我熟得很，肯定出不了錯，你直接說下一個吧！”
“……”
拿這個混不吝的貨沒有辦法，中年男人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後，依次分派起了一衆亂黨的任務。
“奧利弗繼續負責交易，但這次除開找萊恩家的軍火公司買武器外，更要藉助軍火交易，着重打探幾處武備倉庫的位置。
趁着軍部權利交替的混亂期，我們需要抓住機會突襲武備倉庫，儘量弄來一些大威力的武器和炸彈……”
“接着是露西和盧克，伱們的任務變更，露西優先潛入‘齒輪’航運公司，調查那些不接待普通旅客的私船的情況。
而盧克則要混進登艇塔，查詢那些通往柯羅克王國的飛艇班次，並且帶着組織裡那些從軍隊裡退下來的成員，在登艇塔的重要柱架安放炸彈！”
“什麼？！！！”
聽完中年男人給出的任務分派後，不僅坐在末位的里昂瞳孔一縮，屋內的衆亂黨們更是一片譁然。
大腹便便的奧利弗首先站了起來，神情愕然地詢問道：
“內森閣下！你要讓我們襲擊登艇塔？”
“準確來說，是襲擊通往柯羅克王國的一班飛空艇。”
糾正了奧利弗的說法後，中年男人眼神冷靜地道：
“炸掉登艇塔只是最後手段，我真正希望的，是能夠殺死柯羅克王國的嗅探員，把他們手中有關王國各郡礦藏的資料都拿回來。”
柯羅克王國的嗅探員？王國各郡的礦藏資料？
“拿回來這些有什麼意義嗎？”
身材矮小的盧克忍不住也站了起來，開口質疑道：
“那些資料我們根本就用不上啊，而且那可是柯羅克王國，機械之都！整個西邊世界最強的國家，王國六年前欠它們的錢到現在都沒還完！
先不說這次的襲擊能不能成，如果最後咱們真的炸了登艇塔，殺了那些嗅探員，迫於柯羅克王國的壓力，整個王國都會拼命搜捕咱們！就算刺殺國王成功，說不定後果都沒這個嚴重！”
“我知道，但這件事還是要做。”
面對一衆亂黨的質疑，中年男人開口道：
“原因我還是無法向你們解釋，但就和我過去在那些關鍵時刻，做出的無數正確判斷一樣，如果不去做這件事的話，迎接我們和這個國家的，只會是更壞的結果！”
“但是……”
“沒有但是。”
中年男人敲了敲桌子，眼神沉靜地宣佈道：
“對於我真正的能力，你們應該都有一些猜測了，現在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們，能夠在王都所有的門扉間互相穿梭，的確只是我能力的一部分，我真正的能力是……小巴金斯？你要幹什麼？”
“沒什麼。”
起身從長桌末位的椅子上離開，走到了會議室的門邊後，里昂伸手探向門框上的銘牌，頭也不回地答道：
“你說你的，我就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