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桂坊大廳舞臺上，一個女人舉着一本書站着，邊上一個光頭雙眼呆滯。
主持人拿着麥克風怒吼：“蔣樂樂小姐花70萬送給柳砍一本——”
柳砍上前附在主持人耳邊說了幾句，主持人立馬改口：“70萬購買一本破書《臨牀對話大全》……”
柳砍又上前小聲糾正。
主持人再改口，一向口齒伶俐的他有點結巴，混藍桂坊這麼多年，見人送花籃，送酒，送表送鍾送車的，就是沒見過買書，還買什麼臨牀的。
“一本破書《意象對話臨牀技術彙總》，70萬！敲鐘！”
跟夜店敲鐘請客不同，藍桂坊只要當晚出了大手筆的豪客，都會敲鐘慶祝一下。
鐘聲響起，客人和男模們一起起立鼓掌。
柳砍還在發呆。
邪門了。
看什麼書，賣什麼書。
難道自己要創個賣書流？
可是——
書都賣了，我看什麼啊！
柳砍決定今晚回去後抓緊時間看書，說不定下次那本《自我與本我》就沒了。
阿水站在臺下看呆呆的柳砍，徹底傻眼：這不是學霸流，是賣書流吧！難道、難道做這行真要多看書？
阿水在懷疑人生，他看身邊的同事，也沒比他好多少，上次的豪客還可以說是運氣，這次還是運氣？
無名、壯壯等人臉色各異，都在沉思。
藍桂坊的流派都是大家平時用心學習，交流探討出來的。
大家也都知道每個人的天賦秉性不同，只能互相參考，不能生搬硬造。
比如布靈布靈的少年感別人就學不來。壯壯的身體強度和抗擊打能力，無名對奢侈品的研究和品味，韋哥在藥廠的人脈，暖暖的溫暖體貼討好型人格……
各有各的長處，有些東西就是天生的，羨慕也羨慕不過來。
不過這讀書——
大家從沒想過柳砍靠讀書也讀出一片天。
能學他的估計也只有阿飛了。
阿水等人默默看向阿飛。
阿飛是藍桂坊裡極爲特殊的存在，全能流的代表，根據客人的特徵和需求，隨時隨地調整。
也許只有他才能消化吸收柳砍的風格，融入自己的流派中去。
做不到的話，以後藍桂坊的頭牌就是臺上這個大光頭了。
阿飛終於沒了上次的鎮靜，他衝邊上的中年婦人笑了一下，扭頭看臺上，眼神鑄在柳砍身上似的，澆出兩條長長的鹽柱，白花花的，一舔一嘴的鹹。
……
下班後，韋哥公佈今天業績，衆人早早地盯着柳砍，這回阿飛還是第二，不過只有十幾萬的營業額，比起一般人算多了，可還不到柳砍的一半。
柳砍拐着腳，唱着小鴨子，呱呱地蹲着走過來領了獎金。
他的鴨子步學得像極了，上面平靜，底下的腳拼命撲騰，如同現在休息室裡的氣氛。
柳砍拿過獎金信封，揚了揚，又呱呱地往外走，他等不及要回家讀書了。
走過阿水身旁，阿水突然站起來，學柳砍曲肘蹲下，呱呱叫，跟在柳砍身後。
然後是無名、壯壯、布靈布靈……
休息室裡，除了韋哥和阿飛，所有人都學鴨子，跟着柳砍，排成一線，呱呱鳧出去。
韋哥看着敞開的門，門外的呱呱聲，站了好久，嘆口氣，拍拍阿飛的肩走了。
阿飛坐了一會兒，拿起手機打電話，問：“你上次跟我說的那個函授本科的事是真的嗎？我要學。”
……
第一章心理。
章本碩在接電話。柳砍打來的。
“章老師，什麼是自我，什麼是本我、超我？我現在說的話到底是自我的聲音，還是本我的修正，或者是超我的否定？”
“這個——”
“還有一個問題，從生物神經學來分析，究其根本，我們只是一羣受杏仁核、多巴胺等化學物質影響的靈長類，只是一羣由複雜到不可想象的神經迴路連接同步發射的形態和波形。每個人對心智都有自己一套的認知。Carl Jung的潛意識學說或是占星術的人格特質，還有神經科學的非常右腦，這些心智理論背後的共同起源又是什麼？”
“那個——”
“要素的相互作用會產生整合信息，整體與簡化的部分相加不同，就像一個洋蔥，如果以神經元爲例，把我一層層地剝開，你會發現一個我，另一個我，上百萬個我，每個我都具有一定程度的意識，然而每個我又都缺少一個關鍵的部分。那麼，一直剝到底，是否會存在一個核心，一個意識核？”
“我說——”
“章老師，我太笨了。你說的入門書籍除了有幾本書外，我大部分都沒看懂，還有一堆的問題，這些問題很簡單，很幼稚，對吧？”
章本碩想了想，問：“我說——你真不打算做心理諮詢師嗎？”
“我太笨了，還是繼續做男模吧。”
章本碩嘆口氣，在電話裡簡單地說了下這些問題的起源和各學科間的聯繫，還介紹了一堆相關論文和書籍，讓柳砍自己去研究。
最後還叮囑柳砍：“書裡概念都是高度抽象的，但是抽象的概念都是從具體的實例來的，你要是看不懂的話，不妨舉個例子，用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或者客人的事去比對。這樣會好理解些。”
掛了電話後，章本碩走出辦公室，進了培訓教室，敲敲黑板，讓下面的新人諮詢師安靜下來，然後嚴肅地說：“同學們，接下來的課程難度要加大。我以前對你們的要求太鬆了。”
……
柳砍回家後，請了三天的假，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
他在家裡翻了一天的書，讀渴了喝水，看餓了吃麪，讀到腦子發懵轉不過彎來，就看《骨灰拌飯》、《別借錢給死人》這些書調節。
他這時才明白章老師的用意，原來書單里加入這些小說是讓他勞逸結合，互相促進的意思。
看了這些小說，大半夜的，明明一個人在家，卻覺得高朋滿座，眼睛看不見的地方都有人在盯着自己，一身的冷汗，根本睡不着覺。
反正都睡不着覺了，不如起來繼續看書。
他照章老師的話去做，用自身的經驗和體會，見過的客人，身邊發生過的真實案例，一一比對書中案例，分析、綜合、抽象、再具體……
如此反覆，三天後，柳砍出門了。
他閉上眼，隔着眼皮看太陽的紅，恍若重生。
他終於知道如何做一個小鴨子，讓客人開心砸錢的小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