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個週末,舍長何雙再回學校宿舍時,大包小裹的。
她替宿舍買了許多日用品,比如一個公用熱水瓶,用作平日宿舍從飯堂接熱水飲用,她計劃六個舍友每天每人輪流負責。也包括一個涼水壺,用來把熱水放涼。以及一個新地拖,一個陽臺雜物架,還有一張浴簾,兩個小盆栽。
何雙把□□與費用清單列了出來,計算好每個人應付的分額。
大家並無異議,除了蕭靖。
她說:“我自己有熱水瓶和水壺,不需要用你們的。盆栽有什麼用,都忙着上課學習,誰有空欣賞,誰有空照顧,多餘!還有浴簾,浴室不是有門嗎,要來做什麼?”
何雙解釋:“水瓶水壺你不用就算了,盆栽是我個人的意思,大家不喜歡也可以算數。至於浴簾,因爲浴室有兩個水龍頭,我們想其實可以兩個人一起洗澡的,在中間掛個簾子就不會尷尬了,這樣更省時更方便。”
攢了一個星期的校園生活經驗,她們發現一個一個人輪候洗澡實在浪費時間。平日上課要5點20分才放學,而晚上7點10分就要去課室報到自習,中間相隔不到兩小時,要完成洗澡洗衣服以及去飯堂排長隊吃飯,節奏實在不輕鬆。如果輪到負責課後清潔的話,起碼要花掉20分鐘,時間就更加緊迫了。
兩個人一起洗澡的建議是程心提出的,何雙覺得很實用便採納了,她忘了事前有沒有特意告訴蕭靖。
“我纔不要跟你們一起洗澡,噁心!”
蕭靖說得很直白,毫無餘地,何雙無話了。
鼓麗發出笑聲,語氣輕鬆說:“哎,蕭靖,這樣的話我建議你別去清華北大了,聽說北方的大學宿舍都沒有浴室的,冬天要去澡堂洗集體澡,個個光脫脫你望我我望你,莫講話牆了,連簾都無。哈哈!到時你怎麼辦?”
上星期剛開學,班任兼語文科任謝老師叫大家寫下六年後的大學志願,蕭靖因爲寫了清華北大而被點名表揚,謝老師盛讚她有志氣。同學對她也有些刮目相看,畢竟她的入學成績並不高,連衛生委員這樣的龍套班幹都沒輪到她做。
蕭靖不認爲彭麗講的是實話,只覺得她在嘲諷自己,便低聲罵了句:“神經病!”
她要敢大聲一點,彭麗肯定就跟她撕了,不過她說得小聲,何雙又在一旁拉着,彭麗才裝作沒聽見,輕哼:“你這也不用那也多餘的,不如搬去走廊睡?這樣你連公攤水電費都能省掉了。”
蕭靖氣得咬牙,兩下動作收拾好書包,摔門出去了。
鋁合金框配玻璃塊的門被她摔得“嘭”一聲響,彭麗衝到門口,朝着蕭靖的背影吆喝:“喂!摔狠點嘛!反正摔爛了你賠!”
何雙將彭麗拉回去,勸她別動怒。
彭麗氣呼呼的,說:“她那份錢你要照收!我不信她三年都不用!”
何雙頭痛了,望向程心。
程心一直站在墊腳凳上,對着鬥櫃裡的零食發呆,置身事外。
何雙喊了幾聲,她纔給反應。
程心說:“她要真不用,也不好意思收她錢。”
何雙鬆了口氣,“我也這麼想。”
彭麗跳起來了:“你倆有沒有搞錯,這就放任她了?她嘴上說不用,但萬一偷偷用呢?像涼水壺,她偷我們的涼水喝怎麼辦?不能讓她佔便宜啊!”
程心:“別把人想得那麼壞。我們幾乎一天24小時集體行動,吃喝拉撒全靠鈴聲指揮,她能有多少機會單獨留在宿舍裡喝我們的水。”
見彭麗仍一臉不甘,程心笑道:“如果她真犯了又被發現了,你不就有機會鬧她了嗎,到時你肯定佔上風。”
“切,鬼稀罕。”彭麗翻了個白眼。
等回到課室,剛好打鈴開始晚自習,何雙坐在教臺上監督秩序。新學生第一次經歷週末回家返校,好些人的心思落在家裡,尚未進入遵守規矩的狀態,開小差的特別多。
“安靜點,別聊天了。”
何雙發話警告,但音量太小,形同虛設。她弱弱地又喊了一遍,依舊被無視。
“安靜!”
這時副班長鄭學突然發狠地喝了一句,直教前後左右的學生嚇了一驚,紛紛將視線貢獻給他。
他純粹想安安靜靜寫作業,對毫無威嚴的何雙既鄙夷又厭煩,才忍不住出聲喝令。孰不知他那一喝,奠定了大家以爲他對何雙有意思的想法,緋聞一傳三年。
課室霎時清靜了。
彭麗不動聲色地將手探進抽屜,再帶出一包開了封的薯片。
她拿手肘頂頂程心,眼神問:“吃不吃?”
程心掃了眼,搖頭。
彭麗以爲她沒明白,便用口形再問:“薯片,要不要?”
