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 舞娘們都站在我的周圍，跳出各種優美的舞姿，我則站在正中央, 配合着做了幾個比較考平衡力的姿勢。期間我一直努力地平復自己有點紊亂的呼吸, 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的地板, 一點都不敢亂瞄。
開場的幾個動作都完美地做好了, 我的心這時候才稍稍落到了實處, 慢慢有了點自信。
終於，我擡起了一隻手，圍着我的舞娘動作一致地向下蹲並往四周散開, 我站在中間，維持着一個我至今沒搞清楚自己是怎麼扭出來的動作, 感受到了衆人的眼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包括凌蕭狂的。
心臟“突”地一跳, 我輕呼出一口氣, 聽着這幾天一直在聽，已近乎爛熟的音樂, 身體自動踏着音樂的節奏動了起來。所有的動作都做得很順利，很流暢，甚至比練習的時候做得都要好上許多，三日來的辛勤練習有了成果，我也就更加自信起來, 甚至有閒暇顧及到了自己臉上的表情, 按照舞蹈進行的片段來調整是笑是哀。
全心全意地集中在舞蹈上面之後, 我卻完全忘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直到最後一個動作都完成了之後, 我才猛然想起，自己到這裡的目的。
我來這裡, 並不是爲了給他們表演跳舞的，而是來見凌蕭狂。
我是要讓他認出我來，然後，就算是說上一兩句話也好啊。
可是現在，我只是專心於跳舞之上，根本就沒有向凌蕭狂做任何的暗示，我現在這個樣子，他能認出我的機率真是低得可憐。
我有點泄氣，眼看着我們就要退場了，我卻想不到什麼辦法讓凌蕭狂發現我。
總不可能自己提出要留下來陪凌蕭狂吧，就算允許這樣，凌蕭狂也未必會答應。
偷偷地瞟了一眼凌蕭狂，他卻沒有看着這邊，只是用筷子夾着菜，興味索然。
完蛋了，看來這次的計劃是失敗了，還失敗得很徹底。
我在心中暗歎了一口氣，正準備退場，坐在上座的宴會主人卻開口了。
“不知道，領舞的那位姑娘，叫什麼名字？”
呃？我嗎？
領舞的姑娘，好像是指我欸？
怎麼回事啊？是那個大人看上我了嗎？
我心中大叫着不好了，但也只能夠硬着頭皮應道：“在下，叫，吳娘。”在說不說真姓名的問題上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了假名，只不過，我也沒想到自己會說了這麼一個稱呼來。
“姑娘的舞跳得真好。”
“謝大人誇獎。”我屈膝行了一個禮，恭恭敬敬地說道。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招了招手，站在他身後的僕人便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阿李，給吳娘安排一個休息的地方。”
“是。”那個阿李應了下來，走下場來向我說道，“吳娘，請。”
我有些絕望，立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要快點跟着阿李走，周圍的人都有點奇怪地看着我。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這下子真的完蛋了。
安排一個休息的地方，不就是要我今晚陪他嗎？而這個“陪”，可就含義深了。
就在我苦想拒絕的藉口時，我的老師，其實她叫月容，及時出場了。
她搖曳着迷人的身姿站在了我的前面，誇張地笑道：“大人，對不起，在下的姑娘們都是些賣藝的粗人。再加上，吳娘是我們新培養出來的頭牌舞娘，大人這樣……”
老師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確了，第一，我們賣藝不賣身；第二，我很值錢，不能隨便讓你們拿去。
說得婉轉，其實裡面暗含了很強硬的拒絕。
“放肆，你這樣說……”阿李立刻反駁。
“阿李。”那位大人卻打斷了阿李的話，轉而笑着看向月容，很好脾氣地說道：“我是真的欣賞吳娘，並沒有隨便的意思。如果你還需要其他東西的話，大可以和阿李慢慢談。”
如果說我是個普通的舞娘，可能會覺得這是件好事情，這意味着自己將要嫁入豪門了，雖不知這大人有多少妾房，但社會地位好歹是提升了。
只可惜，我並不是什麼“吳娘”，我是陸緋狂。
