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凌以爲睡了就是睡了，未料想到她這一覺睡完簡直比跑了八百米還累，那夢是一個接着一個，從原身的小時候一直演到了現在。想必是這破遊戲的坑比設定，竟是趁她睡覺的時候把這人物的十多年的記憶用幾個時辰的時間一氣兒給她灌了進去，於是起來的時候她就有些昏昏沉沉的，頭還時不時的疼兩下。
更讓她氣悶的是腦子裡灌進去的那些記憶：一個非常模式化的殺手設定，硬是做的那麼詳細鮮活，什麼單挑漕幫啦，剿個門派啦，刺探個敵情啦，裡面不乏一些血瀝呼啦的場景，簡直讓人不忍回想。雖然夢裡的她也沒真的殺人，但她是監督殺人的，論起來也真不是什麼好鳥。
呵，說好的普通丫鬟呢，這遊戲是真的狗。
媚晴樓的管事婆子巳時就叫了衆人起，丫鬟們在婆子們的催促聲中也顧不得許多，迷迷瞪瞪的起來，互相爭搶着洗漱工具，就這麼鬧哄哄地又開始了一天。
楊凌凌昨天連衣服都沒脫就那麼睡了，早晨起來也不用穿，倒省了好些事兒。只是她如今身單力薄地，搶東西也搶不過那些力大無比的丫鬟們，所以便自去吃早飯了。這遊戲的飯食設定也是夠坑的，如楊凌凌這般的下等丫鬟一天只有兩頓，早飯是豆子粥和野菜餅，晚上吃蜀黍雜糧窩窩頭配野菜湯，若是運氣好，有時廚下會剩些雞雜牛雜，這些東西吃不了又放不久，所以會被切成極細的沫子混入野菜湯裡，而丫鬟們則人人都盼着這些難得的葷腥。
楊凌凌自然是無法習慣的，此時的她艱難的啃着一張乾硬的野菜餅，慢慢地攪合着面前的豆粥。那粥裡的豆子大概是被泡了太久，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因爲她搶了先，所以婆子給的量也足，現下倒反而成了負擔。尤其是身邊還有十分響亮的吧唧聲以及呼嚕呼嚕的喝粥聲，這頓飯對楊凌凌來說真是格外難熬。
吃完了飯，婆子們便呼喝着丫鬟們去院中做活了，挑水、生火、洗菜、擇菜。楊凌凌被分到廚房後面洗菜，一共幾大盆子各式各樣的菜堆在一起，她從吃完飯一直洗到下午，洗的手都皺了，且婆子們禁止丫鬟們幹活的時候聊天，所以更添無聊。
樓裡自午後就隱隱約約有歌舞聲傳出來，到了申時已是十分熱鬧。再往後申時末，就又是丫鬟們吃飯的時候了。上午的野菜餅子早就被那幾盆菜消耗殆盡，楊凌凌往回走的時候餓的前胸貼後背，再沒一點多餘的力氣。其他丫鬟倒是精神尚可，乘着那舞樂的聲音一面走一面聊：
“你聽出來沒？這是柳柳姑娘的聲音，柳柳姑娘回來了誒。”
“還用你說，我當然也聽出來了，可她不是進了秦大戶家了嗎？”
“那肯定是被秦大戶趕出來了唄，秦家莫非還缺個女人不成。”
“誒，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那秦大戶家女人雖多，但秦公子中意柳柳姑娘許久，屢次上門才得了柳柳姑娘的身契，中間那個折騰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怎麼折騰來的？我剛來不久，還真不清楚。”
“我也是沒來多久，怎麼折騰的，說說唄。”
“我也是新來的，我也想知道。”楊凌凌一聽有新的NPC出場，趕緊也湊上去。
“那我稍微說幾句，你們可別跟別人亂說。”
“知道知道。”幾個丫鬟包括楊凌凌都識趣地應和着。
“要說柳柳姑娘，那可是咱們樓裡細心調教出的老人……”
待吃完了晚飯，楊凌凌也把這柳柳姑娘的故事聽了個七七八八，總結一下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但青樓名角不稀罕。”
“凌寶，這湯你還喝嗎？”一個尖臉丫鬟吃完了自己那份，見楊凌凌攪着碗裡的湯也沒下去多少，便趕緊問道。
“不喝了，你喝吧。”楊凌凌倒是也讀懂了這丫鬟話裡的意思。
