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家屬的大嗓門驚動了CCU病房的其他人。
護士見狀，立刻通知了周彬醫生。
陸晨還在嘗試着跟中年男人解釋。
“叔，您先彆着急，我現在是以患者的實際情況跟你交談。”陸晨道，“重症心衰是一個死亡率十分高的疾病，即便是這次的症狀能夠緩解，以後的生活質量肯定也不會高的。”
心衰最主要的症狀，那就是胸悶、呼吸困難。
一旦活動量加大，心肺耐量不足，患者可能走兩步路、換個衣服，就會感覺到胸悶。。
基本上就喪失了生活自理的能力！
“我不聽你說，讓你們領導來！”
中年男人見陸晨的年齡不大，根本就不想繼續喝他談話。
就在這時，周彬趕了過來。
“您好，我是患者的主治醫生，有什麼事情您可以跟我說。”
周彬朝陸晨使了個眼色，陸晨微微點頭，便退了下去。
“主治醫生？”中年男人朝周彬的胸牌上看了一眼，“我都說了，我要找你們主任，你怎能做主嗎？”
中年男人的氣焰十分囂張，他緊緊盯着周彬，絲毫都不退讓！
周彬面色冷靜，正色道：“在您父親的診治方面，是我說的錯，是能夠負責的。而且退一步說，我們主任現在不在科室，您想見他的話，恐怕不太容易。”
中年男人聽到這話，皺眉想了想，沉吟一聲, 便道：“那好, 我就先跟你說說。”
接下來，中年男人便將之前和陸晨所說的話，全封不動地告訴給周彬。
陸晨見狀，便默默退去了。
……
回到醫生辦公室。
程胖子立刻迎了上來。
“陸晨, 咋的了？我剛纔聽溝通室那麼吵。”
“是上午那個患者的家屬。”陸晨微微搖頭, “一來就說要我們全力救治，出了事兒就要投訴我們。”
一旁, 谷新悅皺眉道：“不對啊, 患者這麼重的心衰，肯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心衰的病程很長。
特別是這種重症心衰, 很有可能是平時的輕症心衰慢慢發展而成的。
絕對不是一天兩天就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
“對，我也覺得是這樣的。”程胖子也點點頭, 道：“以前的醫生肯定跟家屬談過病情, 他應該瞭解患者的情況。”
“那他什麼現在還抱着這麼不切實際的想法呢？”谷新悅新皺了皺眉頭。
衆人都覺得這家屬很奇怪, 對患者病情抱有着十分不切實際的希望值，屬實有些無理取鬧了！
且不說患者疾病多麼危重, 就單憑他這個年紀, 就已經是一個危險因素！
突然, 陸晨卻是笑了笑。
“因爲這患者家屬也有病！”
“啥？”
程胖子和谷新悅愣了愣，疑惑地看向陸晨。
“他……什麼病啊？”
陸晨目色一凝, 緩緩道：“天邊孝子綜合徵。”
“這是啥綜合徵啊？”程胖子一怔，“我就聽說過, 久病牀前無孝子，這什麼天邊孝子，是啥意思？”
陸晨正色道：“久病牀前無孝子，這種人倫悲劇, 常令人感慨唏噓。但父母病重, 離家多年的子女從遠方趕來病牀邊照護，就一定是一幅暖心和諧的畫面嗎?”
這話一出, 程胖子和谷新悅對視一眼，均是沉默不語。
他們在腦海中回憶着陸晨所說的這些話的畫面。
只聽陸晨繼續道：“真實的情況，恰恰相反，這些遠歸的子女們可能是另一種病人, 他們患有天邊孝子綜合徵。”
“陸晨,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谷新悅微微頷首，“這個並不是一種被正式收錄的疾病，只是在醫護人員中流傳的一種調侃說法。”
“老谷說得對。”
接下來, 陸晨簡要地說了這個疾病的來源。
三十年前的美國加州。
一個重病且老年癡呆的病人被收住入院，她五年未見的女兒在得知消息後，立刻從遠方趕來醫院照顧。
時隔五年，母女終於闊別重逢。看到昔日健康的母親病得如此嚴重，甚至連自己都認不出的時候，女兒才恍然驚覺，原來自己已經錯過了太多。
於是愧悔交加的她採取了一系列補救措施：在治療的過程中，儘管其他家屬已經決定採取讓病人舒服的治療方式。
她卻要求盡一切可能維持患者的生命，撤銷由其他家屬簽訂的拒絕心肺復甦搶救的同意書，並且威脅醫生，要求將患者立刻轉入 ICU ，否則就起訴醫院。
……
最開始，這種病症就做“加州女兒綜合徵”，後來爲了避免地域歧視，臺灣省醫生將其改爲了“天邊孝子綜合徵”。
“還別說，我在臨牀上還真遇到過這樣的患者家屬啊！”程胖子聽完陸晨的話，直點頭，“這麼說，這個患者家屬就是這種天邊孝子？”
“我估計八成是的。”陸晨道。“天邊孝子們往往出現在重症監護、姑息治療或老年醫學領域。”
“此病的常見症是，常年不在患者身邊，在病人接受治療（尤其是重症治療）時突然出現。”
“急切地表現出對病人的關心。”
“挑剔醫療團隊的治療，要求對病人採取激進且不適合的治療方式。”
“責怪平日照顧患者的親戚，埋怨他們照顧不周。”
“哎，這種家屬太可怕了！”程胖子微微搖頭，“平時照顧不上，就把責任推脫到醫護人員或者親戚身上。”
程胖子話音剛落，衆人就聽到醫患溝通室的方向，又傳來一陣陣吼叫聲。
仔細一聽，就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陸晨、谷新悅和程胖子三人連忙站起身，朝醫患溝通室跑去。
……
醫患溝通室。
周彬雙眼通紅，嘴裡喘着粗氣，胸口不停上下起伏。
陸晨來到溝通室，聽到溝通室裡護士的解釋，才知道剛剛中年男人把周彬罵了，說話極其難聽。
“老谷、胖子，你倆在這裡看着，我去給醫院警務室和110打電話。”陸晨面色一沉，“有人在CCU病房鬧事。”
中年男人聽到這話，頓時有些慫了，立刻支支吾吾地擺手：“我可沒鬧事，我就是說了幾句。”
“這裡都是有監控的。”陸晨沉聲道，“不管你是打人還是罵人，都逃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