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先知？”馬卡里安在一處位於聯邦北部的秘密基地裡，看着維生艙內有些蒼老的女人問道。
對方的五官和氣質看起來依舊是年輕人的樣子，但皮膚鬆弛，已見皺紋，面部肌肉下沉，浮現出一種濃濃的暮氣，讓人一眼見到看不出具體年齡。
“是的，馬卡里安大人。”亞斯蘭畢恭畢敬站在一旁：“我們得到的情報說她曾多次跳出時間流看見過這個世界的未來。”
慷慨夫人站在維生艙另一側，臉上帶着一絲好奇：“這個世界的超自然能力是如此神奇，他們對時間的認知僅僅處於最淺顯的階段，但卻有人能靠本能去閱讀時間。”
“抱歉夫人，恐怕除了您以外，我們其他人在這方面也比這個世界的土著強不到哪去。”馬卡里安淡淡的捧了一下慷慨夫人。
他們雖然來自同一個文明，但思維速度，意識強度，乃至靈魂光譜的廣度都不可同日而語。
雖然慷慨夫人還不是至高者，但她肯定得到了來自三大委員會的額外算力補助。
說不好聽的，馬卡里安最近一百年腦子裡想過的事，可能都沒有慷慨夫人一年處理的數據多。
搞不好對方現在這幅素體裡只不過裝了三分之一的人格化身，另外三分之二還在光輝之城呢。
“肉體凡胎永遠也無法理解時間的奧秘，我們是平等的。”慷慨夫人根本根本不在意這些虛情假意的吹捧：“她的未來視中看不見我們的存在，恐怕先知的能力是依靠蓋亞意志爲載體驅動的，我們無法佔有這種能力。”
“是的，夫人，我們已經嘗試過了，又一種無效能力。”亞斯蘭立刻解釋道。
“把她喚醒，我們要和她談談。”馬卡里安看了一樣來湊熱鬧的慷慨夫人，他可沒邀請這位特權人士參與這次行動，但對方既然來了，他也只能儘可能排除干擾。
伴隨着維生艙內的溫度恢復，先知逐漸恢復了知覺，她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就是慷慨夫人那張完美到不像人類的臉，隨即她就露出了苦笑。
“歡迎你來這裡做客，先知。”馬卡里安很紳士的將毯子圍在先知身上，上方空調口適時的吹拂着32度的暖風。
“看來我的小伎倆沒能瞞過你們的眼睛。”先知接過慷慨夫人遞來的熱飲，有些虛弱的靠在維生艙上，一邊恢復體力，一邊打量着周圍。
一塵不染的金屬牆壁，絕緣材料地板，上面還印着聯邦軍用財產的字樣，正前方一處十平米不到的人造綠植景觀帶被玻璃封在後面，讓這裡看上去沒那麼逼仄。
“如果不是你的下屬太能幹，恐怕我們也發現不了你居然會親身犯險。”馬卡里安微笑着說道：“他們搗毀了我們在南極的素體基地，你們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作爲玩家，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素體不夠用。”
“也正因爲如此，我們不得不重新盤點那些我們還沒損失的素體。”亞斯蘭在馬卡里安的示意下繼續介紹道：“然後我們就發現了有一個本該和其他素體倉庫一起泄露了地址的倉庫居然倖免於難，裡面還出現了一個不在記錄內的素體。”
“很遺憾，先知，但只更改本地資料是沒意義的，所有素體在中央數據庫裡都有備份。”亞斯蘭假裝很遺憾的說道。
先知慢條斯理的喝完了熱飲，感激的看了一眼慷慨夫人，把杯子放在了旁邊：“既然如此，你們挾持我希望達成什麼目的呢？你們缺錢麼？我倒是還有不少存款，恐怕除此以外我沒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了。”
“你誤會了，女士，我們是來談合作的。”馬卡里安停頓了一下：“你可以先換上衣服，我們再談。”
“我看沒那個必要了，不然一會你們打掃的時候還得損失一身衣服。”先知雖然只裹着一張毯子，但氣勢上卻彷彿穿着一身華服。
