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單間被窗外堪比午陽的晨光照得白花花的,矮牀上的狀態一目瞭然。
程心趴在郭宰身上,腰下蓋着薄薄的被單,肩背裸/露,頭枕着他肩胛,如此過了一夜。
她雖疲憊,但睡得並不沉,窗外晨光耀眼,沒一會就將她晃醒了。
懵鬆了半晌,算是醒透,卻一動不動,接着恍惚。
身下那副溫熱的結實身軀,比硬邦邦的牀板要舒適得多,淺淺地呼吸,鼻息間全是男人特有的剛毅體味。靜靜細聽,會聞他輕輕的呼嚕聲,近得就像在她耳邊呼出。
這一切感受,都教程心的思考能力降至零點。
她不敢回憶昨晚,不敢擡頭看人,亦極力控制心跳,生怕跳得太快太響,會擾醒另一副身軀。
怎麼辦?待會他醒來,大白天裡你看我我看你,肯定尷尬到吐血……
程心又費了半晌工夫去冷靜,最後決定先走爲敬,儘快逃離這個昨晚亂來的現場。
她屏着呼吸,悄悄撐起自己,身體慢慢離開,一股涼氣隨即鑽進她與他的胸口之間,她才發現,她與他身上都滲了汗。
她微微打了個寒顫,底下那男人也似乎被乍寒的體感驚擾了,不情不願地轉醒。
他有些不滿,有些撒嬌地“唔”了聲,帶着問腔。
程心傻了,不敢再動。
眼皮底下,郭宰拿手去抹頸脖子,又抹去胸口處,意料之內碰到她,他緩緩睜開雙眼,透出的朦朧視線由渙散至聚焦,一點點對上程心拘束緊張的目光。
那雙剛醒的眼,像深潭般幽黑靜謐,清晰乾淨。他認清眼前人,霎時記起什麼,一抹濃笑從眼底一層層盪出來,波動了整張臉孔。
“醒了?”他問,聲音沉啞,竟多了些平日不見的成熟味道。
程心呆呆看着他,意識到不過一夜之間,他與她都變了屬性。
她依舊撐着自己,長髮尾端散落在他胸膛上。電風扇搖頭吹過來,發端隨風搖曳,在皮膚上寫來寫去,癢得郭宰挪了挪身,雙手極其自然地搭上程心的後背。
程心往下低了低,錯開目光。
郭宰單手摟她,另一隻手去找鬧鐘,掃了眼時間,懶懶道:“才六點多,昨晚睡得遲,你再睡會?”
程心沒出聲,只搖搖頭,堅持要起身。
她上身擡了擡,腿動了動。肌膚之間的摩擦好比十個大鬧鐘,瞬間喚醒所有細胞。
郭宰追着什麼似的昂昂頭,望過去,視線前方所見,令他眼色驟亮。
程心低頭,順着他目光看去,驀然臉紅耳赤,不管不顧伸手去按他的腦袋,擋他的眼,吐出今晨第一句話:“再看□□眼!”
她自認爲惡狠狠的警告,聽在郭宰耳裡全是嬌羞的哀求。
他後腦跌回枕上,沉沉地發笑,胸膛起伏。
程心嫌丟人,將尷尬難堪統統扔腦後,手起拳落,照口照臉揍郭宰。
“笑你個頭!不準看!不準笑!”
郭宰任她來,第一次體驗什麼叫做花拳繡腿。
她怎麼捨得用力打他?不捨得的。這個認知令他更加喜悅,笑得更深。
他抱着她,往自己按了按,笑問:“這麼精神,不睡了?”
程心氣炸,“不睡!我要起牀,上班!”
郭宰:“那再來一次?”
他邊問邊探路,手法比昨晚嫺熟不少。程心驚了驚,這壓根不是商量的節奏。
就這麼怔忡間,郭宰一個翻身,將她反壓在身下。
她一頭烏黑長髮披在枕上,被窗外的陽光照得粼粼閃亮,俏麗的臉孔又亮又白,彷彿透明,眼裡有失措的懵然,嫵媚嬌柔。
郭宰低頭就吻下去,一隻手扶着她腿窩。
程心未來得及拒絕,就已經被控制。
郭宰成了之後,在她身上使勁,揮汗。
他粗喘得厲害,眼神着魔般繃緊,牢牢盯着程心的臉,似只脫繮的猛獸。
程心閉着眼,雙脣微啓,嚶嚶吟吟,手抓着他肩膀,抓出紅印。
不知過了多久,她全身微抖,意識空白,耳邊僅有男人喘着息的舒嘆:“好舒服,我好舒服……”
他斷斷續續傾訴感受,讚美她的身體,言語直白,致程心無地自容。
她臉燒得通紅,啞着聲求:“你,不要講了……”
郭宰:“我要講,我要告訴你……你呢,我讓你舒服嗎,你也告訴我……”
他願意也習慣與她分享感受。難過的時候,在她面前痛痛快快哭,開心的時候,在她面前嘻嘻哈哈笑,享受的時候,也不例外。
程心睜開眼,怔怔看他,不知不覺中發現,今日的郭宰與昨晚不同。
昨晚的他極盡溫柔與耐心,不曾說過直白的話,大多時候默默地做,縱使有隱忍的興奮,卻不容許自己放肆失控,直至她滿足,他才鬆了口氣。對他來說,昨晚就是一場奉獻的典禮,他一路虔誠,認真,嚴肅。
而如今的他,意氣風發,動作有點霸道,連言語也解放了一樣,有着最原始的投入與征服。
時間到了七點半,鬧鐘響了,程心向來該起牀上班,今天她卻動了請假的心,實在太累了。
“你請假好了,嗯?請假吧。”郭宰細細吻她後肩,似建議,又似迷惑。
程心閉着眼,心裡默數了幾百下,毅然強撐起來。
她必須去上班,一來忙,二來留在這裡,怕且連明天都下不了牀。
人坐起來後,一股熱流沿着她大腿淌出來。
程心愣了愣,明瞭,轉頭對郭宰說:“以後都要帶套,知道嗎?”
