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沒少分析在飯店碰見的那個場景。
依據不多,就憑郭宰阿爺那副愁眉苦臉,她推斷現時形勢對郭宰來講或許不算太壞。
畢竟郭母在鄉下明媒正娶,又生了個兒子。郭宰阿爺那歲數的人估計是保守出身,偏袒自己的親孫子不出爲奇。
有阿爺撐腰,郭父在香港再怎樣維護別的女人,對鄉下的妻兒至少會有個似樣的交代吧。
往好的假設,沒準要和那蘭姐什麼的一刀兩斷,求郭母和好中呢。
應該是了,不然郭母當日的坐姿與臉色……豈會擺譜。
可郭宰爲什麼毫無明朗的氣息?
他看上去並不像鬆了口氣。
程心忽然苦笑。
怪誰,臉皮都撕爛過一次了,重新粘糊在一起,就能當沒事發生嗎?
破鏡重圓是自欺欺人,阿爺再替他撐腰,阿爸也始終變質了。
程心來回掂量,到頭來覺得唯一能安慰的是郭宰好歹沒失蹤。
“起來起來。”
思忖時,彭麗拔了拔她手臂,程心回過神,見全班同學站了起來,便順勢起立。
又將至五四革/命歌曲合唱比賽月了,今年的比賽謝老師不比往年重視,無需學生提前一個月練習,只每週抽兩天在晚自習前唱個幾遍就了事了。
畢竟初三了,升中成績最爲緊要。
況且他們唱的參賽曲目是《我的中國心》,謝老師的原話:“這首歌怎樣唱都會拿獎的,加上今年香港迴歸,應景。”
至於拿什麼獎,沒所謂了,不吃白果就行。
這週末大姨丈特意從香港回鄉下,給姨媽和兩個表弟帶單程證來了。
外婆高興得招呼一衆子女回去吃大餐慶祝。
跟過年一樣,她在廚房從頭到尾親手準備菜餚,其他人在客廳歡聲笑語,吃着外婆提前炸好的煎釀三寶。
他們小心翼翼傳閱那三本單程證,之後又提醒姨媽將它們鎖好。
阿媽阿姨和小舅不停轟炸倆表弟陳首陳向,無非就是叮囑他們去到香港要如何如何。
倆表弟表情淡淡,對大人們開口閉口的“將來”不感興趣,還不如外婆的煎釀三寶好味呢。
小妹則認爲他們很威風,羨慕妒忌說:“你們就好啦可以去香港!以後天天吃M記,吃大快活,吃美心西餅,想想都流口水!”
大妹也不無嚮往:“還可以去海洋公園坐過山車,去清水灣電視城找明星簽名。”
小妹:“對對!哇——我也好想去香港啦。”
大表弟陳首消滅了一塊煎釀三寶,吮着手指道:“那你也去啊,坐車就能去了。很難嗎?”
他一慫恿,小妹就當真了,噠噠噠跑去阿爸處,摟着他撒嬌:“阿爸阿爸,我也要去香港!我也要去!”
大人們一起笑。
阿爸哄着:“行行,放假帶你去玩。”
他轉頭看阿媽,半真半假道:“不如我們跟團去香港?到時順便探大姐夫和大姐。”
就這麼起了個話頭,大家又鬧哄哄議論了好久。
程心上了趟廁所,出來廚房時見外婆仍在忙,便主動申請幫手。
“不用不用,你進去看電視就好。”外婆掌鍋在兜炒配料。
程心本想說她學會煮飯炒菜了,味道還不錯的呢!
不過想想,算了,連阿媽都看不上她,更何況阿媽的師傅外婆。
恰逢外婆又催了句:“出去吧,這裡油煙大。”
程心不打算回客廳,便獨自出了後院。
在靜悄悄的後院琢磨了兩圈,她回去廚房找外婆:“外婆,附近有住姓郭的嗎?”
她曾經在外婆家附近遇見過郭宰,他那時候說是探阿爺。
外婆大概指了個方向,問到具體的哪巷哪戶,她就不懂了。
程心對着所指方向的幾條分岔路發愁。
舊時沒有規劃一說,尤其像外婆家這種下三鄉,老百姓擇地建房純粹靠喜好,便生出許多窄窄長長的巷道。
程心聽天由命,隨便挑了一條走,遇到拐彎的,有感覺就拐,沒感覺就繼續往前。
她四處張望,經過窗戶低的,不忘踮腳往人家屋內掃兩眼。
可走到腿累了,仍沒有任何發現。
天色開始發沉,所處的巷子沒有人聲,程心莫名的怯。
趁着還記得回外婆家的路,她決定調頭返航。
也就轉身後,身後傳來開門聲。
她邊走邊回頭,看清楚後停下腳步,心裡蹦出一個字——頂!
郭宰將垃圾筒往地上反扣,敲敲筒底,再撿起來檢查裡面的垃圾倒清倒淨了沒。
他拎筒往回走,一擡眼,見程心帶着淺笑與他說:“HI,好久不見。”
四月的巷子潮溼陰暗,牆角長滿清鮮青苔,程心和郭宰坐在一處石階,短暫的沉默之後,有人開聲。
“我去你家找過你,幾次都沒人。”
“……我現在,住在阿爺這裡。”
程心微愣,不太確定:“長住?”
郭宰朝她擠出一個久違但生硬的笑容,“不是,我很快就要去香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日短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