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其實並不算老。
唐海現在也就是剛滿二十，村裡人結婚早，生孩子早，就算老唐家裡沒什麼錢，比同齡人晚一點，他現在年紀也不算太大。
只是因爲早年太過忙碌，賺錢起房子、整田地、供兩個孩子讀書，老唐頭髮早就全白了，讓他看起來更老一些。
不過老唐心中還是很知足的，再怎麼也比以前賣血強啊！
大兒子在美國打工，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有時候說鞋匠，有時候說做廚師學徒，還搞香腸，養魚，現在又說賣罐頭……
在老唐看來，大兒子估計就是幫人打工的，不過這年頭肯吃苦都能賺錢，大兒子又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倒是不怕。
就是聽說美國很亂，看新聞聯播全是打仗，不過小兒子說網上看關於美國的新聞又全是好事，什麼大家都很有錢，什麼奧黑又和小朋友親密過假日，好像很幸福的樣子……
一輩子最遠也就去過一次省會的老唐，怎麼也弄不懂輿論博弈，想想大兒子從小就聰明，去國外應該也不會吃虧，老唐就沒想太多。
這村子也就三百戶，老唐的爸爸，也就是唐海的爺爺，其實是入贅過來的。
也不是因爲窮，唐海的爺爺的爸爸，也就是唐海的曾祖父，當初還是個大山匪，有錢也有田。
唐海的奶奶和曾祖父、曾祖母天天吵架，最後唐海的奶奶一氣之下回孃家，唐海的爺爺因爲太愛奶奶，就跟着走了，這樣才成了‘入贅’。只是和別人入贅不同的是，奶奶家也很窮，談不上倒插門，以及老唐還是姓唐。
曾祖家裡當時用的油壺之類的，都是銀子做的，一片田地都是唐家的，都便宜了唐海的叔公，不過後來叔公也賭光了，居然因此躲過那十年大劫……
老唐是個知足安樂的人，笑眯眯走在僅容牛車通過的小路上，兩旁就是村裡人的住宅。
青磚的說明家裡有至少三名青壯，還得不是懶漢。
泥磚房子說明人丁不旺。好在村子都是建在半山腰的，下面平點的地都拿來做農田了，這種地勢也不怕雨。
以前還有更破的房子，是五保戶的，不過政斧撥款建了五保戶樓，兩個五保戶運氣好，都接走了……
這麼一想，自己家的房子居然還是村裡比較破的？真是豈有此理！
還記得五保戶劉老哥天天笑自己，說自己忙着打工娶媳婦，然後忙着打工修房子，接着忙着打工養孩子，接着又有一個孩子。哪像他，賺到多少錢都自己用，一輩子好吃好喝的，老了政斧還幫蓋房子……
那老王八，哪裡懂得有媳婦疼，有兒子惦記的滋味？
“劉老哥好久沒過來串門了，五保戶樓太遠了還是怎麼的。”唐母身上也揹着不少東西，面目慈善，就是估計吃得不錯，比唐父都壯。想想唐海一米八的身高，再看看比唐父都有力氣的唐母，就知道唐父把妻兒都照顧得很好。
“還真好久沒得看到老劉，估計死了吧。”
“……”
老唐推開院門，一隻小黑狗在翻院子找草吃，還有一隻大黑狗在大門口懶洋洋的躺着。
那年在鎮子上打工的唐海，抱着一條小狗回來，說要去美國闖一闖，讓狗給家裡守家，等狗長大了就回來。
結果現在大黑狗都第三胎了，唐海還是在美國。
屋子挺大，得有一百五平，還帶個五十平的院子。
不過村裡的房子，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附近估計二十年都開發不到，再大也不值錢。
“五花，一邊去。”唐父一回家，大狗立刻迎了上來，髒兮兮的爪子搭在了沾滿黃泥的褲腿處，唐父倒是沒什麼感覺，唐母揮着手就把大狗‘五花’趕了下去，五花也不生氣，蹦蹦跳跳的圍這兩人轉，然後小黑狗也過來。
家是越建越好了，唐父正計劃着蓋第二層，不過看樣子大兒子是不會安心在這裡住了，小兒子也……
幹一天活兒太累，晚上唐父吃不下飯，就去開了一瓶啤酒，隨便拿點剩菜做下酒菜。
“兒子不是給家裡寄了一箱吃的嗎，說是什麼罐頭，還沒開，我去看看怎麼弄。”唐母身體比唐父還好，走十公里不喘的，看到唐父晚餐就打算吃這個，她也有些急。
罐頭她不會開，不過這箱食物裡有丸子，這東西她至少見過別人怎麼弄。
切丁，放酸菜和油來炒，然後燜一會兒，再接着炒……
唐海要是看到自己媽媽這麼做魚丸，一定會不停擦汗。
“振國呢？”唐父對着廚房喊道。
“早上好像說去隔壁村小梅家學習去了，小梅考上了理工大，就指望她拉振國一把。”
這邊條件很艱苦，哪怕本地保護正策，本地學生錄取分數線很低，山村學生要考好大學也難，首先要讀書的就得猛看書，勞作就少了，家裡其餘人就要做更多。像唐海吧，唐父唐母一開始真的要賣血供他，抽血前要喝很多鹽水，不然抽完直接抗不住，後來更是賣過血清……
唐海放棄讀書打工供養弟弟，這在很多人看來不理解，但要放在這個環境下，估計很多人會選擇一樣的做法。
唐海的弟弟叫做唐振國，聽唐父說是讓什麼有學問的人起的，兄弟倆都覺得還不如叫唐海之類的，隨便起一個，振國和叫躍進沒什麼區別，就是比別家遲鈍了一些年……
小梅是隔壁村的，家裡肯定也是一片血淚史。
唐振國也知道哥哥打工辛苦，學得很認真，小梅家請客唐家也是隨了禮的，唐振國就趁機問了一下，能不能教自己。今天是他過去學習的第一天。
唐父這纔想起這件事。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不過也該回來了吧！”
唐母在廚房裡暗暗嘆氣，她發現丈夫最近記憶力不太行了，這都還沒到五十……
一盤香噴噴的悶燒酸菜魚丸上桌。
正在這時候，唐父腳邊趴着的兩條狗突然站起來，朝着門口衝去。沒有叫，說明是小兒子回來了，唐父唐母看向門口。
一個看着和唐海有五六分相似，甚至比唐海還要高一些的少年出現，手裡稻草繩結上綁着兩條鯉魚，一條可能有三四斤，一條估計就半斤多。
“振國，回來啦，剛好趕上吃東西……你又去河邊釣魚了？”
“嗯，今天運氣好，一個鐘不到釣了三條，我剛給小梅姐家送了一條過去，就回來晚了。今天的菜這麼香，是開了大哥寄回來的那箱吃的了？”
唐家老二進門隨手就把一張亂放的椅子擺整齊，然後又把魚放廚房掛着，打算晚上再用鹽醃一下。
到落座後，唐父故意把魚丸多的一面轉向唐家老二，然而唐振國年紀雖小，卻顯然懂事得很，率先夾了一小團酸菜來下飯。
只吃第一口，唐振國的臉色就是瞬間一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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