現在的情況，不只是凌蕭狂沒有認出我，還被這個大人留下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最該死的是看到月容有些動搖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只能夠自求多福了。我是絕對不可能留下的，但是逃跑也不行，這樣會連累了這些無辜的舞娘，還有可能惹起什麼事端，到時候又會渾身麻煩了。
老天爺啊，不要這樣耍我啊！
左右都不行，那你要我怎麼辦，總不能說其實我有什麼暗病吧！
……但如果是實在沒有辦法，貌似，也只能夠這樣了？
就在我苦思冥想着脫逃的方法，月容那邊卻是開始了討價還價。
“大人，五百兩太少了吧。”
喂喂喂，等等，不是吧，已經開始商量價錢了？
“八百，如何？”
“唔，八百啊，還是少了一點……”月容有點煩惱地指着下巴，似乎在估量着價錢已經差不多了。
我欲哭無淚，滿心憤恨卻不能夠表現出來，臉上的笑容大概已經變得有些猙獰了。
此時此刻，卻有另外一把聲音插了進來——
“一千。”
話音落下之後，大廳裡面一片寂靜。
我愣了一下，遲鈍地想，剛纔那聲音，似乎是凌蕭狂的？
“怎麼，凌公子也對吳娘有意思？”大人眯着眼看凌蕭狂，帶點威脅地問道。
“大人，在下出一千。”凌蕭狂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重複了一次自己出的價碼。
我盯着他的表情，卻沒有看出什麼端倪來，無法判斷他是爲什麼要出價跟大人搶我。
是因爲認出了我，還是純粹的也看上了吳娘？
座上的大人，沉吟了一陣子，說道：“兩千。”
哈哈哈，我不由得在心裡苦笑三聲。
你們把我的價錢炒得這麼高，我是有點高興啦。只不過，我是人啊，不要像在拍賣古董一樣喊價行不行啊。凌蕭狂，你是之前找彰玉的時候，在拍賣會聽別人喊價聽得高興，自己也想喊一次過過癮吧！
“五千。”
凌蕭狂似乎志在必得，價錢擡得比火箭升空還快，完全是在和今天的壽星公過不去。
大廳裡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似乎有火花在迸射。
這樣子，真的可以嗎？
再怎麼說，上面坐的是朝廷官員，而且這是他的生日宴會，和他對着幹，不太妥吧。
價錢還要出到了五千。
這麼大的代價，究竟，是不是因爲，凌蕭狂認出我了？
大人的臉色暗淡了一下，低頭沉思，廳裡無聲無息，我緊張得手汗都出來了。
萬一大人因爲面子或者因爲什麼而不肯放棄，運用自己的身份，凌蕭狂也就沒有任何勝算了。
幸運的是，大人最後還是點了頭，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既然凌公子這麼喜歡吳娘，我就奪人所好了，只是難得凌公子也會對女子感興趣，可想吳孃的魅力之大。”
“謝謝大人了。”凌蕭狂站起來，向大人敬了酒。
大人笑哈哈地回了一杯，說：“來，大家也一起喝，今天要高興一點，不醉無歸！”
廳裡的氣氛緩和了下來，我看着大人的臉色，似乎已經不怎麼在意了，也就稍稍放下了心來。
“姑娘，這邊請。”阿李喚了我一聲，我回過神來，跟着阿李離開了大廳。
阿李領着我到了一間房裡，月容一直走在我的後面。阿李完成使命離開之後，月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好好幹。”說完便轉身想走。
“等等！”我拉住她，“你不是說我們賣藝不賣身的嗎？”
“我沒有說啊，我只是說我們是賣藝的，沒有說我們不賣身啊。”
“你真的打算收錢？”
“當然啊，就當作是這幾天的學費。”
“你這人……”
“自己看着辦吧，反正你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嗎？就不要這麼斤斤計較啦。”
她揚了揚手，走出房間，關上了房門。
我一人站在房間裡面，環視了房間一圈，有點無力地坐在了牀上。
一個人坐在房間裡面，我才突然感覺到剛纔究竟有多驚險。
剛纔我還真是緊張得連害怕都沒有時間害怕了。
然後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了大人說的一句話——
“只是難得凌公子也會對女子感興趣，可想吳孃的魅力之大。”
我可從來不覺得凌蕭狂是個對女子沒什麼興趣的人，無論是瑜珂的事情，還是秦玥凰的事情，都讓我覺得這個人絕對不是什麼與女人絕緣的男人。雖然秦玥凰的事情是假的，但是瑜珂的事情總該是真的吧，凌蕭狂在外人面前真夠裝得道貌岸然。
想着想着，我竟然開始有些低落。
其實，他會不會變心啊？
這個問題，我是第一次考慮到。
之前我一直都一心想着見他，和他說說話，埋頭想辦法之外，完全沒有想過凌蕭狂有沒有遇上了另外一個女人，然後喜歡上了那個人。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