見同桌還是搖頭,彭麗聳聳肩,獨自有滋有味地輕嚼慢嚥,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程心吸了口氣,鼻管裡全是薯片油炸過的濃烈香味,惹人垂涎,一般少年很難抵禦。
她以前也很喜歡吃零食,什麼粟一燒浪味仙,街邊的烤尤魚炸雞翼,她能當飯吃。可年紀越大腸胃就越脆弱,經不住煎炸熱毒的拷問。程心三十多歲時去臺灣旅行,在心心念唸了好久的夜市裡流連,原本計劃一檔檔食肆排隊光顧,誰知一份蚵仔煎就吃到她肚子難受,要吐不吐的。
那時她才覺悟,不認老不行啊,人不年輕了,要正正經經吃白米飯,零食小吃都是旁門左道。
也許那次要吐的經歷太深刻,程心現在對零食也提不起興趣。沒什麼可惜的,她正要打算開啓健康的飲食人生。
除此之外,多做運動也有益無害。
清晨六點,校園起牀鈴準時敲響。宿舍大樓裡一格格宿舍陸陸續續亮燈,然後是漸漸熱鬧的洗刷聲。有些學生動作快,不過五分鐘就從宿舍出來,去飯堂報到或者直奔課室,從對面的教學樓遠遠望過去,場景猶如螞蟻出巢。
學校有廣播室,每日早上叫醒全校學生的除了機械的鈴聲,還有廣播員爲大家準備的曲目。一開始通常是純音樂,程心不認識那些曲名,只聽出當中一首是薩士風,幾乎每日都播,播足六年,導致她往後一聽到薩士風就感覺要穿越。
純音樂之後,是帶詞的歌。不知道今天當值的廣播員幾斤幾兩,居然一大早在中學校園播放《領悟》。
唉,能投訴嗎?
程心加快腳步往操場去。
操場在校園的最下方,下了兩個斜坡以及一座階梯看臺纔到達。這裡遠離生活區,廣播的聲音淺了許多。
做完幾套伸展動作熱身,程心沿着400米的瀝青跑道以龜速慢跑。
山腰的學校被清晨的稀霧籠罩,又有幾分秋天要來了的薄涼,很適合鍛鍊。
來跑步的人不少,有幾個跑得快的越過了程心,也有人跑得比她還慢,腳步輕輕碾壓着瀝青,發出細碎的噼啪聲跟在後面。
程心有些疑惑,回頭看了看,一看,腳步差點亂了。
霍泉就勢跑上去,拉近兩人的距離,笑道:“心心,早啊。”
他穿着無袖的運動長衫,極短的運動褲,四肢光溜溜地裸/露出來。
程心收回目光,直接轉個彎,偏離跑道,往操場中心的足球場跑,對霍泉的問好全然不顧。
穿過足球場能省一半路程回到對面的階梯看臺,再回課室。
可足球場邊有一個龍門鐵架,座在地上的鐵管埋在草叢裡,程心沒留意到,結果被狠狠絆倒了。
跟過來的霍泉作勢要扶她,程心縮着避開,“別碰我!”
霍泉沒勉強,蹲在她身側問:“沒摔傷吧?”
程心斜眼他,他光/裸的脖子上繫着一根紅繩,繩下吊着一個翡翠平安扣,在胸口前盪來盪去。
真土。
程心撇撇嘴,一股作氣站起來,擡腿就跑。
能跑這麼快,多半是沒受傷的。霍泉彎彎脣角,兀自回到跑道上繼續鍛鍊。
週一上午進行升旗儀式,全校師生聚集到教學樓前的小廣場,以班爲單位依序站好。教學樓的外牆掛了個大鐘,踏正7點,升旗儀式開始。接着是校長與學生代表例行講話,開學後第一場升旗儀式的學生代表是霍泉。
他已經換回錦中的襯衫校服,那個土得掉渣的平安扣被遮擋在衣襟裡面。
儀式結束後,學生又依序一波波撤回課室。
路上,彭麗感慨:“嘖,看不出這個學生會主席會幫你們收拾牀鋪,越看越不可思議。”
上星期的開學典禮,何雙認出坐在臺上的學生會主席就是幫她收拾牀鋪的學長時,震驚了半天,隨即將這個大發現告訴了全宿舍。
當時彭麗直呼“不可思議”,何雙卻說:“也不算不可思議,學長看上去就是溫柔體貼的人,又是主席嘛,以身作則不正常嗎。你說是不是,程心?”
程心只說一句:“知人口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
現在彭麗又在旁邊囉嗦這個霍泉,程心橫了她一眼。
彭麗識趣地轉移話題:“你今天去跑步怎麼樣?時間來得及嗎?”
程心:“來得及啊,六點出門,在操場跑二十分鐘,再去飯堂吃早餐,回到課室六點十。不過帶條毛巾比較好,出汗了能隨便去個廁所洗擦一下。”
彭麗探鼻嗅了嗅,說:“最好多帶一套運動服,跑完步去廁所換,不然都餿了。”
程心擡臂嗅了嗅自己,果真餿了。
“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跑囉?”
“跑就跑,誰怕誰。”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