郭宰躺着,仍在回味之中,眼神茫然地看她,“嗯?”
程心說:“就是以後要帶套,這纔是負責任的。不然對女生不好。”
郭宰反應過來,頓時爬起來問:“你會不會懷孕?”
程心逗他,“如果懷上了怎麼辦?”
郭宰不假思索,“生下來呀!”
“養一個孩子要四百萬,你有?”
“我賺!”
程心套上睡衣,笑道:“那你努力賺。”
她去廁所洗刷,郭宰追着她下地:“如果懷孕,我們馬上結婚!”
“不會的,”程心扶着廁所門看他,確切地說:“我不會懷孕的,放心吧。”
郭宰不理解。
程心低低眼,撒謊:“我安全期。”
然後關上門。
她如常上班,如常下班。傍晚,郭宰拉着她上街買菜,說要親自下廚。
倆人下了樓,有說有笑,十指相扣。目標明確地去了一趟附近的街市,很快滿載而歸,再雙雙回到樓上。
任誰碰見,都能百分百斷定他們是一對甜蜜相配的情侶。
對面馬路,一輛陌生的黑色私家車悄然停靠路邊。
駕駛位車窗勻速搖下,駕駛員霍泉盯着那倆人消失的樓梯口,咬着後牙翻煙。
凌亂地翻出一根菸,想點,可打火機怎麼打怎麼不着。他一手將打火機扔出車外,另一手將煙捏至掌心用力揉碎。
推開車門,他下了車,直奔那座樓。一口氣衝至頂層七樓,擡手狂敲對正樓梯口的那堵門。
“嘭嘭嘭!嘭嘭嘭!”一聲比一聲重,一下比一下痛。
這瘋狂的敲門近乎砸門,來得又急又快。主人以爲什麼大事,匆匆來應,門一拉,見一個不認識的西裝革履的帥哥。帥哥雙眼盛滿憤怒,隨時要將誰生吞一樣。
主人一頭霧水,驚慌問:“什麼事大佬?火災?”
霍泉敲門的手仍舉在半空,握得關節發白,微微起顫。
他看了眼開門的主人,中年發福禿頂大叔一個,再掃眼屋內,一箇中年女人與一個小孩捧着飯碗驚呆地看他。
他忽覺虛脫,垂下手,倒退了兩步,轉身下樓。
錯了,又錯了,他的運氣總是很壞,壞到哪怕敢孤注一擲,亦仍然猜不中一堵門。
霍泉坐回車上,什麼都不做,靜靜看着天色由半亮暗至全黑,才重新啓動車。
他沒回深圳,回了省城市中心的複式公寓住宅。
向雪曼見他突然回家,又驚又喜。
“怎麼回來了?吃飯了嗎?李嬸李嬸,快把湯熱一熱。”
霍泉一言不發,邊進屋邊扯領帶,邊脫西裝,邊將鼻樑上的止血帖一手撕了下來。
他進了廁所,擰開水龍頭撲水洗臉,覺得不夠,索性將整顆腦袋遞到水下,嘩啦啦沖刷。
向雪曼在門口看着他,皺起眉低聲問:“你怎麼了?不開心?”
他沒回答,過了許久才關了水,直起腰,頭上一大片溼,冰涼的水順着臉流至全身,與落湯雞無異。
向雪曼遞給他毛巾,他不接,木木站着看鏡子裡的自己。
“屋裡開了冷氣,你這樣會着涼的。”向雪曼踮起腳,想替他擦頭髮。
可惜她懷孕四個月,隆着的肚子礙了動作。
她有點喪氣,動作收回去,低聲說:“是不是在深圳受氣了?如果是,我跟阿爸講,想辦法將你調來省城。”
他還是不說話,連視線動都不動。
向雪曼無聲微嘆,繼續:“我知道你捨不得在深圳的工作,那是你靠自己一步步往上爬的成果。你不喜歡靠外父,怕被別人看不起,你自己也看不起,但這個社會,誰有關係不用?你不用,大把人用。這根本就是優勢,不是污點。況且,”
她摸摸自己肚子,聲音放柔:“你在省城工作最好了,將來我生了,你可以有多些時間陪孩子。不然留在深圳,就算你願意每週跑回來一次,我也擔心路上安全問題。”
“好不好?阿泉,你考慮下?”
霍泉兩邊肩膀全部溼透,室內冷氣一陣陣送過來,他頭頂,肩膀,後背,還有雙手,又冷又僵。
他依然望着鏡中的自己,終於開聲說話,就一個字:“好。”