“我們都是文明人，不會傷害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士。”馬卡里安依然保持着微笑：“我是帶着誠意來的，我必須說明一點，一直以來你和你的那些盟友對我們這些玩家恐怕都抱有偏見。”
先知似乎對馬卡里安身側那片綠植景觀更感興趣一點，雙眼有些出神的望着那裡，好一會纔回答道：“抱歉，我走神了，你剛說什麼？”
馬卡里安沒有被激怒，他只是再次開口道：“不如先聽聽合作的內容，和我們條件？”
“我們希望和你合作，一起對抗七原罪。”馬卡里安開口說出了一個讓先知捧腹大笑的內容。
但馬卡里安並沒有被先知的笑打斷：“我知道，我說的話聽起來很可笑，但你應該理解，你看見過那些未來不是麼？被七原罪統治的世界，難道就比被我們降臨的世界更好？”
先知不笑了，她不想追究到底是誰向這些開拓者泄露過她在其他時間線上看見過的東西，那毫無意義。
而且很多方舟組織的高層都知道，這個組織最開始被建立起來的目的，目標可不是開拓者和玩家，而是爲了防範七原罪。
“我知道，我們的降臨方式，以及很多行爲都有違你們的道德觀。”馬卡里安自曝其短：“但這些都可以談，我一直覺得玩家這個身份並不能完全定義我們的存在，也許使用外來者這個詞更合適。”
“就像五月花號上那些外來者一樣？”先知譏諷的問道，這一次馬卡里安卡殼了，他哪知道五月花號代表着什麼典故。
好在慷慨夫人博學古今：“你用五月花號來諷刺我們，我也可以用同樣的例子反駁，五月花號上的殖民者最終建立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之一，它的存在深遠的影響了這個世界，從人類整體文明層次上而言，這無疑是一次有益事件。”
“呵呵，只可惜我們是印第安人。”先知不爲所動，她在這和幾個開拓者鬥咳嗽完全爲了解悶。
“你們從一百年前開始，就一直幻想着和地外生命接觸，你們發射過帶有你們星球位置和語言的深空探測器，發射過無數尋求迴應的電磁波。”馬卡里安無視了五月花號的爭論，繼續按照自己的節奏開口：“現在，我們來了，雖然方式和你們想象的方式不太一樣，但這終歸是第三類接觸。”
“你們看過黑衣人系列電影麼？經典老片，對了，別看第四部，那部太爛了。”先知拿起杯子對慷慨夫人問道：“能再來一杯麼？我感覺有陣子沒喝水了。”
“女士，想想你在未來看見的那些慘劇，七原罪對這個世界造成的傷害，比我們要大的多。”馬卡里安無視了先知那些意義不明的廢話：“如果你願意合作，我們可以承諾，降低降臨數量，並且儘可能延長降臨時間，比如每隔十年降臨一萬人。”
“此外，我們還可以和你們的政府一起合作，建立降臨者管理機構，共同約束降臨者的所作所爲。”馬卡里安開始拿出具體籌碼：“我們並非毫無理智可言的瘋子，而且恕我直言，你們的世界裡這樣的瘋子可不少！”
這一點先知倒是挺同意的。
“你們突然把我叫醒，跟我說了這麼多廢話，話裡話外都是想合作的意思，而且還在這麼一個地下軍事基地。”先知似笑非笑的問道：“所以我猜，唐吉把你們殺的挺慘？”
“他只是一個個體，無關大局。”馬卡里安的耐心非常好：“我們可以從最基本的地方開始合作，比如達成合作協議後，我方將停止隨意綁架素體的行爲，而是採用租賃制和素體提供着簽署有保障的具體合同，明確規定權利和義務，並且保證使用時間。”
先知皺了皺眉頭，她從馬卡里安的話中聽到了足夠的可行性，她甚至不敢想如果對方真的開始實行這一套，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爲什麼是我？”先知開始嚴肅對待這件事了，她進一步問道：“你們可以和任何人合作，爲什麼是我？”