於是尖臉丫鬟喜滋滋地端走了楊凌凌的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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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晚飯，像楊凌凌這樣的末等丫鬟就該去前面伺候了。樓子寅時開門做生意，雖然天沒黑的時候客人不多，但丫鬟們都需要在大廳周圍恭敬地候着。
楊凌凌的位置在散客區的一處牆根，左邊挨着放茶水的櫃子，右邊離觀景的圍欄有六七步的距離，從她候着的那處能看到樓裡的姑娘們陸陸續續地從自己的屋子裡出來。她們站在對面的欄杆處聊天嬉笑，引得進樓來的男客們頻頻望去，所以楊凌凌給客人們斟了好幾回的茶也沒有人注意到她，倒是落個自在。
外面的天漸漸黑透了，便有那非富即貴的老爺公子們被媽媽們引進了樓中來，對面的姑娘也不僅僅是站在那兒聊天說笑了，而是搖着手中的團扇二三成羣地沿着欄杆款款走過來，她們翩翩地衣袖帶起一陣又一陣地香風，引得男人們幾乎都要醉倒在這溫柔鄉里了。
媽媽們扶着那些老少爺們，臉上露出了滿意地笑來。不多時便有男子一手摟一個，下到二樓和一樓去，這兩層便漸漸熱鬧起來。
“哎呦，卓少來了？稀客呀稀客。惜惜，快去叫聽雪來。”楊凌凌正在泡茶，忽然又聽得門口一陣兵荒馬亂，她饒有興致地看過去，只見一個身着松石綠色錦袍的白麪男子正提着袍子邊急吼吼地往進衝，一邊衝還一邊道：
“柳柳呢？柳柳呢？叫她出來，就說我來接她了！快叫她出來！”
旁邊的麗媽媽一聽他這話，連忙和身邊的龜公一起阻住他，“哎呦！我的爺，柳柳現在沒法見外人，您還是點個其他姑娘吧。”
“柳柳她怎麼了？”那男子一聽，面上更焦急了，在樓裡跑得更歡。
“我的爺，我的爺呀，您甭急啊。”那媽媽追的他直喘粗氣，“柳柳沒事，她就是成日以淚洗面，說誰都不見。”說着，朝一旁的龜公使了個眼色，那龜公也機靈的很，見狀忙往另一側過去了。
“柳柳在哪兒？我去跟她說，秦紹嵐不要她，可我卓孟辛沒說不要她啊！“那卓少被人抱着腰還張着兩隻手，一副爲愛瘋魔的情狀。
”誒誒，卓少，卓少，這都是柳柳吩咐的，您不必如此啊。”那麗媽媽擋到他跟前，一副再不讓他往前走一步的架勢。
於是衆人只見他朝四處亂喊道：“柳柳、柳柳，我來接你了，你出來吧。”
“誒呀，卓少，柳柳的身契還在秦公子手裡，她又不想見你，您就別難爲我們了。”麗媽媽也不是什麼粗重的身板，因此阻起人來也真是費勁兒的很，於是便有旁的姑娘過來同她一起擋住那卓少的去路。
“誒！”男子見無法越過衆人，又不好打女人，只得扯着嗓子喊了起來：“柳柳——柳柳——柳柳——”
“媽媽，”正當卓孟辛喊得起勁兒的時候，一道不大不小卻極動聽的女聲自人羣中響起，左側樓梯口處的丫鬟們紛紛避讓，只見一個粉衣女子從中款款走出，“找我何事？”
男人們聽得此聲，只覺得骨頭都酥了半邊，再看那卓孟辛，也不喊了，也不叫了，一雙招子只定定地看着來人。
是小玉姑娘！
楊凌凌所站的那一處視野極佳，粉衣姑娘雖用扇子遮了面，但那雙形狀美麗的眼睛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因此楊凌凌一眼就認了出來。
“你這殺才，讓你去請卿卿姑娘來陪卓少，你怎麼把玉兒也叫出來了？”麗媽媽作勢就要去踢從人羣裡剛鑽出來的龜公。
聽罷，小玉姑娘放下遮面的扇子，茫然迷惑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廳中一時安靜的只餘絲竹之聲。
“既如此，媽媽，那我便回去了。”少女怯怯地看了看四周，然後懵懂地行了一禮，提起裙襬準備離開。
麗媽媽看了一眼目光貪婪的衆人，滿意地露出了一個笑，轉身衝奉玉道：“行了，你回去吧。”
“等等。”麗媽媽話音未落，那卓公子就又大喊了起來，於是衆人的目光又聚攏到了他身上，奉玉也回頭看向他。