“因爲你是方舟組織的建立者，你在超人類圈子裡有足夠的威望，如果你願意合作，爲我們背書，將會極大程度促進我們雙方的融合。”馬卡里安有些熱切的說道：“沒有比你在合適的人了。”
“然後呢，如果我們開始合作了，你們打算怎麼做？”先知繼續向前試探：“你們這些玩家會遵守我們的法律制度麼？玩家們殺了人我們該怎麼處罰只能隱藏在素體中的靈魂？那些現在正和你們抗爭的組織又會迎來什麼結果？”
“女士，這些我們都可以慢慢談。”馬卡里安嘴角露出微笑：“你們的世界對我們而言充滿了未知，相信我，我們可以只是好奇的遊客，體驗者。”
“我們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先知微微挑了挑眉毛，對方避重就輕的回答顯然不打算透漏更多了。
“我們雙方能和平共處這件事本身難道還不算好處麼？”馬卡里安問道：“這種合作能讓你的世界停止滑向毀滅邊緣的道路。”
“你的意思應該是，這次合作能把我們的世界從那條路上往後拽五十米，多等個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在掉下去吧？”先知覺得對方這種談判方式有點侮辱自己的意思。
對方畫餅的時候，甚至都不願意把這張餅畫的圓一點！
“這難道還不夠麼！女士？”馬卡里安對這個女人的貪婪感到惱火：“我們甚至慷慨的允許你們這一代人，甚至你們的直系後代都生活在熟悉的世界中，不用去面臨世界末日的絕境，難道還不夠麼？”
“呵！”先知從慷慨夫人手中接過了新倒的熱飲，直接潑在了馬卡里安的臉上：“這就是我的回答！”
馬卡里安的眼睛被滾燙的液體潑倒，緊閉雙目半天沒說話。
“你真的能感受到痛苦麼？”先知問道，隨後自問自答：“不，你不疼，疼的是這具素體，素體反饋給你一個信號，告訴你這種感覺叫疼，而你什麼也沒感覺到。”
“你在拒絕一個好機會，你應該知道，即使沒有你，我們也能和其他人合作。”馬卡里安緩慢的睜開眼，看着先知：“當我們抵達這世界時，它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既然你這麼有信心，就把我重新凍回去吧，我難得能睡這麼久。”先知滿不在乎的哈哈大笑：“等你們準備徹底毀滅這個世界的時候再把我叫醒，讓我看看你們的勝利。”
“我建議你認真的考慮...”馬卡里安還想說什麼，但他被先知打斷了。
“歇歇吧，我猜王正道和唐吉這對組合正追的你們上天無門，入地無路，所以你們才把注下在我身上。”先知捧着杯，感受着上面的餘溫：“我承認你的計劃確實有可行性，畢竟你們就控制着聯邦政府，但你們叫醒我的主要原因，是我能影響到方舟組織，能影響到王正道。”
“你們的目標是唐吉。”先知斬釘截鐵的說：“你們需要我把他們分開，給你們可乘之機。”
“你們很清楚，即使這個世界都站在你們這邊，唐吉也不會妥協，他不會停止，他最開始跟你們對上的理由，就和這個世界無關，他根本不在乎。”先知有些快意的笑道：“除非你們能讓死人復活，不然他就是你們的噩夢。”
“她贏了，她把你徹底看穿了。”慷慨夫人在旁邊觀看了整場對話，饒有興致的說道：“她自始至終都基於你給出的信息分析着種種可能，並選出了所有正確答案，這是一種簡單但有效的博弈。”
馬卡里安保持了沉默，他在思考自己到底是從哪個環節開始失敗的。
而先知則再次朝慷慨夫人舉起了杯：“抱歉，再來一杯？剛纔的浪費了。”
她的內心並不如她表現的那麼風輕雲淡，那個男人訴說的合作方案，讓先知看見了一個更加黑暗的未來。
在那個未來中，英雄被人抹黑，戰士死於來自背後的子彈，投降主義和綏靖主義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