“麗媽媽藏的可真嚴實，樓裡什麼時候有的這等佳人，我們這些常客竟都不知。”一個紫衣男子站起來不滿地嚷嚷，衆人的視線便又移到這名男子身上。
楊凌凌並不關心旁人，她一雙眼睛只盯着奉玉。只見佳人又用扇子遮住了臉，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眸子怯怯地看着那男子。對方一見那樣的目光，聲音倒是放柔了幾分，可語氣油膩地幾乎能滴出汁來：“我等初見，也不爲難姑娘，姑娘會什麼就來一段什麼，也算相識一場。”
聽罷，楊凌凌只想上去給這男子兩腳。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癩蛤蟆，竟也肖想起了天鵝肉！
然而那些男賓卻跟着不依不饒起來，陸陸續續地喊道”來一個！來一個!”，聲音不僅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齊。
楊凌凌看到小玉姑娘眼中已泛起了焦急之色，似是欲言又止。
“各位！各位爺！”見那聲勢已經造的差不多了，麗媽媽才高聲道，“玉兒的才藝，諸位自是有機會見到，只是並非今日……”
“不是今日，又是哪日？”麗媽媽還沒說完，已有人嚷起來了。
“各位稍安勿躁，聽奴把話說完。“麗媽媽舉起來兩隻手來做了個往下壓的姿勢，大部分準備從座位上站起來的男客們就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下個月十六的品花節，樓裡新來的姑娘都會登臺表演，屆時還請爺們捧捧場，別冷待了咱們的姑娘。”
“沒問題。”麗媽媽話音才落便有人高聲喊道，然後是客人們一聲聲的附和。
“媽媽？”附和聲中，奉玉的聲音在從麗媽媽身後響起。麗媽媽連忙回頭，那雙漂亮的眼睛似是會說話一般，裡面滿是詢問之意，麗媽媽被那清澈的眸光晃了一下，怔了怔才點頭讓她去了。
衆人便頗爲遺憾地看着佳人離開了。
這雖是個小插曲，但效果卻是出奇的好：那卓少再不鬧着去見什麼柳柳姑娘了，安安分分地坐着聽在廳中聽曲兒吃瓜，楊凌凌都給他斟了好幾次的酒水。
不久，廳中就滿座了，也有不少客人摟着姑娘直接往二樓和一樓去，楊凌凌看得仔細不假，但壓根看不出來什麼細作不細作的，於是只能時不時地往有人的地方湊，力求能聽到些有用的。
“今兒可沒見着絲絲姑娘。“
“絲絲？她不是被天香樓的於老闆贖走了嗎？”
“已經贖走了？那品花節豈不是就看不到她了？”
“自然是看不到了。”
“不過你要是真好那一口，多去天香樓吃上幾回芙蓉宴，說不定還能遇到。”
“開什麼玩笑，你就是去吃上十回芙蓉宴，於老闆也不可能把新到手的小仙兒放樓裡給人看啊。”
“樓裡這麼多姑娘，再挑一個不就好了？”
“哎呀，去去去，這樓裡再沒像絲絲那樣的了。”
“嘿，你居然還是個實心腸，以前沒看出來啊。”
“你還信他？他就是最近沒見着新姑娘，心癢癢！”
“嘿嘿嘿，不瞞你說，我也癢癢，就等下個月的品花節呢。”
“品花節你們去吧，我可去不了了。”
“誒誒，你怎麼不去呀？”
“鳳城那邊出貨，我得過去盯着。”
“鳳城？那也不遠啊，快馬有半日就到了。”
“誒呦，我可不想折騰，等忙過這陣兒再來玩一樣的。”
“怎麼一樣呢？到時候好的可就都被挑走了。”
“我就喜歡絲絲那樣的，再說了，鳳城城主要的貨，我家哪敢輕慢。”
“你家的貨……莫不是爲玄靈大會預備的？”
“這我就不知道，我家只負責出貨，什麼時候用可不由我家說的算。”
“伺候的人呢？怎麼沒人倒酒？”楊凌凌聽得起勁兒，所以也沒顧上該乾的活計，乍一有人叫喚，還嚇得她全身一個激靈。
不過反應過來之後，她便馬上上前把幾個酒杯都斟滿了。
“嘖，哪來的這麼醜的丫鬟，嚇我一跳。”一個男客看到楊凌凌額頭上的胎記，語氣十分不滿。
“奴面貌醜陋，對不住各位爺了。”楊凌凌倒也不氣，一個大小眼，她還怕他看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